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嬸，你快去問英子她爹保大還是保小！孩子頭太大，出不來呀！再這么下去可能兩條命都保不住！”難產的狀況已經僵持了半天的功夫，英子娘累得沒了力氣，癱在那兒，臉和頭發早被汗得濕透。

“等、等一下。”英子娘用微弱的聲音叫住了正要往外跑的弟媳——馬秀娥。

秀娥聽到嫂子的聲音，關切地走到她的身邊:“嫂子你說，俺聽著。”

“你把剪刀遞給俺，俺如果真的不行了你要幫俺照顧好他們爺仨，也不枉咱倆姐妹一場。”說著英子娘微微起身，鬢角的汗水因為這個動作，順著已經汗濕的發絲劃過泛白的嘴角。英子娘抹開嘴角的頭發，舔了舔干枯而泛白的嘴唇，眼神虛弱而剛毅地注視著秀娥。

秀娥將剪刀遞給英子娘，沒有搭話。

英子娘拿著剪刀看著秀娥。

“你說話呀！”孩子一直出不來，英子娘一臉痛到極致而無法言說的表情。顯然難產的疼痛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就等著秀娥的這句話給自己一個痛快。

“你就答應她吧，不能再拖了。”接生到現在蓮嬸也和英子娘一樣經歷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此時也想著快點結束目前的僵局。

秀娥仍舊沉默。

“啊——”英子娘好像再也承受不住這痛苦，大叫了一聲，拿起剪刀向身下剪去。

血，瞬間染紅了被褥，整個矮屋都是血的味道……

終于，“嗚啊——嗚啊——”孩子的哭聲從矮房內傳出來的瞬間，原本蹲在門口抽煙的男人“噌”得一下站了起來，高興得直拍手，卻忘了手里還有燃完的卷煙，一下燙到了手心，只聽男人“嘶”得一聲，扔掉手中的卷煙，也不顧得自己手疼，一臉期待地看向屋內。

孩子的哭聲漸漸止了，秀娥開始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

男人欣喜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凝重，擔心。抬腳想往屋里去看看情況，又想起來生孩子時男人不能在旁邊的老規矩，生生止住了腳步。男人又蹲在門口，又點上了卷煙。秀娥每次經過，他都會跟著起身望一下屋里……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聽蓮嫂說了一聲:“血止住了，真是福大命大。”

果然沒多會兒，秀娥一臉喜色地跑出來:“大哥，血止住了，你進去看看吧。俺去給嫂子煮幾個糖雞蛋。”說著錯開男人，小跑去廚房。

男人剛走進矮屋，就被滿屋的酒精和血液的腥味熏得直皺眉。

英子娘更顯得虛弱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微瞇著眼睛，好像隨時會離開。看到男人進來，英子娘嚅動著嘴唇。男人聽不清她說什么，緊走了兩步，把身子探了過去，才聽到英子娘說:“是個男孩。”

在這天出生的這個男孩就是我的爺爺，這個蹲在門口的男人就是我的太爺爺，而去廚房煮蛋的這個女人，就是我后來的太奶奶。

聽姑姑說，爺爺是十里八鄉的美男子，還是小李隊的生產隊長。能干，長得又好，卻硬是到了三十好幾還是個光棍漢。而這其中的原因，就出在了爺爺的母親身上，這個冒著生命危險將他生下來的女人，也給他的人生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