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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 土地靜默
  • 周一李三
  • 4741字
  • 2020-04-03 13:42:16

英子回家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胡為義的傷口也好了大半。可能因為臨近年關,最近一個月以來英子再也沒在自己家門口見到胡為義徘徊的身影。這讓英子心里的內(nèi)疚也逐漸放下寫,想著:這樣也好,早點忘了自己,也能早些找個更好的姑娘,省得在自己身上耽誤了。

英子知道胡為義是愛著自己的,這份愛純粹的讓英子有些無地自容。其實在英子的心里,一直記著八歲時那個帶著自己肆意奔跑和調(diào)笑的俊俏新郎,記得那個不羈而溫暖的懷抱,記得郭修齊。英子記得郭修齊說過自己是個漂亮的娃娃,就總會暗暗地幻想,如果自己年級更夠再大些,是不是那天穿著新娘服的就會是自己。選擇胡為義,是因為他的真誠與體面,也是因為可以離郭修齊更近一些。

可越與胡為義接近,英子越覺得自己鄙瑣,越覺得胡為義對自己感情的可貴。越與胡為義相處,英子越覺得:如果一個人能這樣愛著自己,自己還求些什么呢。而吳大偉的出現(xiàn)就像老天爺狠狠給了英子一巴掌,讓她不得不又縮了回來。

從母親去世后,英子一直都生活在流言蜚語中,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早已釋然,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可胡為義不同。胡為義是家里的獨生子,從小就聰明、懂事,在家人的愛和期待中長大。胡為義是英子見過最正直、溫暖的人。胡為義的美好讓英子舍不得將他帶進流言蜚語中。

看著每次胡為義在自己門口徘徊時落寞而傷心的表情,英子知道自己自私了,可這樣最起碼在回憶起時,所有的記憶都是美好的。而這,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越靠近過年,越忙起來。馬秀娥的肚子一天大過一天,家里的各項事宜都落在了英子的身上。一忙起來,英子逐漸將胡為義放在了腦后。直到第二年春天,雪化路開的時候,英子收到了一封胡臺寨遞過來的信和一方手帕。英子撫摸著手帕接過信,信封上寫著:英子親啟。敦厚的字體就像胡為義的人一樣,讓人感到可靠和溫暖。

英子回到屋里,拆開信。

信上寫道:

吾愛英子:

劉叔于年前已從上海返還,可惜的是,仍舊沒有小叔的消息。我從劉叔那里得知,如今的九州已是遍地烽煙。父親仍每日讓我讀那些個毫無用處的四六駢文,想著什么時候也能以八股應仕。我為此與他好一番爭競。

英子我覺得劉叔說的是對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我們的國土盡被外匪占去,屆時我們連此刻的茍且都要盡失。

英子,我總是在想,如果我們生活在太平年代,是不是我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有了我們的孩子,我們也不讓孩子讀書識字,只教他如何做個勤勞而無愧良心的農(nóng)夫,教他如何耕種務農(nóng),我們一家人就這樣平安而平凡地在田間守著日出日落,過著自給自足。英子,你想,如果是那樣,該多好。

英子,你不愿見我,我只好從信里對你說:再見。

我走了。同劉叔一道。劉叔還要南下,我可能會隨著更多的人北上,和更多的人一起為我們以后的平凡生活而努力。

英子,我同他們一道并不是因為我有所謂的家國情懷,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只希望待我們這片土地重歸和平的時候,我能重新駕著牛車將你接回家。

英子,等我。

胡為義

胡為義走了,英子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空了。

快入夏的時候,馬秀娥生了,兩個男孩。孩子的出生為這個家注入了新的生氣。李河澤一直佝僂著的背一下直了許多,人也比以往更有精神。

英子看著父親眼角笑起的皺紋,替父親感到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擔心弟弟。國仁一直是個敏感的孩子。想到弟弟,英子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半天沒看到弟弟的身影了。英子趕忙出門,往池塘邊走去。每次國仁不高興的時候,總會往池塘邊呆著,想來這次應該也是。

當英子走到池塘邊時,果然看到國仁蹲倚在池塘邊的樹上。

英子走過去摸摸國仁的頭,陪著弟弟蹲下。國仁扭頭看是姐姐,將倚在樹上的半個身子轉(zhuǎn)過來倚在姐姐的身上,說道:“姐,我想娘了。”

英子將弟弟摟得更緊了些,和弟弟一樣注視著面前平靜的池水輕聲說道:“我也想。”

“姐,二嬸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對我好了?”

“不會,二嬸會一直對我們好的。而且你還有姐姐,姐姐會一直陪著我們國仁。”英子嘴里雖然這樣說,可是對于以后,英子也有很多的不確定。人心長得都是偏的,她也不知道二嬸以后會對弟弟什么樣。好在自己也長大了,就算沒有二嬸,自己也能照顧弟弟。想著自己和弟弟的未來,英子只希望弟弟能快快長大。

正想著這些,遠遠聽見家里傳來父親的喊聲:“英子!英子!”

二嬸剛生了弟弟,家里這會兒正需要人。英子趕忙扯著弟弟回家,招待過來幫忙接生的蓮嬸。

蓮嬸這次來還帶了自己的兒媳幫忙。兒媳雖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想來沒少在家聽蓮嬸說該如何如何,兩個人相互配合,接生得倒也順利。蓮嬸接生幾十年也是第一次接生到雙胞胎,喜得直說秀娥有福氣,連帶自己和兒媳都沾了福氣。

蓮嬸和兒媳吃紅糖雞蛋,又陪著照看了半天馬秀娥,確定無事了才被央著帶了些一小筐生雞蛋回去了。英子看著天色,趕忙又做了晚飯,端到里屋。

英子到時見二嬸正滿臉疼愛地看著熟睡中的兩個弟弟,父親也在旁邊看著,雖然臉上還是習慣性地沒有太多表情,但是英子能感覺到此時父親是開心的。英子將放放在屋里的條幾上,說了聲:“爹、二嬸吃飯了。”擺好飯就要轉(zhuǎn)身扶馬秀娥起來吃飯。

李河澤應了聲“好”,也起身幫著扶馬秀娥起來做到條幾旁邊。

在英子弄好正要回廚房叫弟弟過來吃飯時,李河澤說了句:“以后叫娘吧。”

英子聽后愣了一下,看向馬秀娥。馬秀娥低著頭沒有說話。

英子應了聲:“哎,知道了。”轉(zhuǎn)身正要出去,卻見國仁正直愣愣地站在門口,眼睛紅通通的顯然是聽到了父親說的話。

英子正要叫國仁,就見他一扭臉,跑了出去。

“國仁!”英子追出去時,已經(jīng)不見了弟弟的蹤跡。

英子腦海里突然想起掉進水里的母親,心里一陣恐慌,也不管父親的詢問,趕緊追了出去。天上的彎月,照在地上也起不了多大的照明作用,英子圍著池塘轉(zhuǎn)了一圈也不見弟弟的身影,水面一片平靜,讓英子的心也跟著稍微平靜了下來。

這時父親也打著火把追了出來,英子跟父親說了大概,讓父親回家照看二嬸,自己則打著火把圍著村子找,邊找邊喊。直到整個村子都轉(zhuǎn)遍了還是不見人影。讓英子稍微平靜下來的心,越來越急躁,嘴里不住叨念到: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村里沒有,英子只能順著路往村外走,剛出村口就見不遠處有個火把正搖搖晃晃地往這邊來。看火把的高度像是有人在騎著馬。英子往火把的方向跑去,邊跑邊喊:“嗨!騎馬的,你從那個那邊過來見到一個小孩了嗎?”

對方回道:“英子,是我。”

聽起來像是郭修齊的聲音。對方騎著馬腳程也快,沒一會就走到了英子的跟前。果然是郭修齊,馬上還帶著國仁。

英子見弟弟正被郭修齊抱在懷里端坐在馬上,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眼淚控制不住地通紅:“你個死孩子,誰讓你亂跑的,萬一有個好歹對得起咱娘嗎!”說這話就要伸手往國仁身上打。

郭修齊看英子的架勢,也不是真的使了勁要打,也就沒有攔著。自己從馬上下來對英子說:“我送你們回去吧。”

英子回道:“謝謝你修齊叔,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修齊叔你是從哪碰到國仁的?”

郭修齊不理會英子的婉拒,牽著馬就要往小李臺去:“我吃完飯沒事閑轉(zhuǎn)就碰到他了。回來的路上國仁都跟我說了,小孩子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你也別怪他。”

英子聽郭修齊說起這事,原本收回去的眼淚突然又流了出來,怕被郭修齊看到,低著腦袋偷偷地擦擦眼角。

“小英子,我沒回見你你都在哭。”

英子聽郭修齊這么說,愣了一下,想起她和郭修齊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相處,卻是每次都哭過。英子將眼淚擦干凈,悶聲道:“是嗎?”

郭修齊停下腳步,盯著英子的臉問道:“小英子,你是想博得我的同情嗎?”嘴角還是那個帶著一份玩世不恭的笑。這讓英子恍惚又看到當年那個縱馬狂奔的新郎。

英子趕忙將眼神錯開,回道:“沒有,我很好,不需要人同情。”

“可是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心疼你。你說怎么辦?”郭修齊放下手中的牽馬繩,走到英子旁邊,抬起手想摸摸英子的腦袋。

英子也感覺到了郭修齊的意圖,一個錯身多了過去,從馬背上托起弟弟,說了聲:“謝謝修齊叔把國仁送回來,離家很近了,我們自己能回去。”說完也不給郭修齊說話的機會,拉著弟弟快速地往家趕。

直到快到家門口是,英子才停下,往后看了看,郭修齊并沒有跟來,心里才暗暗舒了口氣。

國仁從被郭修齊送來就一直一言不發(fā),被姐姐牽著急走也沒說話,這會兒正低著頭想著什么。英子見弟弟這樣,心里暗自嘆了口氣,蹲下身子,眼神和弟弟持平,說道:“沒事,國仁如果不想叫就不叫。”其實英子又何嘗想叫呢,總感覺這是對母親的背叛。

“姐我怕叫她娘后,會忘了咱娘。咱娘知道了,該多難過呀。”國仁對于母親并沒有影響,國仁記事起一時都是姐姐和二嬸照顧自己。但是娘永遠都是娘。國仁相信如果自己的娘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很愛自己的。

“不會,娘永遠是娘。走,回去吧,爹和二嬸該著急了。”

英子帶著國仁回來的時候,李河澤正在院子里等著。見兩人總算回來了,心里悄悄松了下來。

英子帶著弟弟和父親打完招呼后,就一直站在院子里。李菏澤坐在旁邊的板凳上默默地抽著煙,也沒說讓兩個人回屋。

英子擔心父親生氣,說道:“爹,國仁還小,長大了就懂事了。”

李河澤抽了口煙,說道:“十二了,不小了。”接著又問國仁:“為啥跑?大晚上人都不吃飯就為了等你、找你。你跑啥?今天不說了一二三來,咱爺倆都別進屋。”說完對英子說:“你把他放開,自己進屋去。”

英子見父親已經(jīng)動了氣,聲音也跟著大了一些,勸道:“爸!你這是干啥,國仁還小。”說著就要拉著弟弟進屋。

“你再拉他一個試試,這個家到底誰當家!”李河澤一下上起火來,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瞪著姐弟倆。

國仁本來就滿肚子的委屈,這會見父親動了火氣,一下也上了脾氣,甩開姐姐地手,嚷嚷道:“我就是不叫她娘,我有娘,憑啥叫她娘!”

“你娘早死了!你能長這么大,還不都是秀娥照顧的,讓你叫聲娘怎么了?”李河澤知道孩子心里肯定有情緒,可人總要往前看,馬秀娥跟著他也不容易,他也該給人家一個名分。

“我娘死了也是我娘,二嬸對我再好還是二嬸,我就不叫!”母親留給他的只有這個稱呼了,他不能連這個稱呼都被被人奪了去。

“不叫你就跟你娘過去吧,家里呆不下去你,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有本事你就找你娘去!”

“去就去!我才不稀罕呆這。”說完扭頭就要出院子。

幸虧英子及時一把拉住了弟弟。

李河澤本來就是氣話,見國仁真扭頭要出門,氣得扔下手里的煙斗,嚷嚷道:“敢走出去我打折你的腿!”

國仁一邊使勁要掙脫姐姐的手,一邊不服氣道:“打折就打折,反正我的腿也折了一天,也不差你再打折一條。你不就是嫌我腿折了嗎,你打死我多好,省得丟你的人。反正現(xiàn)在你也有兒子了,也不缺我這個。”

英子聽弟弟說這話大聲喊道:“國仁!瞎說啥呢,誰說爹嫌你了!”

李河澤聽了更是火冒三丈,脫下鞋子就往國仁身上扔:“我今天不打死,你就是我爹!”

馬秀娥因為剛生產(chǎn)完,熬不住睡了會,迷迷糊糊就聽外面吵了起來,一下就醒了過來,這會聽李河澤已經(jīng)動起手來,趕忙出來攔著:“大哥,你這是干啥!”李河澤也是一時氣頭上,打了幾下也消了些火,加上馬秀娥身子也還虛弱,李河澤也就順勢被馬秀娥拉了過來,但嘴上還嚷嚷著要打死國仁。

國仁也嘴里犟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叫。”

馬秀娥聽了半天,也知道怎么回事,勸道:“不叫就不叫,這也沒啥,這不一直也沒叫嘛,這有啥的,只得你發(fā)這么大火。”

李河澤也被國仁激起了抬杠的心理,身為家長,總不能被孩子駁了面子,嘴里也不依不饒道:“不行,今天不叫也得叫,叫也得叫,他還反了天了。”

馬秀娥看兩人都正在興頭上,也不好硬勸,折中道:“那要不叫‘二娘’吧,我本來也應該跟英子娘叫聲姐,叫‘二娘’也不虧。”這話說是勸李河澤倒不如說是勸英子和國仁,馬秀娥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十多年來的相處,也擔得“二娘”這個稱呼。

馬秀娥說完拉著李河澤進了里屋,臨走前對英子道:“英子,給國仁燒些水洗洗臉再睡,小孩子臉嫩,今天風有點大。”

英子應著好,見兩人都進屋了,地頭對弟弟說道:“走吧,洗洗臉睡覺,以后別鬧了,再有事也不能跑了,有事先跟姐說知道嗎?”

國仁點點頭,乖巧地任姐姐牽著手,往廚房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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