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巧合?
- 高堂明鏡1
- 野花骨朵
- 4474字
- 2025-02-03 20:32:29
沒有離開仙嶺多遠便看見一個村子,這村子看起來并不窮,甚至感覺比仙嶺更干凈、更富裕。
走得渴極了,正想著去討一碗水喝,卻聽到有一陣一陣微弱的呼吸聲。我仔細聽,順著聲音看見路邊灌木高叢一旁,有一女子靠著樹,雙手緊緊捂著肚子。
我見她的模樣,漂亮極了,穿著也不似鄉野婦人的樣子。我顧不得什么,緊忙跑上去,她是個孕婦,看起來是要分娩了。
“你還好嗎!”我蹲下去問她。
她虛弱的只微微睜了一只眼睛,嘴巴張了張,好像使出很大力氣對我說。
“幫我,扶我回家。”她指著村子那邊。
她的陣痛似乎是暫時過去了,起來的并沒有那么費力,她扶著樹均勻的呼吸了幾口氣,開始在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往回走。
快到村口時,幾乎是每走幾步就開始痛的直不起來身,越來越頻繁。
終于回到了她的家,累得我手臂酸麻。
那是個很干凈的小院子,就在村子的邊上,比起其他人家的院子要小很多,不過很別致。
我將她扶到床上平躺下來,她痛的臉色蒼白。
“你丈夫呢?”我問她。
“死了。”她說的干脆。
“那你們里有沒有其他人?。”
“就我一個。”
我有點吃驚,盡力平復心里的慌亂。
“你們的村子里面有沒有郎中,在哪邊住,我去幫你請。”
“沒有……沒有會接生的。梳妝臺那里有剪刀,院子里有洗好的干凈的布……”
她痛的中斷了話,深呼吸了幾口,又接著說:“不用燒水,缸里有涼水,直接用就可以。麻煩你,幫我。”
她略強硬的態度,給我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我不會呀。”
她怎么會放心讓我一個年齡不大的孩子給她接生呢?
她痛的沒有回應我。
“真的不需要去叫別人嗎?”我又問了一遍,確認了她就是想讓我自己幫她接生。
“好吧,我……試試。”
雖然完全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但是在現代中的電視劇里還是看過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準備好了待產工具,學著曾經看見過的醫生的樣子,和運用自己的常識。
我忙的滿頭大汗,偶爾手足無措,卻又要逼自己冷靜下來,沒過多久就已經腰酸背痛。
很久之后,一個小嬰兒的全部身體就出來了,比我想象中的要順利些。我憑著感覺剪掉了臍帶,將嬰兒倒過來,穩住勁兒拍打她的背部,沒幾下,便聽到了哇的一聲。
“是個女孩子。”我雙手顫抖地抱起來這個小嬰兒,送到她面前,她卻淡淡地閉著眼喘著氣,也不看一眼孩子。
那小嬰兒極丑,我不想多看一眼,便先將她包起來,抱到桌子上,轉頭為大人擦拭。
擦拭完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沒有之前那么蒼白了。這個人的體力是真的很好,從陣痛到生完孩子,每一步都沒有拖泥帶水。
我去倒水回來后,看見她已經睡著了。
她也是可憐人,丈夫應該是意外去世了,家里也沒有人照應,就大著肚子一個人過,如果今日我沒有經過,她會不會就死在山上了……
我回頭又抱起小嬰兒,她也不哭也不喊,只是輕輕地哼哼著。
女子沉沉地睡著,像是累壞了。我無奈,也只能在此看著孩子,等著她醒過來。
我也累極了,再加上剛剛巨大的心理壓力,現在雙手還有些微微顫抖。反正我也沒有地方去,就想著暫且先休息一下。
我趴在桌子上,未曾發覺發覺自己呼吸越來越沉重,便也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夕陽殘暉剛剛熄滅,天邊滿是紅霞,就像做了一個夢。那女子還未醒,小嬰兒就在襁褓中,乖乖地待著。
我這才環顧屋內,座椅、柜子、床品壓根不像是農村人家,甚至還會有很多精美的雕品和瓷器,柜上還有很多書卷。
這在農村人家顯得格格不入。
她在我不久之后醒過來的,發現我還在,就撐起了身子問我。
“是女孩?”
我點點頭。
“呵呵。”她輕笑一聲,“命可真大。”
什么意思,她說的是她自己,還是這孩子?我不知該怎么回應。
“剛剛有人來過嗎?”
“應該沒有吧,剛剛……我也睡著了。”
她掀開被子,徑直走向門外。
院內清清靜靜,跟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什么異常。
“你剛生產完,別受涼了,回去歇著吧。”
我見她要往外走,趕忙站了起來。
她聽罷,回頭看了我一眼。
“今日多謝小娘子相助。”她轉過身子,周正地行了當朝的大禮。
這身段與力道,一眼便能看出是達官顯貴之女。
我慌忙回了禮,雖然沒有她那么標準。
她禮畢后,將身后的門關上,一股涼風吹了進來。她輕輕走近,比我高一個頭的身高,含著笑的細細地端詳著我。
“果敢而機敏,果然有故人之姿。”她驀然開口。
聽到這話我從頭到腳顫了一顫,不敢看她。
“還沒問小娘子姓甚名誰,是哪里人?”
“我叫云綏,仙嶺人。”
“姑娘如此忌憚我?”她淺淺一笑,仿佛我的心思全被她透。“姑娘是我的恩人,剛剛可是救了我的命,你我已有生死之緣,如此,還要對我隱瞞。”
她的確不像是普通仕途家子女那般嬌弱,雖然剛剛生產完,但言語中氣勢十足,一字一句,像是逼著我說,又或者像是誘導著我。
還沒等我開口,她便徑自說道。
“安東村云家是在十二年前搬進來的,當時你娘看起來不大,懷中抱著一個女嬰,不知從何處來。”
“從那個女孩的說法來看,應該是南方水患前來逃難的難民,但你們十二年來僅用那個女子的繡衣便可以養活你和你那個撿回來的哥哥。”
“并且你娘的繡工,并非屬于南方一代。十二年前……我沒記錯的話,是褚家被抄滿門的那一年。那年褚家夫人有孕,但是還未足月,人們都以為孩子沒有被生出來,死在了腹中。”
我身子一顫,抬眼望她。
“這樣一看,是那個孩子出生不久,褚家便被抄斬,所以都沒來得及告知他人。”
“你瞧我,孩子已經出生了,肚子卻還這般大,可見你的親娘把你生下來不一會,褚家就被抄家了。”
“他人根本不知曉,褚家夫人已經生下了孩子。還有,家丁和傭人的人數是要記錄在簿的,你現在的娘之所以逃過了一劫,就是因為當時有來接生的婆子,還未離開,就被當做傭人一起殺了,頂了她的數,你的云娘才得以遠走他鄉而未引人察覺。”
聽到她已經細致的描述到了我對云娘的稱謂,我一個沒站穩,她見我如此,只是輕輕笑了笑。
“還有啊。”她捏著我的下巴,居高臨下地對我說。“你眉眼間,盡是你爹的模樣,所以我該叫你……”她一字一頓,
“褚綏。”
腦子里緊繃了十多年的弦啪的一聲斷了。
她究竟是誰!褚綏,這個名字……被埋藏了太久,躲在陰暗的泥土中,仿佛一見光,就碎了。
我實在沒想到她對我家的事了如指掌,既然如此,她今日便是故意等我來的,而那兩個車夫,恐怕也是她安排的了。
她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
我只在師父家待了小半天而已,是何時暴露的身份,又是誰告訴了她,與她聯系呢?她既得知我的身份,又想做什么?她是令德皇后的人?要殺了我嗎?
一連串的問題,剛要開口,便被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打斷,隨后門被敲了幾聲。
“進來吧。”她說。
推門進來的人是一個精壯的男子,腰間別著一個長條狀的布兜,右手臂袖口空蕩蕩。見到我在時,神情突然緊張起來。
我見他也嚇了一跳。
“參見娘娘。”他半跪下來行禮。
娘娘?她是宮中的人嗎?
當朝的皇帝年齡還不足以有子嗣,所以應該是先帝的妃子,因為在先帝駕崩之前懷了龍子,所以才沒被令德太后送去太妃廟中吧。
“起來吧。”她對那個男子說。
“娘娘您……”那人看了她一看,急忙問道。
“若非這位小娘子路過,恐怕,本宮與小公主早就一尸兩命了。”又轉過頭去對那個人說。“他們的愿望,終究還是落了空,你說,本宮是不是命很大啊。”
他微微有些驚喜,點了點頭說道:“公主!公主與娘娘福澤深厚!”他又轉頭給我行了一禮,對我說道:“多謝小娘子相助,小娘子所救之人正是先帝宮中的紀昭儀娘娘。”
我順勢趕忙行跪拜之禮。
“草民眼拙,不識昭儀娘娘和公主!”
她走上前來輕輕扶起我。
“當今王朝已經沒有紀昭儀了,小娘子不必惶恐。”她對我說。
“怎么樣了?”她又換過去問那個男子。
那人又警惕地看了看我,喃喃道:“這……”
“沒關系,但說無妨。”
我不敢抬頭看她,但總覺得她盯我良久。
“娘娘,下邊來報,左領軍衛大將軍曹辛已經將監巡令拿到手了。”
“做得好,叫他先不要有任何其他的行動,低調些,不要惹人懷疑。”她說。
監巡令?沒記錯的話,是都城皇家禁衛軍的最高令牌吧,包括我們進城門時的守衛軍,也是要看此令行事。
“是。”他頓了頓,又繼續說,“娘娘,嶺北軍的投奔者目前壯大至三萬人,已經按您的吩咐分成了四批不同軍隊,但是殿下的意思是要由胡將軍的人全權分管。”
投……投奔?嶺北是個苦寒之地,是個人口稀少之地,難道是……謀反?
想到這,我身子一顫,不過他們并未發覺。
“無事,投奔者多是投奔殿下而來,軍隊也本就該是殿下的人掌管。”她緩了會,又問道:“長孫大人可愿見我了?”
“這……娘娘,這個人哪有這么重要,他幫不幫咱們無所謂,如今咱們已經……”他又向我瞥了一眼,說道,“何須此人呢?”
“紀參軍,不得妄自菲薄,我們如今始終不算正統。前朝重要的官員任職中常氏已經占了一半,但多無實權。另一半多是朝中老臣,是這個王朝的命脈,不可替換,其中多以長孫大人為首,若能得到長孫大人幫助,必然是以一敵百之勢。避我干戈,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是,娘娘遠慮。”
我越聽越清楚,陛下年幼,令德太后代理執政,本就來位不正,根基不穩,此時這位昭儀又逢懷孕,若是皇子,令德太后又怎能容得下?
看樣子這位昭儀是處處被針對,不然也不會被送到這種地方安胎,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令德太后是要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自生自滅了。
而我是褚家人,身負與令德太后的血海深仇,自然是會依靠她。
她費盡心思將我逼近她的身邊,定不是為了殺我。所以,想要活命,就要利用自己的價值和家族仇恨。
只是有些疑惑,他口中的這位殿下究竟是哪位?
而關于這個長孫大人,從小云娘給我講朝廷之事,我便聽云娘常常說起,他人雖然正派,但是卻愚昧古板,不懂變通,常常與我爹爹作對,當初令德皇后就是利用他身后的勢力來對付我爹,才使我們家門一步一步走向厄運。
正派而古板,不愿變通,自然是不肯見眼前這位娘娘了。
正面誘導肯定行不通,不如反向推動……
想到這里時,那個壯漢已經告退,昭儀關了門,又面對著我。
“娘娘……”我下跪,行禮,未等她說話,便先開口,
“娘娘英明,小女正是十二年前的冤臣之女,褚綏。”
她滿意的笑了笑,道:“她的骨肉,竟還存于世間。”
“若我與娘娘心之所向一致,懇求娘娘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父母親人報仇雪恨。”我再次磕下頭去。
她蹲下來攙扶。
“我知褚家忠心耿耿,卻因得罪了常氏而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蒙冤多年。可你作為褚家僅存的后世,雖然心有萬千仇恨,卻終究只是個小女子,如何力挽狂瀾逆轉時局?”
她在試探我。
“娘娘若不嫌棄小女資質平庸,還請娘娘費心,留我在身邊親自教導,日后,我也可用褚氏的身份竭力回報娘娘。”
她眉頭皺起,似有惶恐,雙手依舊扶在我雙肩。
“我也只是一介女輩罷了,又何德何能撫育褚公之子?”
明明是她派人觀察我多年,又一步一算計的將我引來,讓我有家也回不去,主動投奔她,卻到此時還在假意為難。
“娘娘面如平湖而胸有驚雷,并非等閑之輩,還望娘娘不嫌褚綏愚鈍,讓褚綏效力于您!”
她終于將我扶起身來。
“那好,日后,便留在我身邊。”
聽到這話,并未太多驚喜,反而心中一沉。
本想過平靜安逸的生活,最終卻還是逃不開家族的紛爭與朝堂的變故,十三年前云娘帶我離開的那個世界,如今又親自邁入。
我望著遠處晚昏中層疊的山巒,山巒那邊那是家的方向,是我回不去的地方。
我緊咬牙關,忍住情緒。
對不起,云娘,你本就該有正常的人生,嫁給愛你的人白頭偕老,生兒育女承歡膝下,莫要被我耽誤了一生。
只希望日后我能再見到你,而你不要再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