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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啟
如果要尋找光明,那就先走進黑暗。
【時間快到了,可能早已經開始上課了,反正也已經遲了】,背著沉重的書包,一步步向老師家的方向走去。
越過墻角的公廁,黑暗與昏黃的燈光交織,四下無聲仿佛將一切建筑都定格在了這一幅神秘的黑夜壁畫中。這次真的是太晚了,沉寂的校園里一個人也沒有,地上,細小拉長的身影踏步在光暗的邊緣。腳步不覺加快,是太黑了嗎。
蕭洋瞥了眼前方教學樓即將路過的樓梯口,左右橫著兩排黑漆緊閉的教室,而那黑洞洞的樓梯口正如一張趴伏在地的巨口,等待著無知,或驚慌的小獸自投羅網。往上是二樓,三樓的教室和幽長的走廊,更是于不見光的幽暗和寂靜中深深隱藏著什么。
是否正有什么恐怖而又奇怪的存在,或是狡猾地躲藏在瑯玕間的陰影中,或是緊貼在教室的那些殘舊的玻璃窗上,又或是就那樣光明正大地,從頭頂靜靜注視著她,只等著抓到獵物在驚恐中不小心轉頭對視上的瞬間。蕭洋不敢多想,僵硬著脖子,微瞇起雙眼,忍著渾身汗毛豎起的戰栗感,努力地將視線緊緊局限在前方的地面上,去忽視那余光中慢鏡頭般閃過的幽深走廊,腦海不由劃過一絲感嘆,【就算有,我太小了,又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一個6歲的小孩罷了】
縱然如此,身體的本能還是在叫喊著,“快跑,跑快點”,憋著呼吸,抓緊肩帶,輕踮著腳尖快步向前,蕭洋終于在聲音被注意到之前快速穿過了教學樓的范圍。
緩緩松出一口氣,停在幾乎等身高的灌木花球旁,彎著腰微微輕喘平復心跳。
“嗯?”,突然,遠處一雙黑色的長腿出現在視線中,【有人,太好了】,終于見到路人了,仿佛魔幻褪去,現實世界再次回歸,身心輕松地站直起身,蕭洋準備跟在后面一起走,這下可以不用擔心了。
向前邁了幾步,蕭洋注意到,【好像是個大人】
【高大健壯,是個男的。全身裹著的黑色,是雨衣嗎?】,蕭洋好奇猜測。
看著走著,步伐卻不覺越來越慢,心跳的鼓點愈加密,【似乎哪里,有點,奇怪】
“好奇怪”,心里的聲音咚咚作響仿佛在急迫大喊,“快點,快點發現……發現,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蕭洋的目光急切又不得不細致地掃視遠處身影的每個細節,時間漫長又仿佛瞬間……
一切都在猝不及防間重歸寂靜。
剎那的凍結,四肢僵硬,仿佛被狠狠定在原地,除了紛亂的思維蕭洋不敢再有一絲動作。
【他為什么,好像是?!在蹦著走路!】
【雙腳一起?!跳著?!走路】
【黑色的“雨衣”?并沒有下雨啊!】
一個陌生卻又似曾聽聞的名詞快速閃過腦海,(在電腦手機不曾出現,就連電視也尚為稀有的年代)蕭洋久遠的記憶角落中不知是路過哪個大人閑聊對話時聽到的碎片,那成人故事里的血腥、鄉野的獵奇和源自古老的驚悚,【僵……】,猛地哆嗦,蕭洋趕緊打住往下想。
仿佛時空凝滯,小小的身影靜默凍結在灌木花球投射下的黑暗中,唯有一雙盛滿恐懼的瞳孔附隨著前方身影的動作而移動震顫,只要一個轉身或是一個回頭,就能發現待宰的兔子,更是一只毫無戰斗能力也跑不快的幼崽。
明晃晃燈光下的黑色背影,卻不知哪個瞬間,好似驚見轉身,一雙虛白的大手越空而來,神魂仿佛被不受控制地抽離,恍惚中距離瞬逝:
猶如一只無助的兔子無用地在黑夜的泥地上盲亂奔逃;身后追圍堵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黑雨衣;驚恐轉身戒備的剎那,不知是慘白而下的月光,還是那游走天際的電弧,帽檐下赫然是一雙涌著無盡暴戾和貪婪的幽藍雙眸;當兔子還抱著一絲對如此“美麗”明眸主人的幻想,卻終是忘記了,那幽藍不是純粹,更不是深海,而是源自無數森森白骨上的幽冥;
當獵食者終是厭棄了“游戲”,黑衣下枯瘦青灰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捉住了獵物的肩頸,鋒利刺骨的烏甲剎那貫穿了胸肋,原以為像大家都說的“快,就不會有痛苦”,可是,【還是很痛呀】,痛卻再無力過多掙扎,越掙扎越是撕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被貫穿的胸腔從“樹杈”上解脫下來;逐漸,痛感仿佛被麻木取代,冰冷落下的豆大雨滴中,意識似乎也在隨著溫暖的流逝而被凍結,腦袋無力后仰著,最后剩下的,望著從遙遠黑幕中不斷砸落的水珠,唯有,深深的無力弱小,渺小,雜草螻蟻般,如此短暫,倉促得可笑的命運一生。
恍惚一怔,蕭洋快速低下了頭,彷佛就連思緒也凍結了般。按捺著擂鼓般的心跳,耳旁似有血液的簌簌迸流,然而很快就被一陣嗡鳴取代了,恍惚著,靜待時間流過,蕭洋在賭那即將“開盤”的結果。
等了一會,依然沒有任何動靜,蕭洋又默默數了幾分鐘,這才悄悄抬起一點腦袋,瞥向先前的方向。遠處橙黃的路燈下,早已不見了那個身影。也許,他已經按著原來的方向,向著后面更遠,那一排排錯落著,透著零星點點亮光的人家屋舍而去了。蕭洋不敢去想如果他闖入了屋舍后面會發生什么,也有點點好奇他的家會是那后山嗎,但是她清楚,她絕對沒有勇氣也沒有這個能力去跟在后面一探究竟。
收回目光和思緒,蕭洋目視前方不遠處,晃晃一大片光明。明明只需要向前邁兩步,就能踏入那最安全的明亮中。蕭洋突然恍惚了,【這是夢嗎還是現實?這么奇怪,這么地不符合大人們口中經常講的“邏輯”,沒有道理,這一定是夢。肯定是夢!】
蕭洋,不知所措地向前緩緩伸出手,攤開,怔怔注視著,仔細觀察著,那浸在這理應溫暖明亮燈光下的雙手,清晰可見的每一條掌紋,“是夢嗎?”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從心底涌出。
看了有多久,是一兩分鐘,還是半個小時?突然,蕭洋清醒般,握緊雙拳立馬扭頭就往回跑,朝著校門口拼命跑去,【快一點快一點,保佑不要捉到我,保佑我渡過這一關,快一點,前面的燈光,進入就好了。要命啊,逃一次補課也沒什么。啊~想什么呢,不要想了,快跑,快跑啊,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快到了】
這一夜,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恰好,也沒人問補課的事。睡覺上學,第二天上課也一切正常,老師也沒留我說話。
時間就這么覆蓋了過去。一個昏黃的午后,樓道外下著簌簌細雨,都在等著爸媽來接的小伙伴們背著書包,百無聊賴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不知誰提的注意,講起了“傳說”,建在墳場上的學校,日落上鎖廣播室內詭異的女聲……大家聚精會神地聽著,興致勃勃地各種疑問分析,而我,也陳述了一個“故事”,也或許將一直是個故事。
可為什么,我一直,記得那么清楚。
“鈴~”“鈴鈴~”,關掉盡職盡責的新鬧鐘,蕭洋怔怔的起身,身體一如往常開始程序化般自動刷牙洗臉,腦子卻習慣性地停留在“另一個世界”,也不知道是第幾個世界了,從有意識起,她就被動過著黑白分離的生活,如冪冪不可究的命運,也好似追魂不散的夢魘,呵呵,蕭洋她覺得它就是夢魘,一個不知道為什么而來的,不明善惡的,專門愛捉弄她的家伙,它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每夜都能讓她看到不同的風景,每早總是回味那令人驚嘆的“神奇”。
最近的那個“副本”又掛掉了。
眼前的迷霧逐漸散去,【又是同樣的場景】,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蹦出這么一句話。
迎著兩人寬的樓梯,一步步來到三樓,轉角拉開防護門,“媽咪,樓下阿燕姐姐叫你”,探頭一看,忙碌的媽咪正圍著舊紅色的圍裙在衛生間前狹小的灶臺上煮飯。
一步踏進屋里,看著眼前地上正在嬰兒習步車里自己玩得開心的弟弟,淡淡的陽光從背后透過陽臺的鐵欄桿鋪灑了進來,不時吹進幾縷微微的清風,蕭洋的心也柔軟了下來,愜意地往里走。
進入里屋,一步步邁入投射下來的陰影中。門前狹小的窗口下,陽光艱難地穿過厚重迷蒙的玻璃,躲過交疊的布簾,在有限的一米寬的通道里努力照進黑暗,然而,窗下老舊的方木桌上卻站滿了高矮不一的各種事物,霧靄蒙蒙猶如寄居在時光中的墓碑,那插著繽紛假花的大喜紅花瓶;大小不一的三四個相框中,全是那看不清表情卻張揚著裂開嘴角的笑臉人物;帶著銹跡斑斑銅黃底座,連著脫膠電線的黃色罩頂臺燈;昂貴包裝的日歷和“名酒”……陽光被無情地分割成了更小的數條光柱,終是與前方的鐵架床,和上頂天花板緊挨著窗旁的褐木衣柜,交織出了黑白的光影世界。光與暗逐漸模糊了界限。
突兀地,蕭洋從心底感受到了某種變化。帶著迷茫,蕭洋遲緩地繼續走入,一邊熟悉著黑暗,一邊來到屋子正中,左手是黑暗中連排的木柜和方塊電視機,右手是那帶著斑駁銹跡和藍色油漆的上下雙人鐵床,前面正對,橫著一張三面貼墻的席慕思大床和一扇外封著鐵網的雙推玻璃窗。看著那淡淡微光浸潤著天藍的玻璃窗,某種念頭和沖動剎那降臨,【那極有可能就是生路】。得快點行動,“齒輪”即將開始轉動,冥冥的恐懼與預兆開始鳴笛。
蕭洋匆忙轉身來到客廳,屋外的天空也于未知中發生了巨變,雷鳴暴雨不期而至,一眼透過客廳的小窗臺看向陽臺的欄桿外,翻滾的云浪波濤般涌來,剎那再分不清與天穹的距離,如置天頂直面那傾覆的天河巨浪。蕭洋心驚肉跳地回神過來,趕緊關窗掩門,看著向外走去的母親,一邊焦急大喊著,“媽咪,不要出去”,一邊匆忙蹲地上翻找著墻邊工具箱里的鉗子以及其他稱手的“武器”。
她知道那些東西要來了。
天邊的風暴依然肆虐著,轉角樓梯下卻傳來有節奏的高跟鞋聲,“噠”“噠”一個又一個細高的長發女人身影走了上來,雖然蕭洋夢中不知,曾經的自己就是因為被撞見而只能在無邊的恐懼下,逃無可逃地抱膝蜷縮在墻角,圓睜著雙眼無聲地看著,一點點蔓延而來的黑暗,包圍,傾覆。
蕭洋也不記得了,她曾經在黑暗預沖上之際,用盡了所有勇氣一鼓作氣下,奮力逃出黑霧的包圍,在身后恐懼的壓迫下,慌不擇路地向著一切可見的路口沖去,拼命想逃離身后緊追而來的,那黑暗中無數時隱時現的瘦長身影。然而,無論多少次,結果卻無一列外被堵死在一樓的大門內,或是“淹沒”在那通往近在咫尺304大門的狹窄回廊上。
而這一次,無數的曾經都化成了蕭洋的本能,潛意識在告訴她,要小心身邊出現的所有“人”,更不要輕易露出馬腳,一旦露出破綻就會迎來生死存亡的巨大考驗。
蕭洋靜靜地靠在轉角的墻邊屏息等待著,看著地面上不時晃過的黑色陰影,緊張地閉上了雙眼,生怕看到不該看的而暴露,腳步聲消失了,又過了一會兒,蕭洋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下,確認無異后這才走了出來。
蕭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出口究竟在哪呢】,不知為何,似乎潛意識里就已經排除了二樓和一樓。
【還沒有去過的地方……】蕭洋抬頭看向了通往四樓的樓梯,一團黑霧深深包裹著樓梯盡頭。
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蕭洋總覺得得快,不然就會有不知名的變化發生或是危險靠近。
蕭洋握拳給自己打氣,一低頭就向樓梯上沖,果然也只沖了開頭幾步,沒一會兒就逐漸慢下了速度。緊閉雙眼眼,咬牙一步步向前邁,小腿顫抖著,【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怎么還沒到?】【那么長嗎?】
【放棄吧……】【放棄吧】,似乎有什么從后面追了上來,【放棄吧,你太慢了,注定跑不贏的,距離那么近還不如干脆坐地上等死,也不用擔驚受怕了】雙腿幾乎完全軟了下來
【不】,【不行,加油呀,還差一點……嗚,不行】蕭洋雙手用力扒著扶手向前拉。
終于一腳踩空,睜開雙眼,【我到了?!】蕭洋怔怔地有點吃驚。【贏了,我堅持成功了】內心涌出狂喜和自豪,一把擦干之前胡滿了一臉的鼻涕眼淚,轉角向前邁了幾步,卻赫然摸到了一堵黑色的墻。【怎么會有墻?!這里就不該有墻的啊,怎么回事】
試圖撞了撞,墻面堅實如鐵。毫無頭緒,隨之而來的則是迷茫和焦急,【接下來怎么辦】
突然,一陣嬉笑言談遠遠的從下方傳來,“呵呵呵…你說那個言生呀,我聽阿芳姐和我說他啊之前……”
蕭洋一驚,趕緊沖下樓梯躲在了三樓轉角的墻面后,小心窺視著。
越來越近了,終于,幾個衣著時髦靚麗的高挑氣質小姐姐談笑風生地踏上了三樓。
目帶警惕地仔細觀察著她們的舉動,突然,走在倒數第二個,穿著綠色夾克的小姐姐笑容燦爛地沖蕭洋打了個招呼:“咦,小家伙你在干嘛呢,在偷偷看什么呀,跟姐姐上來玩嗎?”
蕭洋吃了一驚,連忙縮回了腦袋,然后又破罐子破摔,小心翼翼地邁了出來。看著前面樓梯上最后一個即將消失在視野中的小姐姐,蕭洋想了想,雖然什么也沒想清楚,但就突然決定跟著心底涌出的某種直覺做再一次嘗試。
蕭洋一下子助跑沖上了四樓,而且這一次,那轉角堵在三四樓隔層間的黑墻也再沒有出現了。蕭洋順利地踏上了那從未見過的四樓。
一眼,不遠處那一排排黑漆漆的鐵皮屋檐下,是接天狂嘯翻涌的云海,是再沒有了一絲鐵窗阻隔,拍岸十米高的一層層巨浪。
從未如此正面地感受到天地之威,距離上天存在如此的近。蕭洋震驚中走上前幾步,感受著撲面而來兜頭灌到臉上的海水,蕭洋這才仿佛被驚醒般無措地看了看四周,【如此海嘯,四樓的住戶們又在干什么呢】。
只見人們匆匆忙地東奔西跑,忙得熱鬧,似是害怕?擔憂?又似乎根本“看”不到這一切。仿佛這只是一場最“正常”的暴風雨。
來往沖沖忙忙的叫喊著,有的左右飛奔急著收取晾的被褥衣服;有的似乎正洗澡停水了裹著浴袍出來氣急敗壞;有的屋里一片漆黑大開著門四處嚷嚷……人們都很忙,卻沒人注意到那半身高的走廊上,匆忙來往的人群中,似乎有誰不見了。
有的焦急地半個身子越過欄桿,伸手努力去夠被狂風吹得擠在一頭咧咧作響,高歌狂舞極盡引誘的床單被罩;有的自恃身手靈活,直接翻上欄桿,想從上面越過擁擠相爭的人群;有的溜冰般從走廊上快速地跑向另一頭,卻不知突然的一個摔跤,浪潮襲來,大片的海水透過欄桿縫隙灌入,退走,除了水跡什么也沒留下……
腳下的水在不經意間越來越多了,一個又一個浪頭不知疲倦地前赴后繼,隨著欄桿外逐漸上漲的水位,在那深邃及黑的霧白之上,清澈的淺表層中不時劃過一條又一條巨大艷麗的藍色魚尾,再看的久一點,甚至還能看到出現了不一樣的幽綠色尾巴……水位越來越高,圍聚在水下的暴躁生物們亦是愈發急不可耐,閃著茂密銀白色鋒利鱗片的碩大腦袋終于齜著利齒從水面浮現了出來。誰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人們開始奔跑,呼喊著,驚恐地推搡逃竄,也再沒有人注意到,那一條條肆無忌憚囂張得相繼躍水捕食的身影,慌亂中各種推擠作用力分不清方向,蕭洋被命運送到了走廊距出口只有七八米遠,人群離去,摔倒在欄桿旁的蕭洋無力的注視著慢鏡頭上涌,高高漫過瑯玕和屋頂的巨浪,從頭頂遮蔽了一切光與意識,霸道而混沌的力量沖擊著包裹著她的身體,大型的未知在身邊游竄,意識在消失,不知何起的撕裂,疼痛,和眼前悠揚獻舞的紅絲線,連成了絲帶,絲巾,直至彌漫覆蓋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