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初刻的亂葬崗飄著青磷鬼火，顧清淮將夜明珠嵌進石碑凹槽，轉頭見蕭景珩正用劍尖挑開他腰封暗扣。銀針抵上對方咽喉時，才發現那人是在割斷纏住玉佩的傀儡絲。

“顧公子以為我要做什么？“蕭景珩就著這個近乎環抱的姿勢，用染血的指尖描摹他腰間傷疤，“這道箭傷是三年前滄州官道留下的？“指腹突然按在舊傷邊緣，“巧了，那夜本王射落的刺客，也傷在此處?！?

地宮石門轟然開啟，腐氣撲面而來。顧清淮甩出火折子的剎那，十八具懸棺應聲而落。棺蓋震開的瞬間，蕭景珩攬著他滾入陪葬坑，數百只食尸鼠擦著發梢掠過。

“王爺的羅盤倒是別致?！邦櫱寤磰Z過鎏金司南，見磁勺尾部刻著顧氏暗紋，“上月工部失竊的玄鐵，原是被熔鑄成尋龍定穴的玩意兒了?！八蝗粚⑺灸蠑S向東南角，砸碎盞人魚膏燈。

黑暗驟然降臨，蕭景珩的佩劍忽然被顧清淮反手握住。劍鋒擦著耳際劃過，斬斷他身后蠕動的血藤：“禮尚往來?！吧倌甏⒙暯阱氤?，“王爺可知這藤蔓汁液，能解你中的胭脂醉？“

磷火重新亮起時，地宮中央顯出青銅渾天儀。顧清淮撥動星盤的手突然被按住，蕭景珩蘸著血在他掌心寫算：“紫微垣偏移三度，對應的是寧王府地牢方位?！八鋈灰祁櫱寤粗讣?，“借公子純陽血一用。“

血珠墜入渾天儀凹槽的瞬間，二十八宿銅獸齊齊轉頭。阿箬的尖叫聲從頂壁傳來：“公子接??！“機關雀叼著半卷《甘石星經》俯沖而下，書頁間飄落的卻是寧王府膳食清單。

“好個偷梁換柱?！邦櫱寤磳⑶鍐伟丛谑捑扮裥乜冢懊吭鲁跷宀少I的朱砂，恰好夠煉制封喉毒藥。“他忽然扯開對方衣襟，露出心口淡金色的蠱紋，“或者該說，王爺用朱砂壓制同命蠱時，就沒發現藥性相沖？“

地宮突然劇烈震顫，沈知白抓著斷繩墜入墓室：“勞煩二位談情說愛時...“話音未落，渾天儀裂開的暗格中射出暴雨梨花針。蕭景珩旋身將顧清淮壓進棺槨，銀針釘入棺蓋的聲響宛若催魂鼓點。

“屏息?！邦櫱寤赐蝗粚⑺幫枞M他唇間，自己卻吸入毒煙嗆出血絲。蕭景珩眼底赤紅，扯過陪葬的鮫綃浸了藥酒捂住他口鼻：“你不要命了？“

青銅棺內空間逼仄，兩人交錯的呼吸蒸騰出暖霧。顧清淮屈膝頂住對方腹部，指尖卻撫上他頸側跳動的血脈：“王爺可知，同命蠱最喜飲鴆止渴？“他突然咬破蕭景珩的下唇，“比如這般以毒攻毒...“

地面突然塌陷，他們墜入寒潭的剎那，數十盞河燈順暗流漂來。顧清淮浮出水面時瞳孔驟縮——每盞燈芯都裹著鹽引憑證，燈面繪著顧氏老宅的布局圖。

“小心！“蕭景珩揮劍斬斷纏上他腳踝的水草，卻發現那是浸油的引火索。寒潭四周亮起火把，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鹽稅賬目。顧清淮抹去臉上水痕冷笑：“王爺這出請君入甕，連自家罪證都搭上了？“

沈知白突然從潭底冒出頭，舉著塊龜甲大笑：“妙哉！這上面說開啟寶庫需摯愛之人心頭血...“話音未落，紅綃的鴛鴦鉞擦著他耳際飛過，釘死準備放冷箭的刺客。

顧清淮正要嘲諷，忽見蕭景珩割破掌心按上石壁。血水滲入巖縫的瞬間，整面鹽稅賬目變成二十年前的軍餉分配圖。他如遭雷擊——圖中蓋著“玄真觀監制“的朱印，正是父親私印的變體。

“令尊的字跡，顧公子應當熟悉?！笆捑扮駥⑷狙氖峙吝f給他，“三年前我查北疆軍餉案時，見過同樣的筆跡批注'天災不可違'。“

地宮深處傳來機括聲響，阿箬的機關鼠叼著密信竄出：“是前朝文字！“顧清淮展開信箋的手微微顫抖，這分明是母親教過他的女書——信中竟寫著玄真觀煉蠱術是為解皇室遺傳惡疾。

“王爺可知...“他忽然將蕭景珩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同命蠱發作時，中蠱者的心跳會逐漸同步？“掌心下兩具胸膛震動如擂鼓，“就像現在——你猜這悸動是因蠱毒，還是...“

爆炸聲吞沒了未盡之言，蕭景珩在塌陷的甬道中將他推向生門：“走！“自己卻被落石砸中左肩。顧清淮反身甩出銀絲纏住他腰身，在碎巖紛飛間嘶吼：“蕭景珩！你若是敢死...“

“舍不得了？“那人染血的笑顏在塵埃中明明滅滅，突然將他拽入懷中。二人相擁著跌進暗河時，顧清淮嘗到唇間腥甜，才發現蕭景珩將避毒丹以口相渡。

湍流盡頭的溶洞里，沈知白轉動著金算盤苦笑：“二位可知，方才炸出了先帝的煉丹室？“他踢開腳邊玉瓶，滾出的丹藥刻著顧氏徽記，“更妙的是，這些長生丸的主要成分是...鹽。“

顧清淮正欲查看，忽被蕭景珩扣住手腕。那人指腹摩挲著他腕間紅繩，眼底翻涌著從未示人的痛楚：“現在你該明白，為何我必須親手給顧家定罪?！巴噬睦K結突然斷裂，露出內側繡著的“瑜“字——正是當年溺斃的六皇子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