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的指尖觸碰到畫絹裂痕時，畫中那抹朱砂突然流動起來。

擺放在修復臺上的《楊妃上馬圖》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畫中原本斑駁的騎裝女子突然揚起馬鞭，隨后四周的牡丹紛紛墜地，墜地的瞬間花瓣全都消失不見，只留下一滴滴鮮紅的血漬。她下意識地去扶工作燈，卻發現青銅燈座底部刻著與畫軸相同的并蒂蓮紋。

“林老師，閉館時間...“助手的驚呼戛然而止。整座博物館的射燈突然調轉方向，二十四道金光同時照在畫卷上。林綰看見自己的倒影正從《楊妃上馬圖》中楊貴妃的裙裾間慢慢浮起，同時桌上那支剛剛修復完成的鈦合金簪正發出強烈的青紫色幽光。

就在林綰盯著畫中自己的倒影時，一陣強光從畫中射出，林綰用手擋住這強光，努力睜開眼睛想看清楚古畫的變化，突然襲來一陣眩暈感，就在林綰快要失去意識之時，她聽到了此起彼伏的環佩叮咚，珠釵擺動和少女的銀鈴笑聲。

溫泉水汽裹著荔枝甜香鉆入她的鼻腔，有人用絲綢勒住了她的喉嚨。

“娘娘，該更衣了。“

睜開眼，十二面纏枝牡丹銅鏡將她的面容切割成碎片。跪在湯池邊的宮女們捧著鎏金浴盤，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正滲出黑色脈絡。林綰本能地摸向發髻，那支救命的簪子果然還在。

“阿蠻，本宮要那件素紗襌衣。“她試探著喚出記憶里最親近的侍女名諱。

銀盆墜地的脆響中，梳著雙螺髻的少女猛然抬頭，右腕上的七星刺青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林綰頓時感覺后頸發涼——這分明是史料記載中韋后死士的標記，怎么會在我的侍女身上出現？

溫泉水突然沸騰，硫磺味刺得人睜不開眼。林綰借機將簪尾浸入池水，鈦金屬表面瞬間爬滿藍紫色紋路。果然有人在下毒，慢性汞中毒的癥狀與史書里楊貴妃“膚若凝脂“的記載完美契合。

“圣駕到——“

宦官的通傳聲撕開滿室死寂。李隆基的龍紋錦靴踏過滿地殘花時，林綰看清了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正在痙攣。史學家爭論百年的玄宗手顫之癥，此刻正在她的眼前上演。

“玉環又在玩什么把戲？“天子指尖輕輕撫過她鎖骨處的紅痕，力道卻突然加重，雙眼緊盯著楊玉環的眼睛，嘴角掛著玩味的笑，但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似乎要窺探出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這避毒簪倒是精巧，莫不是三郎從前賞的？“

林綰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屬于楊玉環的記憶碎片在此刻蘇醒。她忽然記起去歲七夕，圣人在長生殿用這支簪子挑起她的裙帶，笑著說要鎖住太真仙子。

“大家，范陽急報。“高力士的嗓音在屏風后響起，林綰注意到老宦官腰間露出一角靛青文書。那是她親手修復過的唐代硬黃紙，邊緣還殘留著渤海國進貢的靛藍染料。

李隆基轉身時，一粒丹丸從袖中滾落到林綰的腳邊。林綰用腳尖碾碎藥丸，五石散的苦杏仁味混著硫磺氣息直沖腦門。林綰想起史書中記載這位帝王晚年沉迷丹藥，果然是皇帝的通病，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之后，就一定會追求永生，卻不知他以為的救命稻草才是生命消失的催化劑。

溫泉暗流在腳下盤旋，林綰望著銅鏡里那張絕色容顏，面若銀盤，眼若水杏。既然上天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那便從改寫這池毒水開始。于是她拔下發簪刺破指尖，在灑金箋上寫下第一個化學方程式——HgS+O?→Hg+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