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歷史的風吹起了大街小巷沉淀已久的灰塵，馬車帶走了盛世喧囂與風流，留給了后世無盡的蒼涼。

小鐵匠鋪的門被吹得“咯吱咯吱”作響，啞巴學徒趴在二樓雜物間的窗臺前，他再佇立片刻，蜘蛛能在他的頭上織一片網了。

老板的丈母娘“噔噔噔”地上了樓梯，雜物間沒關門，她看見了啞巴的背影，開始掐著腰罵罵咧咧：“狗娘養的啞巴越來越不像話了，不當傭人要當佛了，還讓咱們燒柱香供上你嗎？”

再等一刻鐘，就一刻鐘……小啞巴在心底默默祈禱。

“你是啞還是聾呀，一動不動真當自己是……我，我……”

老板的丈母娘一定去找雞毛撣子了，小啞巴輕嘆一口氣，正當他轉身要放棄時，巷口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像流浪狗那樣毫不起眼。

她穿著粗布破衫，從茫茫灰塵里走來。

“一個銅板換一個夢境……”記憶中悠長的吆喝聲傳來。

小啞巴回過神，掂了掂沉甸甸的口袋，像只兔子一樣溜出了雜物房。

他沖出了鐵匠鋪，耳邊充斥著記憶中聽到的句句污言穢語：

“誰家跑出來的孤兒，爹娘死了沒棺材錢了吧！”

“賣夢？真是天大的笑話！腦子沒病吧？”

“走開！爛婊子，滾回你的窯子里！”

“滾！”

“……”

小啞巴粗布口袋里的銅板“叮叮當當”發出清脆的聲音，鐵鋪的隔壁是一個老書生開的畫鋪，小啞巴跑到了畫鋪前停下。

女孩的臉色十分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蓬頭垢面的她趔趔趄趄地向這邊走來。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啞巴，聲音細弱得像蚊子發出來的：“一個銅板……”

小啞巴把整條沉甸甸的口袋都給了女孩。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思是：請給我一個夢境。

小女孩接過口袋，怯弱地看了一眼他。

小啞巴看到了她泛著棕色的大眼睛——當英雄的感覺真好呀，雖然代價是啃兩個月的鍋底和樹皮。

“謝……謝你，愛麗絲會賣給你一個美夢的。”小女孩微微抬起頭說。

小啞巴盯著女孩干裂的嘴唇出了神，直到女孩偏過了頭。

“那么，再見。”女孩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從小啞巴身邊擦肩而過。她走遠了。

啞巴撓了撓后腦勺，明明有千言萬語要和她說的，但就算時光倒流，他也沒法說出聲。

啞巴站在空無一人的街巷里，聽著呼呼的風聲。秋去冬來，那些應該掛在嘴邊的話都像殘缺的葉子爛于泥土那樣爛在了心底。

啞巴回到鐵鋪，早早地去后院的柴房鋪好了床。

戰亂導致商業停滯，鐵鋪的生意本來就不景氣，啞巴干脆一整天坐在柴房前，等著黃昏到來。

沒過多久，丈母娘拉著老板娘來到后院，指著小啞巴說：“啞巴八成讓妖怪附體了，早起像僵尸一樣站在窗戶前，現在又坐在冷板凳上癡笑。我看得把他丟給道士先生瞧瞧……”

老板娘沒有主見，去問當家的鐵匠老板，鐵匠沒給她好臉色，“一個啞巴能成多大氣候，還得咱們破錢送這送那，省點心吧！”

啞巴的聽力超于常人，鐵鋪的叫罵聲傳入了他的耳朵里，他一邊裝聾、裝傻，一邊望著天際那抹橘紅，直到紅色褪去，天色泛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