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平時再端莊，跑起來也會像個小狗崽子。跑能令人變了模樣，跑也能改變世界，譬如，愛因斯坦就說過，當你跑過了光，就會讓時光倒流。我就只是要給你講一個關于跑的故事，怎樣跑的都有，但你絕沒見過這種跑法，而且，我還告訴你，在光的那頭，時光倒流遠不及另一件事駭人聽聞。

春夜，蘭州沙漠里一老一少在奔逃。巨大的“桃花號”艦船停在不遠處的沙丘上，孤單又冷漠。很快，他們跑到了跟前，拼命拍打著艦體，尋求救援。

桃花號的起落板打開，走下了八個隊員，為首的對老人詢問一番，扶了扶耳邊的通信器，向艦艙內匯報。

沒過多久，艙內又出來了一個人，年紀很輕，嘴角還叼著根櫻桃把兒，看起來有點玩世不恭。所有隊員都向他敬禮，他是艦長李奧。

李奧跳下起落板，看著老人，又伸出手指頭挑了下孩子的胖腮幫子，問他們：“想去暗星？”

老人正喘著氣，回頭望了眼后方的茫茫夜色，看著李奧：“能不能讓我們上了艦再說？”

李奧搖了搖頭，吐掉櫻桃把兒：“我的規矩是，一個秘密一張票。”

老人拉開衣服，拿出一大捆金箔和兩個破舊的隕石戒：“這些全歸你。”

李奧沒有接，艦船隊員們也發出一陣笑。

李奧拍了拍身后的艦船門，說：“我有多富，想必你是聽過的，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享受，天天駕著這么高檔的艦船幫人偷渡，可不是為了賺這點東西的。”

“可我沒有秘密。”老人把手收了回去。

“那沒辦法了，沒有秘密就不能上艦。”

老人沉默的時候又不安地回了兩次頭。

李奧說：“我就給你半分鐘時間考慮，要是再沒有，我可得撤了，誰知道追你的是些什么兇神惡煞。”

老人停了一會兒，下了決心：“好，那我告訴你，‘暗星’已經與‘沉艦’結盟，銀河聯邦現危在旦夕。”

“這算是秘密？”李奧指了指天，“全銀河系，連弱智也猜得到。”

老人又回了一次頭，身后的沙漠寂然無聲，卻似隱藏著極大的兇險，孩子往老人的身邊靠了靠。

李奧和幾個船員卻一動也不動。

老人嘆了口氣，又說：“我告訴你，銀河聯邦中已有一個區域決定逃離了。”

李奧眨了眨眼：“這算個秘密，可誰逃不逃的，跟我關系不大，你還是別說了。”

天邊有呼嘯聲。

李奧抬起了頭，遠處的夜空正被點亮，那聲音漸大，令人乍聽之下極為不安。

艦船隊員們站得像雕塑，就跟沒聽見一樣。

老人下意識地摟了摟孩子，加重語氣：“能不能先帶我們離開這再說？”

李奧面無波瀾：“算了吧，咱們上艦，關門。”

隊員們動了，李奧轉身進了艦艙。

天邊的呼嘯聲變為了機械轟鳴，如死神低唱，隊員們逐個走進艦艙，要收起落板。

“等等！”老人沖里面叫，“如果你肯帶我們到暗星，降落之前我告訴你這個宇宙的真相！”

“啥？”隊員陳皮問了句，其余人跟著訕笑，都要關門。

李奧卻回了頭：“你說什么？”

“他說要告訴你宇宙的真相。”隊員們遞著話笑道。

李奧一歪頭：“這個聽著還不賴。”

“艦長，他在蒙你。”隊員毛利提醒他。

“我知道。”李奧點點頭，對老人說，“上來吧。”

天邊的光泛青，像把刀割開了篷布。

老人拉著孩子匆忙跳上起落板，要往里進。

“別忙。”李奧揮了揮手，“一個秘密只能換一張票，你們是兩個人。”

“我實在沒有秘密了！”老人吼道。

“那就下去一個。”李奧看著他和孩子，“你們兩個里肯定有個不太重要的。”

天邊的光中出現了一片黑點，噪聲已震耳欲聾，隊員們還是沒往那邊看，老人卻已焦躁欲狂。

李奧寸步未讓，盯著他們。

老人看著李奧，滿眼怒火，又緊張得要命。

李奧抬了抬眼皮，瞥了眼他后面，那里正波瀾壯闊。

老人粗喘一陣，摟緊孩子，放低了聲音，十分陰沉地說：“如果你讓我們上艦，我會幫你殺掉殺你父親的人。”

李奧的眼神微微定住。

隊員們一聲不響。

“你是誰？”李奧問。

老人緩緩地動了動脖子，就像是點了個頭：“我知道有關你父親死亡的一切。”

李奧也壓低了嗓音：“你說說。”

“那是讓你載我回來的秘密，我要買一張回程票。”老人刻意讓自己顯得鎮定。

李奧停頓了兩秒鐘，笑了笑：“你比我會做生意。”

外面的天空已亮如白晝，沒人看得清來的是什么，它呈現出的氣勢，讓人想起地獄。

李奧轉過身子，走向了里面，扔下兩個字：“開船。”

所有隊員如聽圣諭，老人拉著孩子快速進來，起落板倏然收起，艙門關閉。

桃花號發出超低波段光束，在沙漠中貼地前行，側旋飛起，只一個瞬間，就消失不見。

半空中那些如幽靈般的機械反向跟上，迅速越過卡門線[1]，飛出一萬六千公里，擺脫掉了氣體的痕跡，進入外太空。

行星崩塌般的聲響還回蕩在蘭州，沙漠復歸黑夜。

注釋

[1]卡門線：國際航空聯合會定義的大氣層和太空的界線，以西奧多·馮·卡門命名，高度為100公里，卡門線外為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