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我手下的卷子早就已經寫完，平平整整的鋪在桌上，無聊至極之時看到鄰桌的蘇明筱也已經寫完，并且閑得正在撕紙玩。

那是我朝夕相處，每節課間共赴廁所的好朋友。

最近幾天都是陰云密布，屋子里有點暗，外面氣壓似乎達到最高，悶得人喘不上氣。這是最后一科考試，五分鐘之后，把卷子穩妥交上，就可以放暑假了！

“啪”一張紙團飛到我的桌子上，嚇了我一跳，不小心把手邊的筆碰掉了地上。筆落地的聲音引起了監考老師的注意，等她匆匆將筆撿起時，眼前一個人影向她走來。

“這是什么？”監考老師嚴厲的說，隨即拿起了桌子上的紙團。

“是你扔給她的嗎？”她拿著小小的紙團，轉身問身后的蘇明筱。我渾身僵硬，蘇明筱也嚇得說不出話。

老師將紙團打開看了看，隨后嘆了口氣，將紙條扔給她，只見上面娟繡的字跡寫著：“看前面那個老師睡得，哈哈哈。”

我的小姑奶奶！

我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蘇明筱。

“你們倆，現在交卷，去教務處簽到！”

和蘇明筱在教務處領完處分已經是考試結束二十分鐘后了，因為天氣不好，學校里早就沒有人了。

“這不能怪我...”

“蘇明筱老子早就想錘爆你狗頭了！”

“別別別我錯了，我補償你，我請你玩游戲機好不好！”

“那我要玩最新款的沉浸故事機。”

這是市場新出的游戲機，人坐在游戲機里，可以擬定故事線和人物情節，并通過VR擬出畫面，就像真實場景一樣。由于價格太過昂貴，只有富家孩子能玩得起，所以想要沾沾我這個富二代朋友的福氣。

我們兩個被渾身貼滿了儀器，進入了蛋殼形狀的機器艙里，出現一個畫面，是智能系統。

“已擬定時間線，請選擇性別...”

“女。”

“請選擇出身...”

“筱筱，你選的什么？”

“當然是公主啦。”她說。

既然玩的就是真實感和刺激感，選公主多沒意思。

“罪臣之女。”褚綏輸入進去。

“請輸入姓名...”

“游戲途中退出支持語音系統，呼叫小D，為您退出。正在進入故事線...”

只覺得自己兩眼一黑，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不在故事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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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啊。”我睜眼時只看到一個水泥灰色的天花板。這里不是故事機啊？我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像嬰兒一般大小。

“難道這就是故事機的真實感？”我不禁感嘆科技的偉大。

我的眼前浮現出一行文字。

“您好，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緊接著又來一行：

“我是小D。下面為您介紹故事背景。你的身份設定是——罪臣之女，褚綏。你的父親褚清秋是梁國忠臣，如今圣上病重，在此節段，你的家父遭到令德皇后的陷害，強加罪名，褚家無一免罪。”

字條慢慢褪去，只聽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官兵進來了，快逃啊！”

我被一個人迅速抱入懷中，我看見外面已經是煙霧繚繞，整個庭院的人驚慌失措。大難臨頭，褚家的上下已經亂成一團。我還看見官兵手中個個握著長刀。

“圣上有令，屠褚清秋褚家滿門！”為首的官兵喊道，便大開殺戒。

我被人抱著，鉆進了一個小洞，透過眼前的閘門，看著外面人影過來過去，聽著外面由雜亂變得安靜。最后恢復了死一般寂靜。

在寂靜來臨的最后一刻，我聽到的是一個男人在高喊：“我褚清秋無罪！爾等并非得圣上旨意，定是那妖后作亂！我褚家千古深冤啊——”

我的臉貼在將我抱在懷中的人的胸口，我感受到她身體強烈的顫抖，和止不住的哽咽。一切都好真實......黃昏，終于恢復寂寥，官兵已走一個多時辰，那人才抱我出來。這偌大的府中，血流成河，尸體已經被拖走，看得出這座府邸曾經多么華貴，如今殺的殺，搶的搶，燒的燒，這里已破敗不堪。

這就是傳說中的家破人亡嗎，我不禁有些感觸。

抱著我的人緩緩走著，身體好像已經僵硬的不行，我透過襁褓看她，她十四五歲的模樣，梳著丫鬟頭，雙目無神，朱唇微微顫抖。

后來我知道，她叫云袖，是我們褚家的養女，也是我娘從小到大的貼身侍女。聽說我娘長得傾國傾城，可惜十八歲就死了，褚家被抄家那天，正是我出生那天，可以說我娘抱都沒抱過我，將我生下便被殺。

我就這樣長大到四歲。當時我母親的侍女云袖抱著我鉆進去排水的洞中，保住我們倆的性命，我也成了褚家唯一的后世。后來她抱著我跑回了她的老家，靠著我家未被搶走的昂貴嫁妝度日。她就這么一個人把我養大，我開口發出的第一聲便是“云娘”。

本來故事機中的時間是增快的，可是六歲這年，時間突然變成現實生活中的速度。我發現，從白天到黑天竟然增長了。

這咋回事，游戲世界的時間變成了外面世界的時間，這得玩多少年才到頭啊？

“小D。”我用稚嫩的語音朝天上喊。

“我在，有什么為您服務？”

“退出游戲。”我想著退回到現實世界找管理人員修正一下。

“正在為您退出......”

然后就是無盡的等待，從我吃飯晚飯到跟鄰居家孩子玩耍，再到云娘叫我睡覺，眼前的天空還是這幾個字。

“小D......”我喊的筋疲力盡。

云娘摸著我的頭，嘴里嘀咕著這孩子怎么了，喊什么呢。

半夜，外面下起了雨。我著急的睡不著，這么一會外面的世界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了，都已經晚上八點了。

突然眼前的字變了。

“抱歉，系統錯誤，請您完成任務，即可退出。”

“什么？系統還會有錯誤？那我，我被困在這里了？”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覺得有點害怕。過了一會我才漸漸反應過來問題的嚴重程度。

“小D小D，我要聯系客服！”

“正在連接客服...抱歉，系統錯誤，請您完成任務，即可退出。”

“我不要，我不要困在這個虛擬世界，這里的人都是假的，這不是現實生活，讓我出去，我不玩了！”

“抱歉，系統錯誤，請您完成任務，即可退出。”

“我要強行退出，你們怎么能把人困在里面？我要回去！”我狠狠地掐自己，疼痛是真實的，可這不是夢，這個故事機連接著我的神經系統和大腦，一切反應都是無比真實。

“抱歉，系統錯誤，請您完成任務，即可退出。”

“媽的！”外面電閃雷鳴，我抱著被子大哭了起來。

云袖聽到了我的哭聲，冒雨跑到我的屋里。

“綏兒，綏兒不怕，不就是打雷嗎，云娘在這里呢。”她溫柔的幫我擦去眼淚。

“云娘，”我帶著哭腔，抓著云袖的衣袖哭道：“云娘，我想回去，我回不去了。”

她輕輕把我摟進懷里。

“綏兒別怕，有云娘在。”

這天晚上，我和云娘抱成一團哭到半夜，不過我倆算是各哭各的，我哭被困在這里，她哭褚家和我的不幸。

就這樣，常規的時間過了兩個月，我再也不對回到現實世界報什么幻想了，哭已經哭過好多次，奔潰大喊都沒有用，自殘還挺害怕的，我慢慢接受小D說的完成任務，然后退出。

但是有一個巨大的疑惑，我被困在故事機里，工作人員為什么不強行退出呢？外面的我不吃不喝兩個月了？

真相指向了一處——外面的我可能已經死了。

所以我越來越珍惜這里的生活，至少在這里我是健康的。我也不會自殘了，但是還是想趁早出去，畢竟這里是虛擬的世界，要死也得死在真實的世界。

“小D，任務。”我問。

“您好，目前沒有任務，有任務時會通知您。”

“嚓！”

時間慢慢的走，離褚家被屠門已經過去五年，我在故事機中的這個世界也已經度過了滿滿一年的時光，當初云娘從褚家帶出的金銀首飾可以讓我們這輩子的生活過得輕松些，她也攬了一些小活，日子過得不難，卻也不簡單，孤兒寡母，我們相依為命。

如今我太小，我打算再長大點，出門去找蘇明筱，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但她是我的唯一的信念了。

今天是我家的祖祭，也是云娘第一次帶我去祭拜父母親人。

說是祭拜，其實是云娘在后山親手搭建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墳包，里面埋著我含冤死去的親人的衣服。以前她每年都會來祭拜，但是從未將我帶去。

她牽著我的小手，走在后山的路上。

那是一片墳地，在我面前一直漫延到遠處的一個一個的小丘陵，是云娘費盡心血很久挖出來的。她不敢立碑刻字，不敢張揚。眼前這個無名荒冢便是曾經榮極一世的褚家家墓，每一個墳包下都埋著一具冤死的魂魄。

“綏兒，你長大了，該見一見你的爹娘和家人了。”

她停住不語，我抬頭看她，她的表情先是憤恨，而后有些釋然的說道：“有些事，云娘恨，恨一輩子！但云娘不想讓你的一輩子也在這恨中，恨太苦了，這也不是你母親想要看到的......”

其實我什么都懂。當初云袖只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面對對她有恩的褚家被滅門，她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永遠活在過去的悲恨中。她為我們家鞠躬盡瘁，為了褚家唯一的后代，不惜放棄自己的人生。

“云娘。”我奶聲奶氣的叫她。

“綏兒，跪下。”她指著我面前的一個大于其他的墳說道。我知道，那是我爹娘。

“這是你的親爹親娘。”她說。

我磕了一個頭。

“爹，娘，女兒來看你們了。”我用著稚嫩的聲音說道，耳邊又翻騰出那日父親死前的聲音，心里也有一陣說不出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