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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陳艾果眼里,有許多不可能的事情,比如永動機(jī),或是考全班第一,當(dāng)然,眼下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可能的事情,是讓昨天下午剪掉的頭發(fā)回到腦袋上。

哪個理發(fā)師會給女孩子剪平頭?

今天是高中開學(xué)的日子。陳艾果朝駕駛座上的陳愛媛翻了記白眼。

“媽,我想請假?!?

“沒事,把自己當(dāng)男孩子?!彼€在笑。

“我是你親生的嘛?!?

“給你假發(fā)你又不要?!?

在陳艾果的想象里,九月天戴著假發(fā)站在烈日下,汗水如同蜂擁的螞蟻從頭頂爬向腳跟,到時肯定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說到底還怪這艷陽天。昨天去理發(fā)時穿了一件寬松的T恤(理發(fā)師肯定因為這個才把我當(dāng)男的!),隨口說了句“給我來個清涼的發(fā)型”,就埋頭看手機(jī)。理發(fā)師一剪子下去,她抬起頭。

鏡子里的人頂著沒有劉海的齊耳短發(fā),像個忘吃藥的神經(jīng)病。

她只好咬著眼淚剪了平頭。理發(fā)師說多吃胡蘿卜,頭發(fā)很快就長出來,還承諾免費為她理發(fā)十次。

那天,陳艾果默默走出店門,她凝視西沉的太陽,覺得人生邁入遲暮,頭皮感覺涼颼颼的。

晨曦籠罩的街道一塵不染。紅燈閃爍,斑馬線上的行人小跑起來。

“哎,對了,給你買了件東西,你不嚷嚷?lián)Q手機(jī)嗎?!?

陳愛媛掃了眼副駕駛的儲物箱。陳艾果打開箱子,昏暗中那枚蘋果logo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芒。

如果媽媽不是抓著方向盤,她肯定撲過去親上兩口。她注視著母親,目光里飽含的對濃濃母愛的感激之情,兩秒后立刻把注意力移向新手機(jī)。

盒子阻尼感良好,外表干凈,不像二手機(jī)。

然而盒子里空無一物。

車子停下。陳愛媛說:“到時候拿成績單來換手機(jī),要求不高,別墊底就行,拜拜?!?

陳艾果站在人行道上,看著那輛酒紅色寶馬絕塵而去。她身旁的垃圾桶正冒煙,估計里面躺著幾杯沒喝完的豆?jié){。

“再給你吃個蘋果皮。”

紅燈。陳愛媛的手機(jī)哼起歌兒——周杰倫的《牛仔很忙》,來電顯示“艾生”。

“喂,嗯十分鐘后到,兒子上學(xué)了嗎?”

手機(jī)里男人的聲音依舊充滿磁性。

“他們也該認(rèn)識下對方了?!彼f。

“嗯,拜拜?!彼葘Ψ綊鞌嗪?,按下鎖屏鍵。

她戴上墨鏡,跳到綠燈的瞬間踩下油門。

陳愛果咬著牙走到教室門口,路上她并未吸引過多目光,這只是她的猜測,畢竟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腳尖前。

教室里還有大半空位。陳艾果看到一個正在看書的女生。她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在紙面反射的白光的照耀下,女生的面容潔白無暇。

陳艾果走向那名女生。

幾個女生正在聊昨晚打榜的歌曲,陳艾果心想自己肯定和她們合得來,不過她們的座位太靠前了。

陳愛果敲了敲桌面,“我能坐這嗎?”

女孩抬起眼望了她幾秒才點頭。

“我叫陳艾果,你呢?”

女孩愣愣地看著她。

陳艾果翻開課本封面,在扉頁上寫下名字,然后遞給女孩。

女孩眨了眨眼睛,重復(fù)陳艾果方才的動作,把課本遞過來。

王柔林。難道她爸爸姓林?陳艾果說:“你之前在這個學(xué)校嗎?”

女孩點點頭。她躲開陳艾果的目光。

“食堂飯菜怎么樣?”陳艾果問。

“還行吧,有些好吃有些不好吃。”

“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呢?”

“你喜歡吃什么?”

“西紅柿炒雞蛋,嘿嘿。”陳艾果說。

“那個不錯哦,而且阿姨超好的,不是所有阿姨,二食堂的阿姨……就是那個……”

陳艾果等著她的答案,可王柔林光眨眼睛,欲言又止。

“那中午我們一塊去食堂吧,到時再跟我說哪個阿姨?!?

“中午我約了別人。”

女同桌低著頭,像只縮回窩里的小獸,這讓陳艾果想起家里的斯巴達(dá)。斯巴達(dá)是條哈士奇,每次陳艾果吼它,它就縮成一團(tuán)棉花,露出受盡委屈的模樣。

陳艾果沒料到會被拒絕。這下中午要孤零零地吃飯了。

酒紅色寶馬駛進(jìn)某海景小區(qū)。

和陳愛媛想象的不同,樓梯口并沒有人迎接她。她在門口的機(jī)器上按下門牌號,幾秒后鐵門彈開。

和她想象的不同,電梯開門時也沒人迎接她。

直到她按下門鈴,她都沒看到人影。

開門的是個女人。

女人。穿著浴袍的女人。

下一秒,陳愛媛轉(zhuǎn)身走向電梯。心里不斷罵自己傻,罵自己白癡智障沒人愛。

眼角似乎也燒灼起來。

她前腳邁入電梯,有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看著眼前同樣穿著浴袍的艾生,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還好早上把牛奶推給艾果,不然她一定會吐到男人身上。

“我剛接到電話,餐廳有點急事,改天再約,拜拜?!?

陳愛媛跳進(jìn)電梯,按下一樓的按鈕,拼命點關(guān)門鍵。

電梯門緩緩合上。她抬眼看向門外的男人。他的眼睛一如記憶里那般漆黑,可臉頰上多了層灰色的胡茬兒,顴骨變得鋒利逼人。

來不及多看一眼,電梯門合上。

陳愛媛希望門再次打開時,她能回到十四年前,回到青春凍結(jié)的那一刻。

門開了,樓道里的白光涌進(jìn)來。

現(xiàn)實依舊是個風(fēng)兒清冽的早晨。

陳艾果所在的中學(xué),高一三班。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叫——”他在黑板上寫下名字。

褚良。

哦,豬糧。陳艾果似乎能看見自己額頭上掛著三條黑線。

“大家注意,這個字念出‘楚’,大家可以叫我‘楚’老師,也可以叫我小良老師,今年是我研究生畢業(yè)第三年……”

后桌的男生拿筆頭戳了下陳艾果的后背,她回頭。

他說:“我還以為他叫‘豬糧’呢,哈哈?!?

王柔林朝兩人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后桌的男生不依不饒,“你打籃球嗎?“

褚良拍了拍手,陳艾果轉(zhuǎn)回頭。

這時候,一個男生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

陳艾果覺得今天是個讓人想罵娘的日子。

一個短發(fā)的沒劉海的男生,看著褚良,喊了聲“報道”。

“進(jìn)來吧?!瘪伊紥吡搜叟_下,目光落在陳艾果身后的空位,接著目光又回到陳艾果身上,“哎,你們是雙胞胎兄弟?”

那個男生順著褚良的指尖看過來,和陳艾果四目相對。

男生瞪大雙眼,身子往后縮了幾公里。

陳艾果倏地起身,食指指著那名男生,牙齒打顫,發(fā)不出聲音。

男生說:“你是我……姐?”

“姐?!”褚良,王柔林和陳艾果身后的那名男生異口同聲。

猶如潮水拍打海岸,驚呼聲一波蓋過一波。

多年以后,陳艾果回想起這一天,回憶起當(dāng)眾石化的恥辱,后悔當(dāng)時沒有跳上桌子,直接從窗戶跳下去。

“好了,大家安靜?!瘪伊荚俅闻氖?,“同學(xué),先下去坐好,安靜安靜,接下來大家輪流自我介紹,我們先請這位同學(xué)上臺,好吧?!?

褚良對陳艾果做出邀請的手勢。

她拖著身子走向講臺,心想自己絕對不能哭。

“我叫陳艾果?!?

她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

“我不知道陳愛……我媽什么時候背著我,”她指向臺下那名男生,“生了這么一個——哎!你叫什么?”

男生起身,所有人的目光向他聚焦?;秀遍g,陳艾果察覺到他眼神里的怒火。

“我叫艾加,艾草的艾,加減的加?!?

“你多大啦?”陳艾果問。

“十四?!?

“我要回去問我媽……還有一件事,”她吸了口氣,“我!是!女!的!”

“證明!證明!證明!”剛剛那個問陳艾果打籃球的男生喊道。

“頭發(fā)又不是我自己剪的!你說我……我……”

在陳艾果眼里有許多不可能的事情,比如永動機(jī),比如讓昨天剪掉的頭發(fā)長回腦袋上,比如此時此刻,在一群初次見面的同學(xué)面前,止住嘩啦啦的眼淚。

還有鼻涕。

褚良說:“好啦好啦,頭發(fā)很快長出來的,你們不準(zhǔn)再開陳艾果同學(xué)玩笑了,知道嗎!”

陳艾果回到座位,王柔林遞來一張紙巾。

她接過紙巾,擦了擦臉頰,不敢抬起頭。

王柔林對陳艾果說:“中午我?guī)闳コ匀W詈贸缘奈骷t柿炒蛋?!?

“你不說有約了嗎?”

“我以為你是男的,所以才……對不起?!蓖跞崃蛛p眼緊閉雙手合十。

“不許反悔哦?!?

“你叫陳艾果……”后桌那個男生說道。

“我不想聽你說話!”

從洗手間回來(又經(jīng)歷一番尖叫和波折),她們遇到艾加,王柔林先進(jìn)教室,留下兩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

“我該叫你什么?”艾加說。

“叫我姐啊?!?

艾加的顏值自不用說,畢竟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任意角度看都帥。不過陳艾果身高介于一米六六到一米七之間(不知道初三體檢后有沒有長個呢),她以正常視角可以看到男生的頭頂,所以說……

“你好矮啊,艾加?!?

男生身體一顫,像遭雷劈似的。

上課鈴聲響起,艾加默默走進(jìn)教室。

陳艾果愣在原地,“那個,我說錯話了?”

陳愛媛巡視完餐廳,和經(jīng)理簡單交談后便離開。

她步行到餐廳附近的商業(yè)廣場,在路邊的長椅找了個座位。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等她回過神來時,陽光已經(jīng)西斜。

哈!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猛然起身,一陣眩暈襲向額頭,險些跌倒,還好有人扶住她的胳膊。

“沒事吧,老板?!?

劉宇明身著休閑裝,白襯衫袖口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他身上有股香甜的味道,像黃油,似乎還混有些許孜然。

她的胃發(fā)出警告。

她擺擺手,“你怎么在這,想扣工資啊。”

“午餐結(jié)束后出來透透氣,現(xiàn)在,”他看了眼手表,“離晚餐準(zhǔn)備還早?!?

“哦?!?

“我在你旁邊坐了一下午,你沒事吧?”

“哦?我想看你什么時候主動跟我打招呼?!?

劉宇明抓著后腦勺,表情狐疑。他是陳愛媛同學(xué)的弟弟,剛過三十歲生日,曾留學(xué)國外,在某家米其林餐廳任職三年,回國時遇上陳愛媛的西餐廳開張。

她本著占便宜的理念,任命他為餐廳主廚。海歸,而且工資要求合理,相貌端正,不,應(yīng)該說相貌出眾。

常常有三兩結(jié)群的小姑娘,多是熟客,為見他一面不惜血本。點餐廳“每日推薦”的顧客才有機(jī)會召見主廚,而“每日推薦”的油水是其他菜的兩倍。

陳愛媛每次看到身穿廚師裝的劉宇明,就像看到一棵會微笑的搖錢樹。

你看他,又笑了。從他那敞開的領(lǐng)口間散發(fā)的,如海水般的凜冽氣息,像無數(shù)發(fā)光的透明觸須,溫柔地撩撥你的心弦。

陳愛媛想如果自己再年輕十五歲,見到他這模樣,肯定膝蓋骨都酥了。

前方傳來戰(zhàn)報,腹部地區(qū)戰(zhàn)事告急!

“主廚,我餓了。”

“你想吃什么?”

“牛排,鵝肝,再加個湯?!?

兩人并肩返回餐廳,她刻意拉開和男人之間的距離。

學(xué)校對面的巴士站,艾加站了半個小時都沒上車,他身后兩三米遠(yuǎn)的陳艾果不停地將腳下的石子踢過來,又踢過去。她間或看向男生的背影,生怕稍不留神他就跳上車。

男生轉(zhuǎn)身,走向陳艾果。

盡管他目露兇色,身高卻令他霸氣盡失。可以想象,一個縮小版的你向你走來時,再怎么怒氣沖沖,也是蠢萌蠢萌的。

“你家不在這條線吧。”他說。

“你知道我家在哪?”

“你跟著我干嘛?”

“我……在等同學(xué)?!?

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弟弟和陳艾果想象的不一樣,至少脾氣不好。

陳艾果記得初中有個同學(xué),她弟弟呼之則來,平常買零食啊,無聊想逗逗他啊,心情不好不想值日啊(這個貌似只有一次,之后姐弟似乎決裂了,同學(xué)的說法是弟弟進(jìn)入了叛逆期),反正她的弟弟隨叫隨到。

或許艾加也正處于叛逆期?

“那個,艾加,你現(xiàn)在一個人住嗎?”

他沒應(yīng)聲。

“有人給你做飯么……”

“不用你操心。”

“我能不能去你家呀?!?

一輛巴士在艾加面前停下,車門開啟。

“別跟著我!”他甩下一句話,跳上車。

車門關(guān)閉。巴士打了個嗝,揚起一團(tuán)刺鼻的尾氣。

巴士消失在街道盡頭。陳艾果呆呆站著,低著頭,想著地面白線的寬度是二十一厘米,還是二十二厘米。

悄無聲息的眼淚在白線上砸出幾個點。

陳愛媛切開第一口牛排時,手機(jī)唱起歌,《晴天娃娃》,出自周杰倫的電影處女作《不能說的秘密》。她始終認(rèn)為,在導(dǎo)演之路上,周杰倫可能一生都難以超越這部作品。

“媽!”

她歪開頭,桌子上的紅酒杯都要被女兒的聲音震碎了。

“到家了嗎?瓜(果兒)?!?

“不會卷舌別卷行嘛,還有,你什么時候給我生了個弟弟!”

她原以為女兒會更早打電話過來,答案她都想好了,“生你的時候啊?!?

“你怎么不告訴我!”

“你又沒問我?!?

沉默。本以為只有五六秒的寧靜,慢慢變成長夜般的寂靜。

她放下叉子,口中的牛排沒嚼透就咽了下去。

“艾果?”

“我想見我爸?!?

她未料到,艾生這次會帶個女人回來,想到這,一腔苦水又涌上胸口。

“艾果,我們見面再說好嗎,媽先去開車?!?

她掛斷電話,提起包就往門外走。

推開店門,街道上的熱氣席卷而來。手機(jī)又哼起歌兒。

“媽馬上到……”

“媽,我在你對面呢!你看?!?

她抬起頭。行人匆匆,車流不息。女兒正朝她揮手。

街對面的陳艾果,第一眼絕對看不出她是十四歲的女孩子,寸短的頭發(fā),頭頂上仿佛頂著一只小刺猬。

一直不變的,是她那露出虎牙的微笑,還有微笑時眼睛彎彎的模樣。

就像掛在艾果窗臺上的那只晴天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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