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的恍惚中，眼前一片大亮。

如此清晰，不再是令人不分晨昏的“橙黃染天”，也不再是那令人迷糊，不知已是三更夜半還是剛剛落日入夜的一片黑幕，有的只是，一切感官和記憶都如此清晰明了，令人難以逃避的晃晃“現實”。

蕭洋快速起身換上校服，【今天的鬧鈴竟然沒有響？！還是，是我睡得太沉了？沒聽見？算了，晚一點再搞清楚，先上學要緊】

很快收拾好一切，蕭洋來不及吃早餐就背起書包急沖沖下樓，收起速度，踮著腳快速來到鐵門旁，躲在靠扶手的一邊，貓著腰偷偷往外瞧向店里柜臺處，【今天起得那么晚了，媽咪不在樓上，很大可能是在柜臺里看店了，不過也有可能，是哪個服務員姐姐】。

蕭洋小心翼翼地確認店里柜臺處的人是不是母親。

【糟！唉】，一邊感嘆今天時運不濟，一邊焦急地想辦法，【得快點，已經遲到了，再不快點趕去學校，時間再拖得長一點就很有可能鬧大了，老師就要馬上電話通知到母親那了】

【怎么辦？怎么能快速過去而不被發現呢？】

【要是被發現我睡到現在才去上學，不知道等著我的會是什么雷霆之怒】

觀察了一會地形，腦袋中模擬著“躲避出逃”計劃，只要抓住好母親視線盲區的時機，盡量無聲（不過也沒太大影響，右邊豬腳飯店的聲音足夠大）地快速溜過從樓梯口到柜臺前的一小段“無遮擋”距離，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就好辦了，到時候只要一路背靠著柜臺悄聲挪動到前邊拐角處，就可以直接離開“危險區”，向著學校跑去了……

然而計劃是有了，蕭洋卻一直覺得都不是好時機，“危險危險危險”仿佛報時鳥般的聲音總是在耳邊吵著蕭洋的腦子

【不行】，時間愈發緊迫，蕭洋甩甩腦袋，下定決心，迅速扭過頭，小聲地快速做了幾次深呼吸，握拳給自己打氣。

快速轉回腦袋，盯著母親的動作。

終于，在母親視角轉向店外起身后的瞬間，蕭洋決定不等了，成敗在此一舉，躡手躡腳的快速沖向柜臺外，貼近蹲下。

“住房嗎？找人還是預定？”隨著母親的聲音響起，一雙踩著黑皮鞋修長高大的西裝褲也正從店外邁近柜臺。

蕭洋緊張地縮緊身體，一邊祈禱不要出意外，比如母親突然探出腦袋，又或是客人注意到躲在柜臺下蹲著的怪異小孩，直接出言詢問，要不就是直接站得遠遠的避開，從而引起母親的注意察看。

只顧著自己亂想，根本沒注意到他們中間談了啥，只聽到最后一句，“好，306。你跟我來”，接著便是鑰匙圈上一連串鑰匙清脆的碰撞聲，母親拿起鑰匙圈轉身帶路朝鐵門樓梯口走去，而那位客人也仿佛無視了奇怪的小孩，默默地徑直跟在后面朝樓梯口而去。

蕭洋也沒想到，一切會那么順，時機真是太有利于她了，就在那位客人走過蕭洋身后，蕭洋回頭快速瞥了一眼，【很好，母親一路都沒有回頭，“成功地”徑直轉角上樓了】，轉身快速沖出店面向著學校奔去。

不出意外，果然遲到了，課都幾乎上了一半了。

課后，蕭洋被單獨叫到辦公室，挨了一頓思想態度教育，“睡懶覺睡到一節課都要上完了，這還是上學的樣子嗎？！”

“啪”，班主任把手上的教材往書桌上狠狠一拍，對著蕭洋喝道。

蕭洋隨著聲音全身猛地一聳，緊張地地背著雙手，無意識地絞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正確的，老師才會不生氣，甚至不會又是火上澆油，只能把頭垂得更低了。

“睡覺前鬧鐘不定的嗎？！沒有定，還是沒有鬧鐘？”

深怕老師誤以為家里沒有鬧鐘就電話讓媽咪買一個，到時候自己睡過頭遲到大半節課的情況就露餡了，蕭洋急忙小聲道：“有的”，而后又不知覺降低了音量，聲音越來越小，囁嚅著道：“有的，有鬧鐘，昨晚定好時間了，只是今天早上就是沒有聽到聲音”。

老師似乎沒聽見，只是仿佛氣順了般，說道“好了，我不管你有沒有鬧鐘，讓你爸媽買一個，每天睡前定好時間，不要再早上遲到了，再有下次就直接記過找你家長談話了”

“嗯嗯，我記住了，下次絕不會再犯，哦不，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以后絕不遲到”，仿佛察覺到“審訊”結束的訊號，蕭洋精神一振，雙手趕忙放下貼緊褲縫，挺直脊背，表情嚴肅地望向班主任，連連宣誓誠心。

還以為，這就結束可以回去了。

班主任，回道，“嗯。作業寫了沒？”

蕭洋一驚，隨之又在心中虛抹了一把汗，松了口氣虛驚一場，【唉，還好，正好，這次作業有寫，沒事】，“嗯寫了，書包里，等下我去拿了交過來？”

“嗯，等下你直接放在桌面上就好”

話題結束了，可以回去了吧。

誰知，“對了，這次的期末成績出來了，還考得不錯，85，有進步了。回去要繼續努力，不能掉了，知道嗎？”

剎那，只覺得有如頭頂晴空中一計煙花盛放，絢爛的煙火將天空映襯得更加明媚奪目了，蕭洋的保證更加真誠堅定了，“嗯，我會的，我一定努力學習，爭取下次考得更好的成績。我最聽話的?！?

“好，我相信你。試卷在講臺抽屜里，你自己去找”

“嗯”

“回去吧，要上課了”

“好的，老師再見”

說完，蕭洋就按捺住愉悅激動的心情規距地走出辦公室，拐角走出一段距離這才放松心情，飛快地向教室跑去，正好，趕在鈴聲結束的尾巴踩進了大門。

很快數學，音樂課相繼結束，蕭洋在愉悅中，輕快地收拾好書包，哼著新學的調三步兩跳地順著放學的人流往家趕去。

【這次媽咪肯定大吃一驚。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語文85，數學雖然低了一點74，不過，也已經都進步了！】

【這次，不旦兩門都及格了，順利“過關”，而且都是進步很大，嗯的確算是很大了……上一次，期中是多少…】

猶如一個財迷拿著賬本撥動算盤，斤斤計較著，跟上次比，這次的“進賬”是贏是虧，又贏了多少，蕭洋美美地在心里反復盤算著。

遠遠看見還隔著三四家店的熟悉店面，蕭洋強自按捺住迫切的心情任然勻速前進，一步兩步三步……終于，距離還剩一間店鋪，蕭洋實在壓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快速飛奔沖向自家店里，一邊愉悅地喊著：“媽咪，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媽咪”，以為沒聽見，蕭洋又再次加大音量。

可是依然沒回應，靜悄悄的，蕭洋快速繞過柜臺來到里面一看，果然沒人，“媽咪去哪了？在樓上難道？”

蕭洋一把脫下沉重的書包扔在靠椅上，轉身就朝樓上跑去，她已經等不及要分享這個好消息，看看母親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咚咚咚”，三步并作兩步，蕭洋一口氣不帶停歇的沖上二樓，定睛一瞧，走廊客房門口正停放著一輛打掃清理用的熟悉手推車。

【在這里嗎？】蕭洋懷著期待小跑向房門口。

入眼卻叫蕭洋大失所望，是小藍姐姐正在鋪床單，“姐姐，我媽咪呢，你看到她了嗎？”

“她在樓上”

“哦”，得到回復，蕭洋又重新打滿了興奮劑，火急火燎地轉身朝三樓奔去。

果然，隨著逐步登上階梯，視線上移，一輛幾乎一模一樣的清潔車赫然正停放在走廊過道上。

蕭洋瞬間安定了下來，一手上扒著一旁的樓梯扶手，一手彎腰撐膝，停下來稍作休息，微微喘著氣，平復過于劇烈的心跳。很快，深深地幾次呼吸，蕭洋的心跳漸趨平穩，蕭洋扶著樓梯把手一步一步地登上最后的三四層臺階，向著清潔車停放的門口緩緩走去。

探身往里一望，這次果然是媽咪。

看著媽咪已經鋪好了床單，正在逐一換上干凈的枕套，被套，蕭洋一邊走近，一邊向母親報告：“媽咪，我回來了”，因為蕭洋牢牢記得，母親之前就專門嚴肅地叮囑過她，每天放學回來都要先跟她報告一聲，‘媽咪，我回來了’，然后才能去做其他事或是出去玩

蕭洋一邊隨手拿起堆在另張床上的一個枕頭熟練地幫忙拆換起來，一邊看向低頭忙碌的母親，高興地說道：“媽咪，期末成績出來了”

“是嗎，多少？”母親聞言精神一振，停下手里的活轉頭看了一眼蕭洋，說著又再次低下頭忙著手里的被套，“這次有沒有高一點??？”

蕭洋忍不住掛起嘴角沒有立馬回答，只道：“你猜”，然后又立馬補充了下，“比之前高”。

“我猜啊……”說著，一邊手上也沒停，抓住換好被套的被子兩端，“蕭洋，過來幫一下忙”

“哦好的”，蕭洋放下剝到一半的枕頭，走向床尾抓起兩端的被角，二人合力將被子一抖向空中平鋪開來落到床上。

“媽咪你猜多少嘛？”沿著邊邊，蕭洋一邊隨手拉平調整著剩下的細節，一邊追問道。

“我猜，八十分”母親整理完床頭部分，直起腰身，看著蕭洋面帶笑容地說道。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看你一回來就那么高興，還偷偷摸摸的有什么小秘密，肯定是考得不錯啦這次”

“有嗎？我哪有偷偷摸摸的”蕭洋勉強下壓嘴角，扮作一本正經的樣子為自己訴冤。

“我說得對嗎？”母親隨手拿起蕭洋拆了一半的枕頭快速剝下，套上新的枕套，一邊轉頭望著蕭洋微笑追問。

“嗯。不過你猜錯了一點，是85分！語文85，數學74。”

“呵，不錯呦！這次語文進步挺大的嘛。”母親一臉驚喜地回頭望向蕭洋，興高采烈地說道。接著，又是微微一嘆，欣慰地強調：“這學期你們楊老師真是對你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呀，你還好沒有辜負她?！?

“嗯”，蕭洋附和著點點頭，腦海里卻隨著母親的話，不由自主地竄過這一學期來，時常和其他幾人一起被楊老師放學留下的畫面——一欄桿之隔，鐵窗外是飛鳥般自由的歡呼奔跑，嬉笑打鬧；鐵窗內，是三五被釘在板凳上規規矩矩的“加班人”，一邊，頂著“羊角女士”那猶如隨時噴發火山一般的高氣壓，心驚膽顫地掐滅自己對窗外世界的羨慕和渴望，一邊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認真聽著黑板上的講解，快速吸收，思索著課桌上對應的習題。

【唉，真是不容易啊……】，一想起那段曾經，蕭洋就忍不住過電般發毛打顫，母親不說蕭洋倒還真忘了她這驚喜是怎么來的。

“對了，”母親一邊繼續整理著另張床，一邊說道；“你爸已經跟學校說好了，下學期不在一小上了，把你學籍檔案處理好了，下學期就到實驗學校去報道了”。

“??！真的嗎？！”蕭洋被天降的好消息再次砸暈了腦袋，沒想到轉校的事竟然那么順利，之前還聽母親飯間偶爾說轉學籍的事很難辦，還不知道能不能在下學期開學前辦成呢，這下，真真是喜上加囍，比春節還要令人開心。

不知是否錯覺，明明門外走廊上斜照進來的陽光刺目而明媚，空氣中甚至還充斥著微感厚重而黏稠的悶熱，仔細思索按理，當下該是夏日最盛的時節，更別提這學期結束也不是寒假而是暑假啊，可是，蕭洋就是莫名覺得仿佛置身于那春節將至的巨大喜慶中。也許是“豐收”吧。

很快，學期最后的時光就在這重復的平淡日常中，一點點繼續向前，而黑夜亦是“日?！薄?

意識回歸，還是那條漆黑的“地道”中。站在過道中央，蕭洋向右望向巨怪離開的方向，鬼霧幽旋，深不見影，她知道它去捉那只獵物去了，而且很快，就會“滿載而歸”。

冥冥中，蕭洋莫名認定，這一次，巨怪就是朝著那躲藏在排水管后的女生而去的，目的非常明確。

視線剎那被無限拉遠，仿佛穿越了時空：顆粒粗糙青灰的水泥墻壁上，向外伸出一排排交錯排列的巨大白色塑膠水管，憑著自己瘦小身材擠進那交錯的狹小空間，坐在水管上，借著前方水管的遮掩，從縫隙間，蝴蝶結花裙子的瘦小女生正一臉淡定地看著正一步步拖著步伐走進的巨怪。

然而，還沒等蕭洋敬慕她的“冷靜帥氣”，伴隨著沉悶的“咚咚”聲，巨怪卻是一步步直直地朝著水管越走越近，絲毫沒有轉彎的跡象。

女生的表情仿佛裂痕般破碎，這才開始出現了絲絲不安，甚至是慌亂，嘴型似乎還在無聲安慰自己，“只是巧合，這個地方如此隱蔽狹小沒人發現的，而且巨怪畢竟還沒真正走到拐彎的路口，沒事的，不要嚇唬自己”，然而，很快，巨怪始終筆直前進，直接越過無視了一旁的路口，女生瞬間大駭，再無法自欺欺人，快速扭頭左右觀察著可逃生的路線。

左邊是垂直的水泥壁面，直前方是巨怪，右前方到有一塊不小的空地上靠前橫放著一三米來長紅色鐵柱，“如果快速跨過地上的鐵柱乘著巨怪沒反應過來前沖出包圍？”

“不行，巨怪的速度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慢，太危險了，它還有巨大的體型優勢，更何況就算沖出圍堵向前跑也是被鎖上的門，死路一條”

右邊也是直直的一面墻，還是滑不溜丟的石灰白墻。

后面，“有一道鐵門!太好了，天無絕人之路”

女生快速下了水管，向后方跑去，然而命運總是處處“驚喜”，那種令人頭皮一緊的“驚喜”——鐵門竟然是上了鎖的，沒有鑰匙，而且，透過門上的柵欄窗口望去卻是幾乎堆滿到門口的各種破爛電器雜物。

絕望中，戰栗著混身的雞皮疙瘩，女生不斷強迫自己，驚恐著回頭望去，那個正一步步快速逼近的龐大身影。

再次飛快打量著前方可行的逃生路線，“水管……如果沿著水管爬到高處，巨怪肯定是夠不著，而且”下意識地，冥冥中仿佛有著某種規則，巨怪并無法做出拆卸破壞水管的事，雖然它的力量看起來如此驚人，而水管大部分也只是白色的塑料。

女生壓抑著面朝巨怪相對而行的恐懼，飛快跑向一旁的水管，吃力地扒著管道向上攀爬著，可恨的是，越往上越沒有支點，都是直直而上溜滑的管壁。女生專注地抱著水管，一邊努力不讓自己下滑，一邊一寸寸地向上爬動。

時間不等人，這次的“賭博”她還是輸了。她還是沒有在有限時間內，爬過怪物能力范圍外的最低高度。仰著猙獰碩大的腦袋，怪物僅僅只是伸出一只長滿黑色粗長毛發的青色巨手，就一把抓住了她的雙腿輕易將她給拽了下來。倒提著“捕獵的勝利品”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