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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飯局

入邪

林唱晚入道那日,虛境山內烏云密布,白霧茫茫,電閃雷鳴飛沙走石間,圓月竟隱隱泛了血光。

替她護法護到倚著樹干睡著了的蘇懷若頓時驚醒,見這陣勢,不由小皺了皺眉頭:“哦豁,居然入了邪道。”

若換作別人眼見自己的親徒弟逢如此變故,那定然是要急到跳腳的。

可蘇懷若非但沒有急到跳腳,還將方才皺起的眉頭舒展開,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就像是老早就預料到她會入邪道了似的。

入定結束后林唱晚緩緩睜開眼睛,懵懵懂懂地喊了句:“師父。”

她眉心有一點由煞氣凝結而成的殷紅,雙眸亦滲出幽幽暗暗的紅芒來,將臉色襯得愈發蒼白如紙,活像剛從墓地里爬出來的女鬼。

“哎,”蘇懷若笑瞇瞇地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寒暄道,“如何?”

“靈臺清明,精神飽滿,感覺甚是良好,”林唱晚惋惜道,“不過師父,我似乎入邪了。”

“入就入唄,有甚么了不得,”蘇懷若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幫她理好有些凌亂的頭發,“走,回家吃飯去。”

順著蜿蜒在山中的青石路,可見古松蒼翠,可聞流水潺潺,可嗅花香淡淡。生在拐角的那顆老樹下歇了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見了人也不躲,聳拉著耳朵半瞇著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經過時林唱晚蹲下摸了摸它,作為回應,它親昵地用小腦袋蹭了蹭她手背。

“怎么了?”站在她身側的蘇懷若輕聲問道。

“師父,”林唱晚猶豫著問道,“入邪是不是不大好?”

“怎么不好?”跟小兔子擁有著同款朦朧睡眼的蘇懷若打了個打哈欠,無所謂道,“放心罷,估計也就是名聲不大好。”

“……”林唱晚扶額,“令我憂心的不是這種‘不好’。”

不明所以的蘇懷若:“那是什么?”

“師父,”林唱晚隨手幻化出來一把猩紅色的長劍握住,朝他微笑道,“你明知道我為的什么,別蹬鼻子上臉,否則我現在就送你去見老君。”

那劍通體流光,紅芒四散,一看便知是削鐵如泥,鋒利無比的。蘇懷若定眼朝劍鋒望了會兒,也不知是發神經還是鬼上身,直接伸手往劍鋒處去,面無半點遲疑。

嚇得林唱晚立刻將劍尖挪了地兒:“你發什么瘋?”

“這回你不用擔心了罷?”蘇懷若便也慢悠悠地蹲下來,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兔子,用炫耀的口氣道,“你師父我呢,跟你清暉師公不同,肚子里沒什么墨水,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這點兒小事,還是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教你的。”

林唱晚松手,那劍便隨風散作一縷煙,眨眼就消失不見了,但心里面的憂思卻并未隨此全然散去,反而愈發苦悶了些:“莫名其妙。”

說罷站起身,扔下蘇懷若獨自往前走去,心里想著:“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才會問他。”

在她心里蘇懷若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那位以書入道,博學多才有智慧的葉清暉師公的,甚至連以劍入道,冷冷冰冰的蘇喻非師公都比不過。她總嫌蘇懷若太過于莽夫,不如葉清暉知書達理,也太過于無能,不如蘇喻非武藝高超,整天不思進取游手好閑不說,還天馬行空輕浮散漫,實在不知道他是因何而入的道。

接受不了自己修入邪道的林唱晚現在滿腦子都是惶恐迷茫,很有害怕自己以后會變成危及天下大魔頭的苦悶,便踏著落葉騰空而起,想著趕緊回去找葉清暉傾訴她的忐忑不安,意欲以此尋得解救之法。

目送她上天的蘇懷若回過頭,與小兔子睡眼對睡眼片刻,后有感而發道:“你看起來可真肥美,與我家湯鍋甚是相配呀。”

小兔子:“……”

往他手背重重啃了口的小兔子頓時跳入草叢中,不知去向。

覺得甚是無趣的蘇懷若干脆倚著樹干慢慢坐下,心安理得的闔眼養神。

不久后林唱晚果然回來了,氣喘吁吁道:“清暉師公跟喻非師公去哪兒了?”

盤腿坐在樹下,優哉游哉的蘇懷若朝她眨眨眼:“打發走啦。”

“走了?”林唱晚小臉憋得通紅,不可思議道,“他們在虛境山里待了這么多年,為何突然……”

“晚晚,”蘇懷若氣定神閑地打斷道,“別說他們,我們也要走啦。”

林唱晚默了會兒,遲疑道:“是不是發生甚么事情了?”

蘇懷若臉色沉重地點點頭。

她心便“咯噔”地跳了一下:“莫非跟我入邪之事有關?”

想著,臉色愈發沉重起來。

這人被入邪一事打擊得狠了,愈發有些被害妄想癥的征兆。蘇懷若后知后覺地發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似乎不該跟她開玩笑,便撓撓頭,態度良好地坦白道:“噯,其實……”

“嗯?”林唱晚見他猶猶豫豫的,心眼兒不免又被吊了起來,緊張極了。

“是因為早些日子為師將身上的錢財都拿去布施行善去了,”蘇懷若心虛的笑道,“事到如今,已付不起租這虛境山的銀兩了。”

林唱晚:“……你有這么樂善好施?怕不是將善都行到賭坊里去了罷。”

充耳不聞的蘇懷若:“不過正好,你谷也辟了,道也入了,左右沒什么再呆在這兒的必要了,出去領略領略花花世界并不失為一件壞事兒。”

最后他滿臉真摯:“如何呀徒兒,不妨同為師一起闖蕩江湖去罷!”

“所以你冠冕堂皇地說了這么多,就是為了掩蓋你賭錢的時候輸到傾家蕩產,連房子都沒了的事實?”林唱晚挑眉。

蘇懷若訕訕道:“呃,那個,那家賭坊的掌柜瀕臨破產,我所作所為,是真的在行善來著……”

“闖蕩江湖也只是在為以后無家可歸的慘狀找借口吧?”林唱晚冷漠道。

垂死掙扎的蘇懷若:“呃,其實……”

“行了,你閉嘴罷,”林唱晚再次微笑著幻化出那把猩紅色長劍,“我現在便送你去同老君他老人家作伴去!”

飯局

中州鶴山與南城彭蠡相隔數十公里,即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奔波好幾日才能到達。

而家財萬貫的檀小姐果然有錢,即便是在離家那么遠的蠻荒之地,也擁有屬于自己的府邸。

令蘇懷若心心念念的晚飯由檀夤親自掌勺,桌上除卻三人以外,還有檀小姐的哥哥,檀希言。

一見如故的姑娘們聊得熱火朝天,推杯換盞,不亦樂乎,蘇懷若插不進話兒,又嫌獨酌無趣,便給檀希言斟了酒,打算好好跟這位同樣家財萬貫的檀公子培養培養感情。

于是檀希言便將自己對國情民生的見解說了個遍,末了,豪氣干云地問道:“蘇兄以為如何?”

“檀兄所言甚是,”蘇懷若狗腿地點點頭,遂懇切道,“如此才華橫溢有見地,怪不得這么有錢!”

檀希言:“……”

雖然此人俗不可耐,但這畢竟是自家妹子帶回來的客人,該給的面子,也還是要給的。

調整好自己心理狀態的檀希言和顏悅色道:“蘇兄是彭蠡本土人士?”

這頭已經有些醉醺醺了的蘇懷若傻笑著說:“不,我是蓬萊山上的仙人!”

被逗樂了的檀希言:“那為何不入天府當仙師呢?”

在這個以尋仙訪道為潮流的年代里,修士是被推崇備至的存在,而天府內的仙師們作為所有修士中的佼佼者,享受的自然是被奉若神明般的待遇。

若真與那些個高高在上的仙師們沾點邊兒,還需要來攀他們檀家的高枝么?

回應這句嘲諷意味濃厚的調侃的,是蘇懷若傻兮兮的甜笑:“你居然信了,真是個小傻子哈哈哈。”

檀希言:“……”

不得不說,跟這種奇葩聊天真是非常讓人郁悶的事,最主要吧,即便是在這種半醉的狀態里,他的眼神也是澄澈明凈的,也就是說這奇葩連懟人都是那么的真心實意,誠懇殷切,毫無欺瞞可言。

被他的純潔無瑕所打動的檀希言感慨萬千的喝了口酒,心想:“如此高貴的品格,大概也就只有智障能夠擁有了吧。”

酒伴沉默得久了,意興闌珊的蘇懷若便主動搭話道:“對啦檀兄,你們家到底是多有錢沒處花,才會無聊到來彭蠡買房子住?”

“這個蘇兄你就有所不知啦,”檀希言興致勃勃道,“彭蠡地處蠻荒,依山傍水,不算繁華卻又有人間煙火味兒,最是那些達官顯貴們優選的隱世修道之地呀!”

說到生意,他便滔滔不絕起來:“我只需買多幾處府邸,種些個琪花瑤草加以修飾,再隨便請個仙師來住上一夜,最好還能舉辦個修士研討會什么的,此地的房價,必將突飛猛漲,成為有心問道者趨之若鶩的仙境!”

畢竟是在虛境山里與世隔絕了這么久的人,蘇懷若對他口中的‘仙師’沒什么概念,對宴請眾修士來開研討會的難度也沒什么概念,但聽起來好像能賺錢的樣子,他就很開心的想要參與其中:“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趁此時機撈上一筆?”

檀希言思忖了會兒,遂斟酌著問道:“您有錢屯宅子么?”

蘇懷若老老實實的搖搖頭。

“您有讓別人巴結你的權位么?”檀希言又問。

蘇懷若再次老實的搖頭。

“……”檀希言便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既然無錢無權無勢,便莫要做一夜暴富的美夢了,還是去打點兒零工,好好過小日子罷。”

畢竟是不知道從那個旮旯底兒蹦出來的人,俗氣就算了,還傻,難免會讓這位很有經濟頭腦,年紀輕輕便將檀家打理的井井有條,甚至得到了達官顯貴們青睞的公子哥兒感到嫌棄。

當人嫌棄起另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是從良心上覺得不應該,也控制不住自己擠兌鄙夷的言語行為。

對于他的輕視,蘇懷若也不知是揣著糊涂裝明白還是真沒察覺出來,只低眉順眼,委委屈屈的撇嘴道:“檀兄說得有道理噯,看來我這輩子是發不了財啦。”

這狀況被坐在蘇懷若身邊正和檀夤聊天的林唱晚留意到了,不由便峨眉倒顰,怒眼圓瞪:“檀公子,過分了啊,我師父都已經這么傻了,你還擠兌他,你的良心不痛嗎!”

剛想幫著林唱晚責怪檀希言幾句的檀夤:“?”

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罵個狗血淋頭了的檀希言:“??”

蘇懷若:“???”

于是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皆不知作何言語了。

最后還是唯一靠譜的檀小姐率先出聲打破尷尬,朝蘇懷若賠禮道歉道:“家兄這是喝多了,醉起來甚么瘋都耍得,竟說出這種胡話,真真貽笑大方了,還請蘇先生見諒。”

“你們這群人好奇怪,”蘇懷若不解道,“檀兄說說實話而已,怎還不許了呢,難道我的斤兩會隨你們口頭上的話兒有所增減不成?”

聞言林唱晚恨鐵不成鋼地嫌他傻,檀希言頗為唏噓地嘆他呆,唯檀夤愣了半響,后伸手重重刮了刮林唱晚鼻梁,語氣溫柔的責怪道:“晚晚,蘇先生是有大智慧之人,你當好好學習體會才是。”

“是是是,”林唱晚福至心靈,突然側下腰用腦袋去蹭了蹭檀夤,嘟囔道,“你從來都是這樣說,依我看哪,在你眼中,就沒有誰是不能用‘有大智慧’這四個字來形容的。”

“孔先賢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等家喻戶曉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檀夤將手繞到她腦袋的另一側,輕拍著柔聲道,“我知道你平素不喜枯燥言語,但不是也有話說‘要以圣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嘛,篤學好古些,對你修行總歸是有好處的。”

將她們之間的親昵舉止看在眼中的檀希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話想說,卻又沒說出口,呆呆的,就開始發愣出神。

捧著酒樽的蘇懷若神色淡淡,看不出是喜是悲,只一杯接一杯的喝著,不多時真醉了,恍惚間竟看見了故人。

一個雙眼皮丹鳳眼,笑得嫵媚多情,有勾魂攝魄之艷美;一個薄唇笑眼,抿嘴笑時清婉含蓄,眉宇間有股奇異的光彩迸發而出,讓人移不開眼,兩相依偎時,更是綢繆繾綣,情意纏綿,仿佛天造地設一般。

再轉念,相同的地方只余下了一個身影,著一件春梅綻雪的薄裙,握一只象牙指環,對一輪伶俜孤月,啞著嗓子低吟:“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當夜,在蘇懷若醉倒之前,檀希言聽見他輕喃了句:“師姐。”

磨鏡:

夜深人靜,半夢半醒之時林唱晚恍惚聽見檐上有磚瓦被踩踏的“吱喳”聲,便一個激靈起身,輕手輕腳也從窗牗處攀上了屋檐。

“晚晚?”蘇懷若見林唱晚睡眼惺忪,懵懵愣愣的,不免關切道,“怎么了,可是住不慣?”

聽見是他,林唱晚便放下心來,揉揉眼睛:“沒有,是我以為遭賊了。”

林唱晚站在檐邊上,衣衫單薄,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長,唯恐她神志不清,一個不慎摔下去的蘇懷若忙伸手去拉她。她卻拍掉他的手,面露嫌棄:“連怕個屋檐都能鬧這么大動靜,我勸你還是拉倒罷,真沒見過你這么弱雞的師父。”

將她三兩步飛身而上的矯健身手盡收眼中的蘇懷若:“……”

緘默之中耳畔只余下風搖樹動的“沙沙”聲,林唱晚抬頭與星星對視了會兒,突然道:“師父,我們走吧。”

“嗯?”蘇懷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問道,“去哪兒?”

“隨便什么地方都行。”林唱晚學著民間閑書里主角的瀟灑舉動,攤開雙手直直躺下去。

然后就是頭磕到冰冷堅硬的瓦片時發出的悶響,和她吃痛,情不自禁的:“哎唷!”聲。

默默用手捧住她后腦勺,給她當全智能按摩枕的蘇懷若邊揉邊道:“怎么了,覺得檀小姐……不好么?”

“恰恰相反,”林唱晚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她對我好得無話可說,若另有圖謀,虛情假意也就罷了,偏又這般情真意切,發自肺腑。且我瞧著,她那眉梢眼角里透露出來的,竟不像是沖妹妹,反倒像是……與戀人相處時不自禁的熟稔寵愛一般。”

“傻子,”蘇懷若取笑道,“難得有人拿真心待你,你不領情便罷,還妄自揣度,真真是拿狼心當了狗肺了。”

“你才傻呢,”林唱晚嘟囔著,“沒個前因后果的,除了父母親,世界上哪兒有會莫名其妙對你好的人吶。”

然后她心煩氣躁地撓撓頭皮,直嘆道:“我真懷疑是月老牽錯了線了,否則好端端的,我怎么會稀里糊涂就扯了她的裙子呢?照正常情況算,她打罵我一頓還使得,可這非但沒朝正常方向走,還愈發的歪曲,事到如今,竟已有些要磨鏡的苗頭了。”

思及檀夤處處無微不至的體貼,她又恨起來:“但凡我是個男兒,得如此俊俏細膩的美人兒投懷送抱,老早就娶了!”

她正處于最難以教導的年紀,看過些雜書懂些道理,就自以是伶俐通透了;稍微遇見幾件不順心的事,就自以為是飽經風霜了;腦袋瓜子稍微轉多兩圈兒,想得多了些,就自以為是老成持重了。偏生這小孩兒又很要臉面,說也說不得,罵又不忍心,更別說動手打了。

只好哭笑不得道:“丫頭,這才四個時辰,不至于罷?”

林唱晚就瞪他:“你別不信,我是女人,女人的感覺很準的!”

“……”蘇懷若鄭重其事地用審視的目光掃遍她全身上下,遂語重心長道,“雖然接觸的少,但是女人真不長這樣兒,她們該有的東西你還沒長出來呢。”

“@#¥%……”林唱晚差點沒一個翻身起來撓他臉。

片刻的安靜過后,林唱晚惆悵道:“師父,兩個都是女子的話,能結為雙修道侶么?”

蘇懷若思忖著緩緩道:“女子同女子相戀,不是不行,但最好不要。”

“這是為何呢,”林唱晚歪了歪腦袋,“有忤天理倫常么?”

“沒,”蘇懷若搖搖頭,平靜道,“非我族類而已。”

俗世中人很奇怪,任你秉性是好是壞,才能是高是低,樣貌是美是丑,只要符合“非我族類”這四個字的,都要“雖遠必誅”。

這四個字,古往今來累得多少天賦異稟,闊達放浪者不得善終,林唱晚心里清楚得很。

她感慨:“真是個霸道的詞。”

蘇懷若嘆息了聲,也道:“是啊。”

“所以呀,我們還是走吧,”林唱晚躺得脊梁骨有些發酸了,就拉著蘇懷若的手臂坐起來,“檀姐姐這么個天仙似的人,萬一我招架不住,就完了。”

“這么個天仙似的人,你舍得嗎?”蘇懷若揶揄道。

“有什么不舍得的,”林唱晚聳聳肩,無所謂道,“如你所言我同她相識才不過四個時辰而已,就算再邪門,這么點兒時間產生的感情要忘掉也就是眨眼的事兒。”

“成啊,”蘇懷若見她表情不對,就上手去幫她垂了兩下肩膀放松,“既然你都這么想了,那明日咱們道個別便走罷。”

感到困倦的林唱晚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爬下去睡覺之前她鄭重其事地朝蘇懷若道歉道:“師父,今早是我錯怪你了。”

以前有葉清暉在的時候,林唱晚從來不會跟他聊這些小女兒家的心事,這回師徒兩難得聊開了,蘇懷若卻又苦于不知該如何跟她交流來。

她正處于最難以教導的年紀,看過些雜書懂些道理,就自以是伶俐通透了;稍微遇見幾件不順心的事,就自以為是飽經風霜了;腦袋瓜子稍微轉多兩圈兒,想得多了些,就自以為是老成持重了。偏生這小孩兒又很要臉面,說也說不得,罵又不忍心,更別說動手打了。

只好哭笑不得道:“丫頭,這才四個時辰,不至于罷?”

林唱晚就瞪他:“你別不信,我是女人,女人的感覺很準的!”

“……”蘇懷若鄭重其事地用審視的目光掃遍她全身上下,遂語重心長道,“雖然接觸的少,但是女人真不長這樣兒,她們該有的東西你還沒長出來呢。”

“@#¥%……”林唱晚差點沒一個翻身起來撓他臉。

片刻的安靜過后,林唱晚惆悵道:“師父,兩個都是女子的話,能結為雙修道侶么?”

蘇懷若思忖著緩緩道:“女子同女子相戀,不是不行,但最好不要。”

“這是為何呢,”林唱晚歪了歪腦袋,“有忤天理倫常么?”

“沒,”蘇懷若搖搖頭,平靜道,“非我族類而已。”

俗世中人很奇怪,任你秉性是好是壞,才能是高是低,樣貌是美是丑,只要符合“非我族類”這四個字的,都要“雖遠必誅”。

這四個字,古往今來累得多少天賦異稟,闊達放浪者不得善終,林唱晚心里清楚得很。

她感慨:“真是個霸道的詞。”

蘇懷若嘆息了聲,也道:“是啊。”

“所以呀,我們還是走吧,”林唱晚躺得脊梁骨有些發酸了,就拉著蘇懷若的手臂坐起來,“檀姐姐這么個天仙似的人,萬一我招架不住,就完了。”

“這么個天仙似的人,你舍得嗎?”蘇懷若揶揄道。

“有什么不舍得的,”林唱晚聳聳肩,無所謂道,“如你所言我同她相識才不過四個時辰而已,就算再邪門,這么點兒時間產生的感情要忘掉也就是眨眼的事兒。”

“成啊,”蘇懷若見她表情不對,就上手去幫她垂了兩下肩膀放松,“既然你都這么想了,那明日咱們道個別便走罷。”

感到困倦的林唱晚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爬下去睡覺之前她鄭重其事地朝蘇懷若道歉道:“師父,今早是我錯怪你了。”

“嗯?”蘇懷若歪了歪頭,表示不理解。

“這次出山,其實你也很難過的,對吧?”林唱晚輕嘆了口氣,道,“你這人太能裝了,導致相處那么多年我都搞不懂你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

聽她這樣說完,蘇懷若就在心里想:“那當然了,以前你都花時間了解你清暉師公去了,也就他走的這幾天你才開始跟我好。”

不過自家徒兒終于肯敞開心扉跟自己親近了,蘇懷若當然不會放過這個交流的機會,當即柔聲道:“沒有的事,能跟晚晚一同入世體會人情冷暖,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難過?”

“可你現在都睡不著覺了,”林唱晚偏過頭去看他,頗為心疼道,“以前在虛境山的時候,明明每天都睡得跟死豬一樣的。”

“……”僵硬了慈愛笑容的蘇懷若炸毛道,“誰說大半夜爬房檐的人一定就是睡不著覺了,我行竊行不行?采花行不行?思考人生行!不!行!”

“就你?得了罷,”林唱晚邊理身上的衣褶子,邊腳不沾地的往下飄,順便嫌棄道,“修道這么多年,爬個房檐都那么大聲響,還行竊?不摔下去就不錯了!”

版權:起點女生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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