陶梳朝著門外探了探頭，見阿娘都已經這個點了還不回來：“我去里正娘子家看看阿娘。”

陶清撂了筷子：“阿姐，我去看，你先吃。”

“看什么看，還能丟了不成，吃飯都不知回來，家里沒這號人咋的，千金小姐等著人伺候吃喝里。”陶老娘吊著眉，不滿的說。

“我去看看，許是阿娘被什么絆住了。”陶清邊走邊扒拉飯，直噎得換不了氣。

陶梳見狀趕緊在背后給她拍背順嗓子，陶清緩過來氣，就腳步匆匆的去了里正娘子家。

里正娘子家在東頭，家里蓋的青磚大瓦房，酸棗木的黑色大門，門外間還有一座磨坊，家里是極氣派的。

屋里陳氏正和里正娘子道別：“阿姐，一時不察竟又在你家盤桓一日。”

里正娘子快言快語：“我們姐妹何必說些見外話，何況柳兒針線還得你指點。”

陳氏笑著恭維：“柳兒聰慧，一點就通，用不了多久，我就比不上她啦。”

話音剛落陶清一把掀開厚重的棉門簾，炭火瞬時照的臉蛋紅彤彤的。

里正娘子正捧著個銅手爐，見小丫頭沖進來，金包銀的耳墜子晃晃悠悠：“哎呦清丫頭，鼻子倒靈，聞著米糕的香了？“

陶清咽了咽唾沫，脆生生的喊了一聲：“青伯娘好！”

里正娘子笑著對陳氏說：“你養的好女兒，小小年紀這般聰慧！”

末了又朝著窗外大喊：“柳兒，柳兒……”

柳兒從隔壁房間應聲而來，見了陶青笑盈盈的喊了句：“妹妹好！”

柳兒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桃紅色棉衣，家里也不曾短過吃喝，是以臉頰肉瑩瑩的，頭發黑長，個子高挑，看得出來，長大后是個美人胚子。

里正娘子吩咐女兒：“快去廚下拿些蒸好的米糕來，小妹妹來了，你也不說招待招待。”

陳氏聽了立馬推辭：“冬日里我常來，費了你家好些炭火，她小兒家家的哪能再讓你破費，青姐姐你這是折煞我了。”

里正娘子拉著陳氏的手，嗔怪道：“你這說的什么話，不過是幾塊米糕罷了。再說你也知道我手笨，還指望著你這好師傅好教柳兒扎花，說炭火那你是跟我見外，你來或是不來，那火還不是照樣點著。”

里正娘子揮了揮手，柳兒就往廚下去了，不一會兒，柳兒端著一碟熱氣騰騰的米糕回來，米糕散發著香甜的氣息，陶清看著潔白如雪的米糕，眼都直了，口水瘋狂分泌，唯恐自己丟人，悄悄轉了轉頭。

里正娘子拿起一塊米糕，塞到陶清手里：“快嘗嘗，這可是柳兒姐姐親自做的。”

陶清舉著米糕看向陳氏。

里正娘子見了朝著陳氏說：“你我一個娘家，我拿你當親妹子待，你這般見外，可就討嫌了。”

陳氏眉宇之間藏著難色，自家窮苦，哪里有吃的回禮給柳兒？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柳兒一是見不得大人之間推三阻四，二是自己做了米糕，好給小伙伴炫耀，直接拿起一塊米糕，塞進了陶青嘴里。

陶清咬了一口，軟糯香甜，口齒留香，臉上一時掛像帶出了滿足陶醉的神情。

陳氏皺著眉頭對陶清說：“還不快謝謝伯娘和柳兒姐姐。”

陶清連忙道謝，陳氏這會兒心里不得勁起來，趕忙起身告辭：“青姐姐，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里正娘子也不挽留，起身相送：“有空常來，我還盼著你好好教教柳兒針線呢！梳兒小小年紀針線活就能做的如此好，你這個當阿娘的功不可沒！”

里正娘子這話說的漂亮，陳氏眉間的難色一掃而空，輕笑著回應：“哪有姐姐說的這么好，梳兒要學的還多著，她小孩子當不得夸。”

陳氏看了眼柳兒正和陶清在前面嘀嘀咕咕，挽著里正娘子胳膊，避了孩子們，小聲說：“年前送年禮回去的時候，我想讓阿娘找些偏方！”

里正娘子同為女人知道她心思，她又有些見識，聽了先寬陳氏的心，后又搖頭：“你婆母雖說厲害，但也不會無故磋磨兒媳，你將心放寬些，我年長與你，膝下只得柳兒一個女兒，日子還不是照樣過。”

“偏方不可亂吃，大都是些草木灰、觀音土，這都還是好的，有些腌臟的，童子尿，落地死的男胎，花樣多著，傷了身子可就得不償失，你還年輕后頭慢慢生就是了。”

陳氏用手摸了摸小腹，眼角流出一串淚珠：“婆母她逢年過節必要上香拜佛，日日嘴里祈禱著生男丁，我不爭氣一連三胎都是女兒，你是知道我當家的，再生不了男丁，眼看著就要絕后，這罪我擔不起呀！”說完無聲哽咽落淚。

里正娘子輕輕地“呸”了一聲，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壓著嗓門小聲說道：“我也不跟你說外道話，什么罪不罪的，要說罪，你那個婆母當初犯得才是大罪，你好好的姑娘家，硬生生的被她坑了一輩子，再說生男生女都是緣，你怪自己做甚？”

陳氏聞言一怔，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她攥緊了衣角，指節都泛了白：“可...可這日子這般過下去...“

里正娘子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塊繡著蘭花的帕子遞給她：“擦擦臉。要我說，你且放寬心。梳兒、清兒、葉兒，哪個不是聰明伶俐的好孩子？再說焉知你生不了兒子。“

陳氏低頭擦了落淚，眼睛紅紅的：“我心里一肚子苦楚，也只有姐姐跟前能念叨幾句，又拉著你說了好些話，耽誤姐姐燒飯了！”

正說著，前頭突然傳來柳兒清脆的笑聲。只見她正拉著陶清的手，往她手里塞著什么：“這個給你，是爹爹從縣城帶回來的芝麻糖，可香了！“

陶清先前又吃又拿的，所以這會兒堅決推拒，卻被柳兒硬塞進懷里：“拿著嘛！家里多的很，我哪里吃得完！”

陶清知道分寸，便宜不可多占，沒了得人貪厭，趕緊捏著米糕給柳兒看：“柳兒姐姐，這個還沒吃，肚子放不下了。”

柳兒狐疑的看向她：“真的？”

陶清乖巧點頭，柳兒這才撂過不提。

里正娘子見狀，輕笑道：“瞧瞧，孩子們處得多好。要我說啊，女兒貼心，比那些個混世魔王強多了。“

陳氏知道女兒心思，憐她乖巧，給自己做臉，此時心頭微暖。她擦了擦眼角，低聲道：“姐姐說的是。只是...“

“別只是了。“里正娘子拍拍她的手，“你且記住，身子是自己的。

外頭天寒地凍，寒風吹到臉上刀割一般疼，陳氏忙阻了里正娘子相送：“阿姐快進去吧！”

里正娘了也沒客氣，道了句：“路上小心點兒”兩人就分了手，各回了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