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蔭堂內梁芳正悠哉自在的端起茶盅,福建剛剛進貢的大紅袍,泡了三泡之后果然茶香濃郁口感絲滑。含一口慢慢體會,真個神仙不換,帝皇難求啊!“舅舅,不好了!”
“噗,咕嚕!”清凈瞬間打破,梁芳一口水噴出一半咽下一半,噎的直犯白眼。
“小兔崽子,你想害死我啊?”
“嘿嘿,舅舅這話說的,我娘一直教導孩兒給您養老送終呢!別說害您,誰想動您老一根汗毛我決饒不了他!”史鵬飛趕忙兒討好賣乖道。
“好了,哪來這么多廢話,快說說又怎么了?”梁芳很是滿意外甥剛才說的話,他人雖然憨了點,好在實誠。
“建昌府來人被孩兒在城外截殺了。”史鵬飛甚是得意道。
梁芳滿意的又端起杯中剩余的茶水,只要斷了建昌府與朝廷的通道,荊王便可以為所欲為。荊王若是有朝一日榮登大寶,到時自己便是大明朝最大的功臣,再不必被人壓上一頭。
“梁公公,不好了,皇上宣您即刻進宮。”小太監四德慌張的又闖了進來。
梁芳雙手一抖,茶水順著下巴頦直流到腳尖,好歹沒氣死過去。
“那個馬文升今日進宮見皇上,竟然帶著建昌府樊王爺的親筆書信。皇上看后大發雷霆,即刻召您前去見他。”四德一口氣說完。
梁芳驟然看向外甥,嚇得史鵬飛雙腿打顫道:“我明明把那個人的腦袋砍了啊?”
“一定是他們暗中使了障眼法,好一個朱見澋,竟然跟老夫玩這套,他是活膩歪了。”
“我這就打發人送信去建昌府,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這事不用你插手。”梁芳冷道,隨即出了嘉蔭堂。
史鵬飛心知這次自己事情做得不夠利索,牽連的舅舅受責,心里不由得賭了一口氣。
弘治帝聽得腳步聲進來,雙目直直盯著梁芳,“你來給朕解釋清楚。”
梁芳抬手接住迎面扔過來的奏章,嚇得五體投地泣涕漣漣:“荊王府自先帝賜封建昌府以來,歷代親王皆和睦剛正,從未有過嫌隙之說。這陣子突然接二連三的出事,保不齊有奸邪小人從中無事生非,皇上萬萬不可偏聽偏信啊!”
“梁公公英明,所以才把折子故意壓在老臣的書案下,也免得我老頭子活活累死。”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懶洋洋道。他自前日累倒在病榻之上,如今有些日子未上朝。今日皇上召見,不得已讓人抬了進來,現在挨著龍椅坐在蒲團上。
“李閣老明知老奴對皇上的一片忠心,何苦墻倒眾人推?”
“既是危墻,又何須旁人推!”
梁芳恨不得立刻把這老家伙打出去,當著弘治皇帝的面只能忍恨道:“若是皇上憂心荊王府,不如派人前往巡視,到時真相自然清楚明白。”
李東陽一直瞇縫著的雙目乍現一道亮光,隨即又佯做什么也沒聽到般閉目養神。
弘治帝聽言也只能如此,但是一時間又想不出合適的人選來。
“內侍監李曠便是建昌府人氏,何如讓其前往?”梁芳舉薦道。
李東陽一聲輕咳,勤政殿內四下寂靜。
弘治帝轉而問道:“李閣老可有人選?”
“李曠為人素來為內廷諸位稱道,還請圣上三思?”
“土木堡之恥銘記在心,梁公公卻一而再的引薦宦官,難道大明已經到無人可用之時了嗎?”
“李閣老此話是何意?你嘲笑老奴我不惱,難不成像懷公公那般兩朝的老臣也入不了您的法眼?”梁芳倒打一耙,好似受了莫大的屈辱。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衰,臣多讀了兩本書也就更多些無謂之憂,為的僅是這大明的江山社稷。但凡忠義之人皆可理解,唯有心懷不軌的奸邪小人才會妄想妄議!”
“老奴雖然日夜服侍在圣上左右,但凡圣上所讀圣賢之書耳濡目染,怎么到了李閣老這里就成了不學無術奸邪小人?”梁芳氣的睚眥欲裂,更搬出皇上來反駁李東陽。
弘治帝被他們攪擾的頭疼,擺手無奈道:“都退下吧,這件事情還是要從長計議。”
“皇上,建昌府之事刻不容緩啊?”
“這話是怎么說的,李閣老疑心荊王待眾郡王的情意也就罷了,難不成布政使金朝,按察使許朗等人都是擺設?”
弘治帝已經再耐不得喧嘩,掩面揚長離去,徒留得李東陽與梁芳在勤政殿內怒目相視。
出了勤政殿,李東陽一刻不停歇的直奔司禮監而去。
懷恩早聽得今日殿上的一幕,也暗暗替李閣老捏了把汗。
“你個老家伙身為司禮監總管太監,卻為了躲清凈讓梁芳占得先機。白害得我被那個老東西當面揶揄諷刺,真是氣死老夫了!”
懷恩忍住笑搖頭道:“誰敢揶揄李閣老,我怎聽說您老連我也捎帶著罵了一頓呢?”
“難道連您也要受梁芳挑撥?”李東陽越發氣不平。
“李閣老消消氣,何苦跟個小人一般見識。倒是您這次當著皇上的面給了他難堪,咱們的事情就更難辦了。”
“哼,惹毛了老子,我就親自前往建昌府。”
“千萬別,您要是走了,這大明的朝廷就無人能壓得住那些個心懷不軌的奸邪小人。”
兩人說歸說,但是今日情形也可略見一斑,梁芳一黨對皇上而言并不亞于朝廷百官多少。
馬文升等了半日,只聽說李閣老已經為了自己據理力爭,可惜還是被梁芳那個老東西攪合了。
沮喪與擔憂之情難免加劇,枯坐半晌,連人進來也全然無察。
“文升兄何苦如此,我們明里暗里招數皆已用過,如今建昌府的諸位也就只能看他們的命數了。”刑部尚書白昂踱步進來說道。
梁芳萬萬不會想到,這次皇上收到的樊王府奏章是假的。為了以防萬一,白昂剛收買了內廷小太監把東西又取了回來。
馬文升看白昂將奏章放于案上,隨手那東西扔進了廢紙筐中。
“別啊,這個東西還有大用處。”
“白兄的意思?”
“既然動不了老的,那么撩撥一下他的左膀右臂還是可以的。”
馬文升歪著腦袋看向白昂,沒想到其堂堂刑部尚書還有這等本事與心機!
梁芳這號人還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有那個膀大腰圓說話做事都靠四肢的大外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