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站在三樓家門口,蕭洋依然沒有任何記憶,只是冥冥中的急迫感和聲音指引著她立刻踏過狹小的客廳,沖入漆黑的里屋,蹲伏在鐵床下,忍著仿佛正觸摸著腐朽血肉般的冰冷粘膩和不適,伸手快速摸索著工具箱。一瞬仿佛一紀,稍吃力地移出工具箱,打開,糾結該選哪個,各式螺絲刀,鉗子,扳手,鐵錘,斧子……以及蕭洋也不認識的家伙,不知道哪個之后能幫上忙,哪個又才是真正的“鑰匙”呢?借著窗臺斜射進來的一束落日余暉,看著琳瑯滿目的選項,剎那,蕭洋不合時宜地想,【早知道平時就跟著老爸多學點了,也不會關鍵時刻被難住】,然而,下一瞬間,蕭洋似乎又徹底遺忘了另一個世界。
知道小小的她最多只能帶上兩樣,并且,仿佛冥冥中的規則,她知道,一旦時間線過去,即使她暫時離開了當前場景,也再沒有同樣的機會給她選擇“武器”或“鑰匙”了。考慮再三,為了增加選中“鑰匙”的正確概率,蕭洋還是全選了她認為最有可能的兩個“鑰匙”選項,她熟悉的一字螺絲刀,和她覺得最有可能的老虎鉗。
將兩樣物品小心收好在褲腿的口袋里,蕭洋回頭看了眼黑暗中那緊挨著大床依舊緊閉的窗口,轉身走出了臥室。拐過客廳來到陽臺,本因是風平浪靜歲月靜好的黃昏,卻靜默地透著詭異的暴雨前兆,蕭洋只知道得在這平靜的安全節點盡快搜尋什么,是答案,線索,還是其他的生路。
蕭洋扭頭望向她“之前”一直有點好奇的,那陽臺走廊盡頭的一戶小房間——那是她從未敢探究過,也從不曾踏入過的,其他住戶的領域,【那里會有線索嗎?】
望著那扇半沉入陰影中的小門,猶豫再三,蕭洋還是一步步靠近了那個房間,【先觀察下再說,看看有沒有人】。下了臺階,蕭洋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身體貼在緊閉的大門上,想聽聽聲音,什么也聽不到。蕭洋又糾結了一會,終于抬手輕輕敲了敲門,“有人嗎?你好?那個有人在家嗎?”
沒人應答,就在蕭洋收回手,猜想那個叔叔可能是出門了上班了的時候,門突然無聲地開了一條縫,就仿佛它之前本身就只是輕輕搭著,根本沒鎖一樣,蕭洋覺得,【是自己記憶錯亂了嗎】,絲絲縷縷般莫名的違和感纏繞在心上,然而卻又在不一會兒,腦海里的各種“紛爭”就被不可抗地消除了,一瞬間,蕭洋又“正常”地開始踏入房間,準備觀察搜尋看看有何線索。
不大的房間被分成了兩個區域,進門是放著一書桌鐵椅,一老舊迷你皮沙發,一藍白噴漆狹小脫皮的木質雙人床,兩個不大的紙箱,以及其他零碎物件:衣褲鞋襪,雜志報刊,花束,書籍,水晶球公仔擺件等,或是雜亂地堆在沙發紙箱上,或是散落在地上的簡單布置;靠床往里,是一張略微寬大的泛黃木衣柜,分隔出了后面的廚房和洗澡間。
蕭洋先快速掃視了一圈臥室,都是些簡單普通的凌亂事物,但是,看著塞滿各種白紙文件的垃圾筐旁,那些被隨意丟棄在地上的各種精美擺件和小玩意,蕭洋莫名覺得有點可惜又羨慕,都是平時她一個小孩沒錢買到的“寶物”。剎那,思緒回神,蕭洋想了想,跑向后面的廚房,【是廚房就一定有刀】,懷著無限期待可以收獲一把正真強力的武器,蕭洋爬上柜臺,然而,空空的刀架讓蕭洋感受到了巨大的失落。強給自己打氣,也許是在其他地方,蕭洋上下四處翻看著一個又一個柜子和抽屜,依然不見任何刀具的影子。
毫無所獲,蕭洋喪氣地站在廚房柜臺前。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從前廳傳來,【是有人回來了嗎?】,蕭洋立馬跑向客廳,邊跑邊擔憂,【屋主會以為是我破開的房門,會報警捉我嗎?】,一邊又不斷安慰自己,【應該不會的吧,我是小孩子,解釋解釋,大不了好好道歉,又或是再努力點撒個嬌好好求情……】。
正當蕭洋胡思亂想地跑到客廳,門口沒有人,探身望出門外,依然沒有人來的痕跡,蕭洋疑惑地轉身,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臥室,不知哪來的一陣毛骨悚然感頃刻間爬滿了她的身體,莫名的詭異仿佛在不知覺間早已在屋子里布好了捕獵的蛛網。蕭洋思緒混亂,來不及細想哪里有問題,快速沖向墻角那高高堆放在沙發和紙箱上,五顏六色,雜七雜八的衣物和報紙等事物,不甘心一無所獲的她仍想在“異變”到來前快速再搜尋一兩件有用的物品或是有價值的信息。
“砰”
“嘩啦,嘩啦,嘩啦”
一陣聲音突兀地從臥室后面傳來,仿佛是一件沉重物品摔倒在地的巨大悶響,緊接著又是一陣陣奇異的,仿佛是層層厚重的塑料袋摩擦的聲音。
蕭洋好奇又隱隱不安地轉頭望去,只見隔著前后廳的衣柜旁,明暗交替的陰影下,正緩緩走出一個渾身包裹在銀灰色塑料袋里,緊緊纏滿了黃色膠帶的奇怪身影,像是一個大人,卻又有點奇怪地像一個窄窄的倒三角。盯著它一步步向前走來的緩慢步伐,蕭洋莫名心口一緊,只剩下趕快跑路的念頭。
剛沖至門前,只差三步就能徹底踏出門口,然而,還不等蕭洋幸慶遇到的怪物是個走得慢的家伙,卻驚現余光里,一雙纏滿塑料和斷裂膠帶,滲透滴落著黑色腐液的枯瘦大手正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快速向她背后捉來。
身體發緊,頭腦發昏,一切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重復大喊:“快跑,快跑!”
身后的臥室似乎也發生了莫名的變化,整個屋子開始波浪起伏般顛簸搖擺,一堆堆衣服雜物開始坍塌落地,什么東西露了出來,纏繞著雜亂枯線的黑色球狀物。
蕭洋扶著門框半跪在地,不敢再細究那是什么,連忙轉頭努力起身向門口的階梯攀爬而去。奮力緊扒著臺階,一層,兩層,三層,就在大半個身子已經越過門檻,沐浴在投射而來的陽光下時,卻感到身后的雙腳被一雙大手牢牢的鉗制住了,不得寸進。
雖然驚恐,蕭洋卻死死堅持著那最后的希望,用盡全身所有力量死死扒著胸口的臺階,時間仿佛過得漫長,蕭洋的意識逐漸渙散,只剩下心里不時閃過的一道道聲音:“堅持,堅持住”
“再堅持一下,堅持就是勝利”
“再堅持一下”
“過了多久啊?要堅持多久?”
“堅持有用嗎?”
“意識所剩無幾了……”
“呵,可能沒有用吧,最后還不是一樣改不了入尸口的必死局面”
“可是,我依然不選擇松手。”
“為什么?”
“不為什么,大概,就是不喜歡,就是不愿,我就是想這么做!”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嘩”,突然,一陣沁入心扉的冰涼感覺將“沉睡”的蕭洋喚醒。
蕭洋眨了眨被水浸濕迷糊的雙眼,輕輕擺動了下雙臂,感受著身體的每個部分,逐漸找回了身體的感知,隨著意識愈加回攏,蕭洋意識到,她正仰躺在水里。
隨著水波起伏,周圍烏黑一片,轉頭望去盡是透著深海般漆黑的水面,不知漂了多久,隨著雙眼逐漸適應了黑暗,依稀可以辨別出頭頂熟悉的木屋房梁,她知道,她還在原來的屋子里。
保持著仰躺,蕭洋平靜地雙手撥動著,向著隱隱透出微弱光線的門口劃去。
可就在門框前,一個身影突然伸手從水下死死抓向了蕭洋。慌亂的踢打掙扎中,蕭洋摸到了褲袋里的工具,多次嘗試終于艱難解開紐扣,握住螺絲刀柄憑著感覺奮力扎過去,記不清扎了幾下,一感到掙脫就慌忙借力身旁的門框,快速大步沖上臺階。
一下子沖出地下,重新回到陽臺上,渾身濕漉漉的蕭洋看了看陽臺外灰暗陰霾的天空,又轉頭再次望向那水波涌動的暗沉“地下室”出口,蕭洋再次出現了一種急迫感。快步沖進家門,關門;再次跑入里屋,反鎖房門,翻上大床,拿出螺絲刀,借著窗邊微弱的光線,摸索尋找著窗戶玻璃的螺絲位置。
一個,兩個,擰下窗邊上兩顆螺絲后,蕭洋著急地推了推窗戶,然而玻璃窗依然紋絲不動。蕭洋登時不得不接受它極有可能是對稱固定的四個螺絲,正當蕭洋在對邊相對稱的可能位置上,摸索著第三顆螺絲的位置時,“咚,咚咚,咚咚咚”,大門外傳來巨大的砸門聲。
猛地一怔,害怕得顧不上分神細聽,蕭洋一邊顫抖著雙手焦急摸索,一邊心里不斷自我強調:【冷靜,冷靜,先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隨著怎么反復找也始終摸不到第三顆螺絲的身影,蕭洋知道,她一定要鎮定。蕭洋努力集中注意力,忽視了所有的聲音,隨著心跳逐漸平穩,蕭洋終于注意到了第三顆螺絲的位置,快速擰開,而隨之,一陣更巨大的破門聲響起,蕭洋沉心擰眉專注對付著在第三顆螺絲不遠處的第四顆。
終于,蕭洋試著推了下窗戶,打開了。爬上玻璃窗翻到鐵框架上,彎腰一步步挪向另一邊,耳邊聽著砸門聲來到了臥室門口,蕭洋繼續拿出鐵鉗,專心對付著眼前框架上的鐵絲網。不知不覺中,終于可以扒下一個勉強能容納自己身形穿過的小洞,“砰!”
聽到聲音,蕭洋立馬轉身推上窗,臥室的大門終是被撞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快速向著窗邊沖來。蕭洋再次轉身望著眼前的瑯玕,卻不知所措地怔怔盯著,鐵絲網外鐵框上,那掛著一把小鎖的門,仿佛一下子被鎖住了生的希望,【怎么辦?沒有鑰匙。也來不及了。】
“砰”,巨大的身影撲到了床上,立馬開始四肢并用狂亂地爬向窗邊。蕭洋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地,慌忙努力扒開鐵絲網狹小的洞孔,掙扎著穿到鐵絲網外。被擠在鐵絲網和鐵欄桿的縫隙間,蕭洋艱難轉身,順著聲音,那個模糊漆黑的人形身影正奮力拍打著玻璃窗,發出一片片沉重的悶響。
似乎感受到了蕭洋的注視,人影的擊打更劇烈了,竟然不一會兒,就一點點逐漸打開了窗邊的縫隙。蕭洋驚恐地望著越來越大的縫隙,而它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個縫隙,漆黑的身影開始奮力緩慢擠向縫隙。
漆黑的頭頂,枯白的雙手,揮舞的胳膊,上半身,緊緊盯著那不斷扭動著愈多探出的事物,蕭洋極度不安地瘋狂扭動著身體,極盡力氣向后縮去。恐懼,不安,焦急……一切卻突然剎那間,蕭洋失去了所有的念頭,對視上那腐白臉頰上,似乎故意露出的,盛滿無盡惡意,邪怨,以及暴食的陰白瞳孔,恍惚中仿佛看到一股飄散而來的冰冷咒怨,緊緊的纏繞凍住了蕭洋所有的思考。
漫長的絕望中,突然,蕭洋感到腳下一空,半個身子落了下去,瑯玕緊緊地卡在臀部。頓察出生的希望,借著兩邊的瑯玕,蕭洋用雙手奮力撐起上半身,在多次嘗試中努力調整身體的角度。終于,就在那個披散著一頭凌亂枯燥長發的黑影,四肢著地快速爬來時,僅僅一米之差,蕭洋成功將整個身子落了下去。
滾身爬起立馬遠離窗臺,沐浴著逐漸沉落的黃昏,蕭洋站在緊挨著的另一棟樓頂,平復著心跳,頗有感慨地望向一片漆黑死寂的窗臺,隨之,立馬轉身跑向前方比自己個頭略高的屋頂,奮力爬去。仿佛一個警鐘,心里響起一個聲音:“時不我待”。天,快黑了。
扒著屋頂,手腳并用,終于將自己翻了上來。氣喘吁吁地癱坐在屋頂,還不等回神,意識卻不受控制地仿佛隨著鏡頭般向后拉遠,拉遠,一切都停留在了那個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