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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金鈿劫

子時的更漏聲從夾城傳來,林綰將最后一盞羊角宮燈轉暗。鎏金銅雀燈架上,十二只銜著夜明珠的銅雀突然轉動眼珠——這是她改裝的警報裝置,珠光會隨著門外腳步輕重變幻顏色。

“阿蠻,把尚宮局送來的檀木匣取來。“她將犀角算籌在案幾擺成直角坐標系,隨手扯下帷幔作畫布。當十卷泛黃的《米價注色簿》鋪陳開來時,陳年墨香里混著淡淡的苦杏仁味——有人在賬簿邊緣涂了砒霜防蛀。

燭火噼啪一跳,林綰的鈦合金簪尖已挑開第一本天寶元年的注色。蠅頭小楷記錄著各坊市每月米價,戶部用不同礦物顏料標注等級:辰砂示豐年,石綠為平年,最刺目的是天寶五載整頁的靛青——這是《大唐六典》里“兇年饑歲“的注色。

“取我妝奩里的波斯眼藥。“她揉著發澀的眼角,將改良的凸透鏡架在鼻梁。鏡片是讓玉匠用昆侖水晶磨制的,邊框嵌著能調節焦距的銀絲旋鈕。當靛青墨跡在放大五十倍后,竟顯出細密的魚子紋——這是揚州特產的“水紋箋“,本該用于謄抄佛經,卻沒想會在這個地方看到。

“尚宮局三月供紙三千張。“阿蠻突然在旁提醒,“但水紋箋造辦處的賬上,上月剛支走八千張。“

林綰的簪尾在灑金箋疾書,現代阿拉伯數字與唐代算碼并排對照。當她把十年數據換算成折線圖時,朱砂突然在素絹上暴起詭異的弧度——天寶五載春的米價,恰與開元二十五年武惠妃構陷三王時的曲線重合。

“取永貞元年的鹽鐵志對比。“她嗓音發緊,腕間跳動的血管在絹帛投下陰影。阿蠻翻找典籍時碰倒青瓷水盂,浸濕的《元和國計簿》顯出血色隱文——戶部用明礬水寫了“河北道常平倉虧空”。

突然,銅雀的眼珠全部轉為赤紅。林綰反手將賬冊掃進密室暗格,蘸著胭脂在妝鏡寫下:“亥時三刻,西市米行”。鏡面水銀涂層吸收指紋后,字跡如淚水般消融。

“娘娘,尚食局送宵夜來了。”門外響起宮婢的稟報。林綰掀開食盒,新貢的荔枝殼上凝著水珠——這本該是六月才有的嶺南鮮品。她捏碎一枚荔枝,果肉里赫然裹著半片樺樹皮,炭筆寫著:“望日跌價,軍糧改道”。

五更梆響時,林綰終于破解注色簿的加密方式:戶部用《切韻》音序排列坊市,米價數字實為反切碼。當她將“二百二十文”代入“幫滂并明”聲母表,得到“范陽”二字的手寫體,與楊國忠賀表上的筆跡如出一轍。

晨光穿透窗紙時,灑金箋已寫滿化學方程式與《九章算術》的對照解法。林綰將最后一行算籌轉換為現代數字,看著算珠在鍍銀算盤上跳成驚人的結果——河北道軍糧采買量,足夠讓安祿山麾下二十萬將士吃上三年。

“這哪是和糴,分明是在養虎。”她碾碎用來驗毒的銀針,碎屑在宣紙上拼出北斗七星。阿蠻腕間的刺青突然灼痛,兩人同時望向東北方的范陽——那里正升起這個時代不該存在的硝煙。

次日,看著青瓷碗里的烏米飯泛著詭異的幽藍色,林綰用銀筷輕輕撥開表面的那層桂花蜜,露出底下發灰的米粒。尚食局新進的江南貢米,竟然摻雜著去歲的陳糧,林綰的眉頭不自然的皺起。

“娘娘恕罪!”尚食女官撲通跪地,鎏金餐盒里的酪漿潑灑在孔雀紋地衣上,發出腐爛的聲音,女官顫抖著聲音道:“江淮的漕船在廣通渠觸了礁,現下沒有新米了,這...這是從太倉緊急調撥的......”

此刻殿外忽傳來清脆的銅錢碰撞聲,林綰起身向外走去,只見兩個梳雙丫髻的宮女抱著織錦匆匆走過,腰間還掛滿用紅繩串起的開元通寶。“如今絹帛抵不得錢,尚服局連越州繚綾都要現錢交易......”零碎的私語被晨風吹散在牡丹叢中。

聽到此語,林綰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灑金箋的邊沿。想起昨夜核對的《米價注色簿》還正壓在妝奩的底層,天寶五載三月的米價竟比去年同期足足翻了三倍。更詭異的是,每月十五太倉放糧時,長安米價反而會突然暴跌。

“阿蠻,去取本宮的冪籬來。”她突然將銀箸擲入酪漿,看著筷尖迅速蒙上一層黑霧。

西市的喧囂裹挾著駱駝糞的氣味撲面而來。林綰隔著輕紗冪籬,看著商賈們正在給滿載的牛車加蓋油布。那些新米袋上印著“永”字火漆,與昨日尚食局送來的陳糧麻袋如出一轍。

“上好的白粱,二百二十文一斗!”米行伙計敲著木梆高喊,額角刀疤隨動作扭曲。林綰注意到糧垛后方,幾個戴渾脫帽的胡商正用皮囊往米中摻著砂礫。

她故意將波斯金幣掉落在柜臺前。鑲著綠松石的戒指與青磚相撞,發出令人心顫的脆響。

“這位娘子要多少石?”掌事從柵窗后探出半張臉,指甲縫里嵌著黍米殼,“若是要河北道的貨,可得用錫錢結算。”

林綰感覺后背滲出冷汗。隔著冪籬薄紗,她看見對方案幾上攤開的賬冊——那是用印度數字記錄的暗賬,末尾蓋著范陽節度使的虎頭印。正要湊近細看,一陣急促的駝鈴聲突然撕裂了市集的喧囂。

十六匹白駱駝踏著金鈴闖進米行,駝峰間綁縛的檀木箱滲出暗紅液體。領頭武士揮動鑲金馬鞭,米行伙計們慌忙將“永”字火漆的麻袋搬上駝背。林綰趁機將鈦合金簪插入糧垛,簪頭立刻吸附起細碎的鐵屑。

“貴人見諒,今日閉市。”刀疤伙計猛地合上柵板。混亂中有人往她袖中塞入半片樺樹皮,炭筆勾勒的北斗七星與阿蠻腕間刺青驚人相似。

暮色爬上興慶宮飛檐時,林綰將各色錢幣投入硫磺溫泉。咕嘟冒泡的池水中,私鑄的會昌錢表面逐漸泛起紅斑——錫含量遠超官鑄標準。而楊國忠送來的那匣“開元通寶”,在磁石吸引下竟如活物般顫動。

“娘娘,楊相國求見。”阿蠻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林綰抬頭,看見回廊陰影里站著個穿紫袍的男人,腰間蹀躞帶上墜滿西域各國的錢幣。

“聽聞娘娘近日對錢法頗有心得?”楊國忠將一卷賬簿放在鳳首箜篌旁,指尖掠過琴弦時帶起血腥氣,“這是劍南道新呈的和糴賬,還望娘娘指點。”

燭火噼啪爆響。林綰用簪子挑開賬本,瞳孔驟然收縮——那些看似混亂的墨字,實則是用阿拉伯數字加密的軍糧采買記錄。當她將“伍仟柒佰石“換算成“5700”后,一個可怕的數字浮現:僅平盧節度使轄區的采買量,竟是當地年產的叁倍有余。

更漏聲里,她突然想起那日華清池畔撿到的五石散殘渣。若將私鑄錢中的錫與丹藥中的鉛混合......手指無意識在案幾上劃出化學式,待回神時,檀木桌面已深深烙下“Sn+Pb=毒”的刻痕。

子時的梆子聲驚飛棲鳥。林綰攥著樺樹皮推開密室暗門,卻見高力士正在焚燒靛青文書。灰燼中殘存的“永王璘”三字,與白日米袋火漆漸漸重疊成血色圖騰。

“大家近日夢魘纏身。”老宦官突然開口,銅盆里的火光將皺紋照得溝壑縱橫,“總念叨著神龍二年,則天皇后駕崩那夜的七星貫月。”

林綰后背的汗毛根根豎起。阿蠻腕間的七星刺青、樺樹皮上的星圖、還有玄宗日益嚴重的震顫,此刻突然被無形的絲線串聯。她終于明白那些錫錢流向何處——它們正在鑄造一把開啟前朝秘辛的鑰匙,而鎖孔里滲出的毒液,早已浸透整個盛唐的根基。

窗外忽有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混著雨聲的,是玄武門外隱約傳來的陌刀錚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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