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二年八月末皇帝朱佑樘允許岐王府自行管業，自行收租，“命下之日，物議紛然。”建昌府內一條異常繁華的街巷內中隱約可見一對年輕主仆匆匆而行，前方撥開人群的男子手握寶劍，肩膀上一個精致的褡褳。后面跟著的清雋后生格外的秀氣可人，一條青色長衫裹住瘦削的肩膀，但是甩衣袖邁大步卻也有番別樣的瀟灑。

“小余大夫，您這是又往曲里巷給人看羔羊去？”斜刺里溜達出幾個潑皮此起彼伏的招呼道。

余糧步子頓住，目光卻未曾斜睨他們一眼，只是心中思量“不知是十三太保，三十六天罡，還是七十二地煞。”這些貨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心想“問候”一下他們，可是手邊有急事耽誤不得。

“等小爺我治好那些羊羔子再來會會你們這群兔崽子！”余糧不耐煩的甩手就要走人。

“余爺，小的們聽您的吩咐已是有一陣子沒去禍害養羊戶，現在個個都餓的前胸貼后背了。”三十六天罡中的乾一、坤二兩兄弟湊了上來，舔著臉一副討好的模樣。

瞅著并非找茬，大抵是養羊戶家家正愁的慌，對外防范的更緊，哥幾個正鬧饑荒呢！

余糧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三十六天罡是建昌府出了名的禍害。鬼才會相信他們改好了，但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既然求到自己面前少不得要施舍些。

“管用！”余糧招呼了一聲。

一直雙目冷厲站立旁邊的青年仆從便利索的從褡褳里取出個荷包，不待他掏銀子，荷包已經飛了出去。

“多謝余爺！”乾一、坤二哥倆撈到好處，趕緊點頭哈腰的溜了。

管用氣不過，正身形就要追，卻被余糧攔住。

“曲里巷的羔羊們鬧瘟病呢，改日再找他們算賬！”

“主子就是平日里太過寬容，才讓那些無賴屢屢占了便宜！”

“咱們就當行善布施，舎小保大劃算的很，也省得他們去禍害百姓，”

“但是三十六天罡是個無底洞，官府尚且拿他們無可奈何，咱們這樣填補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說不定我能幫曲里巷的羔羊們度過這場瘟病，到時候便宜點幫著買些小羊羔來，三十六天罡有了營生自然好了。”

“主子想的倒好，就怕天不遂人愿！”

余糧無奈的嘆了口氣，也不再同管用爭辯，抬頭打量了一下曲里巷的大門。這季節正是冒綠意的時候，養羊戶們都是極為勤快人家。便是這巷子口也被種植了各樣蔬果，此時眼見得有些藤蔓已是碩果可待。

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的，余糧心中堅定信念撩長衫跨進曲里巷的門檻。

管伯領著幾個養羊戶早等在了門內，見到余糧趕緊齊齊圍了過來。一張張憂心忡忡的老臉上就連褶子里都藏著無盡的擔憂，有幾個忍不住以衣袖擦了把通紅的眼睛，原本沉悶的氛圍中就多了低低的鼻息聲。

“好了，余大夫能來，咱們都有救了！”

“余大夫您往里請，趕緊幫著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好歹保住幾只，不然今年的稅賦沒處打饑荒可要了命嘍！”

余糧一臉的沉重，不敢絲毫耽擱，趕緊隨著幾人往里走。

沿路陸陸續續遇見拖家帶口的趕路人，個個皆是滿面的悲戚，曲里巷的百姓已是開始扶老攜幼匆匆逃亡。看來這場瘟病又害得不少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天災人禍，無論哪一條皆可讓普通百姓毫無活路。

巷子太過狹窄曲折，壓抑的溫熱氣息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或許就是這種氣候造成了病毒滋生，讓羊圈中成群的羔羊連續爆發疫病。

一戶圍欄內攀出幾根綠藤來，上面掛著剛冒頭的豆莢。

余糧朝著那抹綠色多看了一眼，在絕望的時候盡量往好的地方看，也不是全沒有希望嘛！

“咩咩咩！”小羊的叫聲傳來。

余糧已經來到曲里巷最大的養羊戶門外，前后的院子都用木板釘牢，里面圈養著幾百頭羊羔。戶主許霍正蹲在門前眼巴巴的瞅著自己的羊群痛苦抽搐哀嚎，就連身后的幾人什么時候走至身邊也沒有絲毫察覺。

“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雙手抱住腦袋不停絕望的捶打著。

余糧趕緊吩咐道：“取只剛死還熱乎的羊來，容我解剖開查證一下病因再說。”

管用忙跳進羊圈一手拎出只剛剛翹蹄子的羊羔，選了處干凈的地方擺放齊整了。再把褡褳解開，里面便是余糧要用的一應解剖物件。都是建昌府最好的工匠打制，一件件一排排雪亮的閃著寒光，看著便讓人心靜。

余糧一雙杏眼閃爍著異于常人的聰慧，手持一柄尖刃劃開死羊的肚皮。細致的一點點去剝離其五臟六腑查看病灶，一具羊尸眨眼間被分成細細的小塊。濃郁的血腥味熏的院里眾人皆忍不住掩住口鼻，但是余糧好似已經忘記了一切。

過了許久，管用終于等到主子動作緩緩停了下來，他便上前幫著脫去血衣擦拭額前汗水。

“怎么樣，找到病因了嗎？”

“我是位大夫，可不是名獸醫啊！”

“以往羊羔們生病不都是你治的，這次也一定可以，不要慌。”

“多謝抬愛，以往都是小打小鬧隨手用點藥也就好了。但是這次事關重大，搞不好就要害人傾家蕩產，我哪敢妄下結論。”余糧說著回過頭去看向圍著的眾人。殷殷期盼的眼神令人不敢對視，早知今日，自己當初就不該逞能。

羊群發病的狀況倒是和人有幾分相似，高燒導致內臟衰竭，口腔潰爛，眼周有膿腫，鼻腔有黏液。但是要用治人的法子來治羊群，且不說效果如何，就是藥費也絕非普通養羊戶可以承受的。

“咩咩咩！”又是幾聲清脆的羊叫聲。

余糧不經意的看過去，緊挨著墻角羊圈中的羊正怡然自得的啃吃著攀附在圍墻上的藤蔓，同在一個院中它們倒是難得的精神抖擻。

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抓起藤蔓獨自出神，原來主人家沿墻種了些刀豆。

“刀豆是行氣藥，藥性甘、溫，歸于胃、腎經。具有溫腎助陽、下氣、止呃逆與嘔吐的功效。”余糧自言自語道。

“所以是因為這個圈里的羊兒吃了刀豆才避免感染瘟疫？”管用心有靈犀接過話茬。

余糧立時點頭吩咐，“把所有能找到的刀豆全部搗碎喂羊，動作要快。管用你去挨家挨戶通知，務必在今日讓所有的羊都能吃上解藥。”

許霍聽說刀豆能夠救羊，一蹦三尺高的跳了起來，手舞足蹈瘋魔了般往屋里跑。這些日子摘下的刀豆都放在廚房，他急著去取，一個不小心被門檻絆倒直直的摔了個狗啃屎。

“老太婆，快點把刀豆搗碎喂羊！”掙扎著拼命揚起腦袋喊道。

余糧已經領著管伯出了許家的大門，忙活半日突然放松下來頓覺渾身疲乏到了極致。現在終于找到解決的方式，暫且找個地方歇歇靜待自己的判斷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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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弘治

明弘治十二年八月，皇帝朱佑樘允許岐王府自行管業，自行手足，“命下之日，物議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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