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將至，樓里漸漸熱鬧起來。

許是因為長久被困在房里，倉人壽對于外面的響動很敏感。

她合上手中的圖畫書，將一切恢復成原狀，再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嗯……還有一會兒。

可媽媽不總是按著固定的時間來，她的存在也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

所以，先藏好吧。

她手法靈活地打開貼近墻里的一個大箱子，里面墊了幾件媽媽的舊衣服，這就是她從小時候到大的窩。

她躺了上去，扯下箱蓋，合上箱子，眼前依然是黑暗一片，唯有呼吸孔隱隱約約透出來幾縷亮光。

在寂靜中，她聽見了自己時輕時重的呼吸聲。

在平常，她是不會如此激動的，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是特別的一天。

……

不知等了多久，房門被驟然打開，男人女人的調(diào)笑聲被倉人壽接收。

是媽媽和她的客人，這件事習以為常，是以倉人壽合上眼，繼續(xù)休憩。

計劃要在夜里實施，她要養(yǎng)足精力……

……

感受到微微寒意，倉人壽睜開眼，她的心開始快速跳動。

小心翼翼地推開箱子，倉人壽緊緊盯著床上模糊的黑影。

他們睡的很熟，而她弄出的細微聲響沒有吵醒他們。

關(guān)上箱子，倉人壽的手摸上了房門，她在此前從未出去過，回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倉人壽轉(zhuǎn)過頭，推開門。

……是和房里一樣的香味，和她預計的不差，這樣的結(jié)果讓她輕松了些。

接下來，是去“她”所在的房間……

倉人壽盯著不遠處的房間。

“她”是她在偶然之間結(jié)識的朋友，是除了媽媽唯二知道她的存在，能和她交談的人。

攥緊拳頭，她瞥了一眼在樓下門外守著的護衛(wèi)，悄悄走向房里。

護衛(wèi)是“一階”的修士，她并不知道“一階”是什么意思，不過無論是媽媽，還是“她”，都很敬畏他們。

和商討的一樣，“她”，一個比她大一些的女孩走出了房門。

衣物倉人壽已經(jīng)提前換好了，她們會借口出去賣菜，而倉人壽趁機逃之夭夭。

這個簡單的計劃之中，唯一有問題的，是倉人壽的臉。

毫無疑問，任由誰見到這張臉，都會忍不住心生喜愛之情。

可換種說法，姣好的面貌，也意味著“顯眼”“受關(guān)注”，這恰恰是倉人壽現(xiàn)在最不需要的。

倉人壽原想毀掉自己的臉，卻被少女一臉緊張地制止了，她說自己會想辦法。

“這個。”她掏出一個小盒子，“涂在你臉上。”

倉人壽毫不猶豫照做。

臉和脖子色差也太明顯了，涂了粉的臉是灰的，而脖子是蒼白的。

“這兒，脖子。”少女知道倉人壽不喜歡被人觸碰，她指著自己的脖子。

倉人壽會意，涂抹起自己的脖子。

……

一切準備就緒，在計劃實行過程中，倉人壽一直低著頭，聽著少女自如的和守衛(wèi)打招呼。

很順利，順利到讓人不可置信的地步。

她們沒被什么懷疑就被放出了。

許是因為這亂世，離了樓里的保護，柔弱的普通人很難生存。

可倉人壽管不了那么多，她盯著在她眼前完全敞開的紅色天空，如癡如醉。

看她這樣，少女臉上不自覺露出一抹微笑，她不禁回憶起第一次與倉人壽相見時，倉人壽的樣子。

——當時她的眼里，什么都沒有，只有空洞。

正因如此，她才會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之后，同意倉人壽的計劃。

……

“再見。”走到最后，倉人壽向少女道別。

少女張開嘴，似有千言萬語欲說。

倉人壽搖搖頭，“不要擔心我。”

……

倉人壽跑的很快，她的身子并不好，可像是有什么支撐著她一樣，令她有無限動力。

街道很冷清，空氣很清新，這就是外面。

還有，最令人著迷的，那片紅色天空。

倉人壽咽下血腥味，抬起手朝天空抓去。

這片天空對她很特殊，它陪著她，它在呼求她。

它是“自由”的，是它所追尋的。

！

正當她欣賞著天空時，一股強烈的，被窺探的感覺包裹住她。

怎，怎么回事！？

有人透過這片天空找到了她。

……

倉人壽是名孤兒，樓里的那位“媽媽”，是她的養(yǎng)母。

媽媽與她的親生父母并不認識，這是媽媽心情好時，和她說的。

當時，媽媽看到在血泊中，被護著的她，因為她實在可愛，便瞞著所有人，將她養(yǎng)大。

是的，她在媽媽那里唯一的任務，就是“可愛”。

不能過于熾熱地愛她，因為媽媽會感到無所適從，從而暴怒，不能不討好她，因為不這樣，就沒有飯吃……

清醒一點，倉人壽，她在心里念著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辦法解決現(xiàn)在的局面。

可她什么都沒有。

被窺探的不適感刺的倉人壽難受，可沒有地方能任她躲藏。

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的來歷又是何，一連串的問題，或許即將被解決，可她不知為何，感到憤怒和不安……

……

大約半小時后，熟睡的居民被騷亂吵醒。

“發(fā)生什么事了？”“皇都那位派了人，要來找人。”

找的是她嗎？找的就是她吧。

倉人壽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將恨意藏在眼底，走到她觀察好的領(lǐng)頭人那里。

……

她收到的待遇，還算好，有馬車可以坐，有不知名的甜點可以吃。

馬車之中坐著兩個人，另一個就是那個領(lǐng)頭人，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少年，他意味不明，用著審視冰冷的眼神盯著她。

倉人壽刻意低下頭，不去回望他，但她心中記住了這少年的臉，眼神不自覺冷了下去。

……

一切都很快，無論是到達皇宮，被人服侍，還是見到幕后人——那個男人。

她被人帶著到了一個大廳，四周無人，侍從都退下了。

香爐縹緲生煙，倉人壽抬頭，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聽他的聲音傳來，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倉人壽。”

男人她的這個回答，似在思考什么，半晌后，又問她：“為何叫這個名字？”

“不知道。”

“呵。”男人笑出聲來，他似不太愉快，居高臨下地對她說：“從此以后，你便住在這兒吧，等你長大，你就是這片大陸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