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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引 以身為祭
永遠忘不了這一年,百年不遇的大風雪埋沒了這個世界的一切,無論骯臟還是血腥都不重要了,她只記得漫天飄飛的雪花,乳娘含著淚:“孩子,不冷,有我在呢!”
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森冷的宮門一點點地閉合上,被關在門外的乳娘的嘴角淌著血在冰寒刺骨的雪地上匍匐,用盡生命的最后力氣,呼喚著她的名字:“蒹葭,乳娘不能再陪你了,替我照顧好自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歲月仿佛凝結在那時,不是那一年,不是那一天,而是那一刻。
他曾是白衣飄飄,羽扇綸巾。她就這么以為那方隔著他倆只是一處水深及百丈的深潭,可她錯了。
同樣熟悉的面容竟然也出現在李太傅被抄家滅門的那一夜。
他沒有認出她來,他的面容她一生都忘不了,早已將對他的恨刻入骨髓。
“后宮夸贊你如何如何美貌,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將她逼到床榻的一角,濃濃的酒氣縈漫在他的周身。
“宮中謬贊?;噬戏胚^小女子一馬,我早已是個不潔之人,不能為您開國之貢,只怕會玷污了萬尊之軀?!痹仍谪┫喔镄囊庖褯Q的她還是下不了這個狠心。
“哼,不潔之人,朕就喜歡不潔之人,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不潔。”步履顛簸的他早已醉得不成樣子了:胸前威怒有神的騰龍皺成一團,龍袍的下擺被祭壇下荊棘的刺鉤破數不清的洞。
“朕是真龍天子,從來就沒有害怕過什么,更何況寵幸區區宮女,今夜由不得你?!毖t的眸子透出瘆人的精光,像是饑渴的野獸。
閆丞相地將她送進宮中當作廉價的犧牲品用來行刺剛登基的新君,可真是煞費苦心:調配了多種至情至性春靈之物的藥散,讓他過不了今夜的春霄,耗盡元氣而亡,神不知鬼不覺,只說他突發病暴,舉國哀傷。
“你要再近前一步,我就自刎?!彼龑⒇笆装丛谑滞筇?。
“朕會怕了你?!彼偪褚话愕負湎蛩?。
熱乎的液體濺在她的眼瞼上,迷蒙了眼前的燭光,紅色,殷紅色,殷紅色的血,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肩頭,利刃已沒進血肉里。
她承認她第一次殺人,殺的人就是這個曾經執掌太傅府合府六十多口人的生殺大權卻活生生地將他們都置于死地的驍王,而今的九五之尊。
一個攔腰將她攬入他的懷中,胸膛灼熱的溫度炙得她低哼了一聲。
后背處一陣烙人的痛,她被摁倒在堅硬的榻上,四周里明亮的燭火晃暈了她的雙目,兩腿被有力地扣在榻沿處。連串成珠的血滴染紅攤在床榻的白色羅裙。
“別…血…你流血…快讓我去傳御醫。這樣下去,你會死的,皇上?!币姷酱饲榇司?,她的內心一陣惶恐:不,他不能死。
沒有被控制住的雙手奮力地捶打著企圖貼近她的身體的胸膛,雙腿已在榻沿上掙出道道鮮紅的血痕。
“你是朕的俎上之肉,豈可讓你逃脫了!”滾燙的氣息拂面而來,令她心頭一驚。
閆世留所配的藥物,藥性竟然如此之大,眼見著云嘉已是失血過多,眼中的紅暈卻沒有消退的跡象。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必死無疑。
一念閃過腦海,她突然騰出手來,把著匕首的露在肩頭的手柄,使盡平生之力,拔了出來。
一股熱乎的血流噴射而出,迷茫了她的眼前,只感覺到他應聲倒在她的身上。扣住她的雙腿的力道在消退。
她救了他,在這一刻。可是她一定會死!忤逆圣尊!意圖刺殺皇帝!圖謀不軌!不管哪一條都足夠她株連九族,死上千百回。只是她哪里還有九族可滅,身上的這個男子早已將她的所有都一并毀滅了。她思及至此,咬著牙閉上雙眼,額前的珠汗混在血水里,滴落在明黃的錦被上。
稍許時刻,她才慢慢從適才驚悸的狀態中緩過神來。全身上下的衣帛已被鮮血染透,周圍充斥著濃烈的血腥氣。她匍匐著從他的身下爬了出來,跟蹌著跑向造型奇異的青銅門。
祭壇的四周被大批身著青鐵鎧甲的侍衛圍了個水泄不通,她被兩名孔武的兵卒反扣著雙臂,跪在壇前,等待最后的處決。
站在壇前的閆世留仰面朝天,反手在后,一動也不動地仿若被夜深的露寒冰結了一般。
雪女祭天,是新皇登基必行的大事。女子芳齡二八,相貌,體膚,身形,舉止,儀態均需上上之選,可說是萬里挑一。她的出現,毫不疑問便成了萬千之最。
祭天當夜,當今天子行天之責,臨幸所選中的雪女,直至旭日初升。長夜漫漫,歷代君主都會選擇服用靈性之物催情。
這早已是常事,可卻成了閆丞相意圖謀害君上的利刃,只要她被處死,誰又會知道一切只是陰謀,從進宮的那天起,她是來行刺新君的。
“稟丞相,皇上也被護送回行宮,已經蘇醒,請丞相定奪?!币幻y甲將前來稟報。
閆世留回轉過身來,涼風吹動他的身上褐色衣衫的下擺。他迎上她的目光,盯著她看了一眼,便側過頭去。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祭壇周圍上百把松木火把的光亮不足,她竟然能從他適才的目光中感受到為難。
“葛將軍,今夜要勞煩你多派些兵士守衛行宮左右?;噬洗髠谏恚欢ㄒ怄i消息,今夜來過這里的人都給我鎖口如瓶。不然,休怪本相無情?!遍Z世留拂袖道。
“丞相所言甚是。屬下一定照辦?!泵媲暗你y甲將軍卑恭曲身,不敢抬頭。
“請丞相示下,此等謀害君上的妖女如何處置。”
“這…或許要難為將軍了?!遍Z世留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丞相請吩咐,屬下一定照辦。”銀甲將依舊曲身附和。
“將她迎到行宮芙蓉閣,香湯沐浴,華服伺候,以宮中妃嬪的禮遇相待?!彼麥\笑著。
“丞相,這…”銀甲將猛然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閆世留,再回頭看了一眼渾身血污的她。
“葛將軍照辦便是。明日你便會理解本相的意思。去吧!夜寒露重,葛將軍早些收隊!”他拂了拂衣袖,朝著行宮方向而去。
她尋著他離去的身影望去,直到它消失在夜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