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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 新生·光明
一片光明射了進來,從來沒有過的明亮,我太難受了,又聽到嗚哇嗚哇地聲音,當時我并不知道我全身用著勁,緊繃著身體干什么,最后我起伏著胸脯,有一種東西在我的身體里進進出出,絲絲地涼,這聲音也就一起一伏。當然以上的那些詞匯諸如光明、明亮、難過、嗚哇嗚哇、用著勁、身體等等都是我從那個讓我喊他爸爸的人那里學(xué)來的,也是我在過去的世界里都明白的。我經(jīng)過了將近兩個月時間的體會,才明白了這些詞的真正意義,雖然我還不會說話。但兩個月之后,我?guī)缀跄芾斫饬俗屛医袐寢尩哪莻€人的所有的詞的意思,我只是說不出來而已。我當時并不以為這些讓我喊的詞有什么用,有一次我真的渴得要死,也嗚哇嗚哇地叫,那個讓我叫他爸爸的人給我拿那個白色塑料圈里的一個能轉(zhuǎn)動的紅色的小球給我玩。我還是嗚哇嗚哇地叫,我看到他手足無措,就胡亂地挪動著身體,手臂伸向小桌上的那個水瓶,還啊啊地喊了兩聲,他趕快地抱著我把水瓶上的皮嘴塞進了我的嘴里,我大口大口地喝著,并心滿意足地沖他笑了笑,他臉上都抖動起來了。說:“我兒子要說話了,我兒子要說話了。”
那時我才知道這些的詞非常地有用,必須好好地學(xué),以后不至于用嗚哇嗚哇叫,他們稱做“哭”的詞來代替,當然那是我出生后兩個月之后的事。我當時見到光明的時候,我的眼睛是閉著的,而且閉得非常非常緊。因為這個叫光明的東西它刺得我的眼睛睜不開,我感到我的身體頓時非常地冷,我就嗚哇嗚哇地哭了起來。
“剖出來了,是個小子,還挺有勁地呢?”一個粗聲粗氣的人在說話。
“是個小子,醫(yī)生,請讓我親一親我的兒子!”
“等一會,等我們把臍帶給系緊,剪刀?”我叫得正來勁,一個軟軟地東西就包上了我,但非常地磨我身上的皮膚,我就愈加地大叫起來。
我的身體被轉(zhuǎn)動了起來,“來,親一親你兒子吧!”一個甜美的柔聲隨著我的轉(zhuǎn)動在我頭頂響了起來,但沒我的聲音大。
“哎呀,兒子,我們母子可算見面了。”
“你動不了,麻藥勁還沒過呢?我們正給你縫合。”
那個粗聲又響來起來。接后我的臉就被一個似沙紙的東西磨著,還有一片一片地水,這些水我后來才知道,那叫做母親激動地眼淚。
“好了,以后有的是機會讓你親,我們得送他到育嬰室了。”那個甜美的柔聲又響了起來。
“護士小姐,辛苦啦!告訴等在門外的那個穿軍裝的人,說生個小子。”
這是我后來被稱做媽媽的人發(fā)出的聲音,非常地微弱,這聲音也是我后來認為最美最踏實的聲音。當時我雖然在哭,但他們的聲音是我能聽到聲音時最清楚最聯(lián)貫的聲音,這些聲音我在媽媽那溫暖潮濕黑暗的肚里聽到過,只是蒙蒙朧朧的,只有那些偶而單調(diào)的咚咚聲我才聽得清楚。所以,雖然現(xiàn)在我剛會說話并且說得不全,但我都能記起來。我的身體被一起一伏地顛簸著,臉上感到爽爽地涼。眼前總是一閃一閃地,突然聽到咚地一聲。又是出來了,出來了!一連串地說話聲。
那個甜美地柔聲又響了起來,“就是你了,穿軍裝的,看看你兒子,然后跟我走,去辦手續(xù)?”
“我兒子,媽,太好了,我生個兒子!”
那聲音仿佛大了些,離我的耳朵太近了,震得我頭轟轟得疼。我還是不停地哭,我的身體被緊緊地捆住了。
“這孩子嗓門真大,在外邊都聽得清清楚楚,長得挺希罕人的。”這是后來被我稱做姥姥的聲音,略微蒼老卻生動。
“又出來一個小子,今天看來這撥都是小子,我兒子什么時候出來呀!真是的,快點呀!剖腹產(chǎn)還這么慢。”又有別的粗聲傳來。
我又被移動了,這回不顛簸了,卻被緊緊地摟抱著。頭頂上的光明閃爍得比原來快了。接后身體沉了一下,又停了。這期間我感到臉上被一股一股地潮氣噴拂著,我兒子,我可愛的兒子,我的寶貝兒子的聲音不停地響著,那嗚哇嗚哇的聲音也沒有了,我感到胸也不巨烈地起伏了,那緊緊地裹抱讓我感到有一種歸屬感,我平靜了、我安全了,仿佛跟我在黑暗的水里的感覺差不多,就是身體動不了,腳動一動都感到磨的疼。
“這電梯可真慢。”這是那個喊我兒子的聲音。又是移動,頭頂上卻是一片光明了。
“這是育嬰室,恒溫的,你不能進來,把孩子給我,我給他剪掉臍帶,然后洗澡。”那個甜美柔聲響起。
“我們給孩子照像,你得交壹佰壹拾捌元錢,數(shù)碼的,如果你不要胎盤的話,我們給你處理,如果你要的話,還得交叁拾元錢。”
又一個柔聲細氣響起。
“胎盤?胎盤在哪兒?”那個喊我兒子的聲音好像大了起來。
“在你手上拎的塑料袋里,看你高興的,這都忘了。”
“這個就是?”
“對!”
“我光顧抱兒子了,護士小姐從產(chǎn)房出來也沒說什么就給我了,那這個東西放哪呀?”
“隨你便,我們替你保存不收你錢!”
“你們要胎盤干什么?”
“我們制藥用,胎盤還大補呢!”過了一會兒,那個叫我兒子的聲音小了很多。
“我想我兒子的胎盤還是不給你們的好,那我就交壹佰四拾捌吧。”
我進了溫暖的空間里,只聽到嘩嘩地聲音,這里跟我在黑暗的潮濕里一樣,可以動,身上的皮膚也不磨了,外面的聲音模糊了,這里卻光明一片。
我手里拎著塑料袋,乘電梯匆匆去十三樓產(chǎn)房,妻子可能下臺了,我不在她身邊她會很失落的。等電梯的時候,我才借著走廊的燈光,仔細地看了看塑料袋內(nèi)的胎盤,血肉渾沌一團,心里好像有個蠕蟲癢癢地,煩燥和不安。電梯終于上來了,斜身擠進去,里面似盤里生的綠豆芽緊挨著,且表情僵硬,悶熱,一個穿著入時的嫵媚的女人緊靠著鐵門的角落里,好像被人要擠出去,做著掙扎狀。十三樓終于到了,我沒有看見岳母,肯定縫合完回到病房了。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接聽是岳母的聲音,“小欣在病房里,你把孩子抱哪兒去了?”
我說聲“知道了。”再等電梯很煩,就奔向樓梯一圈一圈地往下跑,手里的塑料袋也一顛一顛的。等我回到病房時,妻已安然地躺到床上,被子蓋得嚴只露著管子與床下的瓶子或床上的吊瓶相連,妻眼睛很怪樣地看著我,這眼神與進手術(shù)室的眼神好像少了點什么,進手術(shù)室時,我深深地吻了她,給她以安慰。
“孩子哪?”她聲音微弱地問,眼神柔和了起來,充滿了朦朧感。
“在育嬰室,洗了澡后被放到了保溫廂里,睡覺呢!”
“什么時候出來?”
“說是三個小時后。”
我妻子的姑姑也早到了,我向她點了點頭。岳母對我小聲說你爸也想來的,我沒讓他來。我心里說可別來,來了都不夠侍奉他的。我讓岳母回家照顧岳父,岳母說回去給小欣做點稀粥,再拿些東西來,順便把岳父的飯給做了。姑姑也勸岳母趕快回去,說我哥說不上鬧出什么亂子呢?然后嘿嘿地笑了笑說:“我還沒看到我外孫子呢?”
岳母眉飛色舞地說:“那聲音才憨呢?滿走廊都能聽到。”
見妻子眼睛迷離起來,我拎著塑料袋出了門,站在走廊里給遠在百里外的父母打了個電話,父親接的。他問是幾點生的,白欣的在醫(yī)院的一些情況,囑咐我千萬不要受風(fēng)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問:“男孩、女孩。”
他問這句話時,語調(diào)略顯平靜,但我仿佛能感受到父親的心跳。我等父親問這句話好像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也平靜地說:“男孩。”
“是嗎?”那邊的聲音一下變得大而有力了。
我說:“是男孩,都上稱稱了,六斤半,不算太大。”
“老頭,到底是男孩女孩?”那邊媽媽焦急的聲音清晰可聞。
“男孩,來你跟老四說。”
“老四嗎!幾點生的?我有孫子了?”
我說:“是呀!媽,你有孫子了,四點三十五生的,剖腹產(chǎn)。”
“怎么又是剖腹產(chǎn),你一定要讓白欣吃好,得下奶呀!我今晚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坐火車去。”
我聽出媽的聲音已經(jīng)顫抖了起來,她老一定非常地高興,她有四個兒子,卻只有這一個孫子。我想家里今晚一定會慶祝一番。在本市的大哥大嫂,表弟表妹也都來了,我的朋友張強也來了。岳母返回后,我把哥哥他們送走,就和張強倆個拎著塑料袋走出了醫(yī)院的大門。張強從醫(yī)院旁挑燈夜戰(zhàn)的建筑工地里借了鐵鍬,我們在大道旁的一棵最粗的柳樹下挖了一個大坑,把塑料袋里的胎盤給埋了起來。用張強的話說,他們要這東西就是想吃了補身體,咱們自己的東西給別人吃了多不吉利。現(xiàn)已近午夜了,初冬的陣陣寒風(fēng)并沒有使我感到冷,反倒令我涼爽了許多,心里格外地暢快。張強則直打冷戰(zhàn),我請張強在周圍一個很干凈的飯店里痛快地喝了些酒,算是慶祝兒子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