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七年霜降，金陵城飄著細鹽般的雪粒子。顧府九曲回廊下，顧清淮正捏著銀針挑開蟹殼，忽見管事捧著刑部令牌疾步而來。青瓷盞中姜醋泛起漣漪，倒映出他驟然冷下的眉眼。

“好個'協理辦案'，刑部這是要拿我顧家當仵作使喚？“他甩開織金云紋袖，白玉扳指磕在紫檀案上錚然作響。廊外墨竹簌簌，似在應和這江南第一公子的怒氣。

刑部侍郎擦著冷汗賠笑：“顧公子明鑒，王尚書昨夜在藏書樓暴斃，門窗皆從內反鎖...若非實在蹊蹺，下官怎敢勞煩您...“

顧清淮指尖一頓。他想起半月前父親壽宴，那位尚書大人舉著新政條陳高談闊論，將世家比作“盤踞龍脈的蛀蟲“。如今倒要江南蛀蟲來解這困局，當真是諷刺至極。

朱雀大街積雪未消，八寶香車碾過冰碴的聲響格外清脆。顧清淮掀開車簾，望見刑部門前玄色大氅一閃，金線繡的螭紋刺得他瞳孔驟縮——竟是那位傳聞中殺兄囚父的寧王蕭景珩。

“顧公子倒是從容。“清冷嗓音挾著龍涎香飄來，寧王執傘立在階前，傘面繪的卻不是四爪蟒紋，而是水墨氤氳的寒江獨釣圖，“聽聞你三歲辨毒，五歲解連環，不知今日能否讓本王開眼？“

顧清淮撫平袖口褶皺，笑得眉眼彎彎：“王爺謬贊，清淮不過會些雕蟲小技。倒是您這傘面有趣，漁翁獨坐，怕不是暗喻'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尾音刻意咬在“獨“字，暗諷皇室傾軋的傳聞。

藏書樓內血腥氣裹著墨香撲面而來。顧清淮俯身查看尸體，忽然輕笑：“刑部說王尚書是心悸而亡？“他指尖掠過死者脖頸，“勞煩取燒酒與棉紗。“

棉紗浸酒擦拭過皮膚，三道朱砂痕漸漸浮現。蕭景珩瞳孔微縮，見那公子捻起染紅的紗布冷笑：“《洗冤集錄》有載，若以朱砂封喉，可致血脈滯澀宛若急癥。這等手段...“他忽然轉頭逼視蕭景珩，“王爺覺得，是江湖把戲，還是廟堂心術？“

樓外忽起喧嘩，禁軍鐵甲碰撞聲驚飛寒鴉。蕭景珩抬手接住飄落的朱砂碎屑，溫聲道：“顧公子可知，刑部今晨在貴府碼頭查出三百石私鹽？“他撫過尸體腰間玉帶，“或者更該問，這死者為何緊攥著半枚顧氏商號的青銅密鑰？“

寒意順著青磚爬上脊背。顧清淮凝視對方袖口若隱若現的玄鐵袖箭，突然明悟：這場命案原是請君入甕的殺局。他反手抽出死者指縫間的密鑰，嗤笑道：“王爺不妨直說，是要清淮做這破局之子，還是階下之囚？“

暮色浸透窗欞時，他們仍在機關書架間對峙。顧清淮用《夢溪筆談》的手法解開九宮格暗鎖，取出密信時不忘譏諷：“王爺的暗衛倒是勤勉，連《齊民要術》里記載的磷粉追蹤術都用上了。“蕭景珩捏碎藏匿在《金剛經》中的監聽銅管，笑意愈發溫和：“不及顧公子機敏，能在《樂府詩集》里藏毒針。“

當最后一道夕光掠過《山河社稷圖》，顧清淮忽然將密信按在燭火上。火舌躥起的瞬間，蕭景珩扣住他手腕，卻發現信紙早已換成《地藏經》扉頁——“王爺著相了。“少年笑眼盈盈如狐，“清淮不過超度亡魂，您緊張什么？“

樓外更鼓驟響，驚破滿室殺機。蕭景珩松開手，看著腕間被毒針劃破的血痕低笑：“好個顧氏麒麟兒。“他突然逼近，龍涎香混著血腥氣籠罩下來，“你說，若本王此刻毒發身亡，明日御史臺會參奏顧家弒王，還是四大家族謀反？“

顧清淮挑眉將解藥拍在他掌心：“那要看王爺的暗衛，能否快過我的袖中弩。“他退后三步推開雕窗，寒風卷著雪片灌進來，“子時將至，王爺該去查查那三百石私鹽了——畢竟運鹽船上的青龍旗，印的可是寧王府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