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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楔子【上】詭謀
北魏年間,自拓跋珪建立魏國,便一直延用漢朝的立太子殺生母制,但凡皇帝要立儲君,必先殺其母妃,防止新君受到外族的干擾,維護拓跋族至高無上的地位,這項殘酷的制度延用120年……
宣武帝元恪后宮嬪妃無數,但因為畏懼殺母制度,本該母憑子貴的后宮,被深深籠罩在生子的恐懼中,嬪妃們但凡有孕,無不日夜祈求上蒼,希望誕下公主或者胎死腹中,避免大禍,以至于元恪從即位到現在,妃嬪無數卻無皇子可立儲君……
“胡夫人的產期是否快到了?”
椒房殿內,身穿華衣的高皇后端起面前的玉杯,抬眸看向跪在不遠處的御醫,清冷的眼神帶著一股淡淡的怒氣,自從除掉前皇后高氏,她費盡心機才走到這一步,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打亂她的計劃。
御醫知道她在擔心什么,連忙將頭埋的更低,戰戰兢兢的回道:“皇后放心,臣已經在胡夫人所用的安胎藥中下了藏紅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成效。”
北魏誰人不知,宣武帝新納的胡夫人,長相美艷,才進宮一年便懷上了龍嗣,宣武帝向來寵她,連帶著她在朝為柱國的父親也備受器重,這讓皇后兄長高肇的地位日益漸危,此番胡氏不管是生兒生女,高肇的錦繡前程被胡家取而代之,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后宮與朝臣之間關系息息相關,皇上之所以這些年對她相敬如賓,還不是因為有兄長撐腰,如果兄長倒臺,那她距離失寵也就不遠了……
坐下她下方的高肇撫了撫胡須,神情淡然:“妹妹,不過是一個夫人,就算誕下皇子那又如何?皇上還不是賞她一道白綾,到時候我在皇上面前上一個折子,將皇子過繼給你,你豈不是撿了個大便宜?如果誕下公主,更不足為懼了。”
皇后看著高肇胸有成竹的模樣,眉頭深深蹙了起來,將手里的杯子重重放下:“哥哥身居朝堂,自然不知道那胡氏的手段,還有幾日生產,她卻早早就將天皇寺的沉寂大師請來日夜祈禱了,皇帝向來信佛,沉寂但凡多說幾句為胡氏求情的話,咱們心慈手軟的皇帝說不準就會放過那賤人。”
兄長雖然是皇帝的姑父,自從迎娶高平公主為妻后,一直深受皇帝的器重,連保她五年皇后之位穩固。
但她看著坐下臺下的兄長,內心卻隱隱趕到不安,當年他跟皇上一起合謀殺害元勰這件事,終究是丑聞,雖然任何人都不敢議論這件事情,但任何帝王都不會允許自己有污點出現,更何況還是一個手握重權的大將軍……
她雖是天下之母,但她也畏懼殺母制,還曾經捂死了剛剛出生的親手兒子,那種骨肉分離的痛苦,她至今都刻骨銘心,現在膝下只有兩女,如果胡氏產子,皇帝卻不殺之,她該如何與之抗衡?如何對得起當年死去的皇子?
高肇本來仗著自己身居高職,又輔佐皇帝多年,能為妹妹增加一線后宮爭權的籌碼,聽了她這番言論,蹙眉道:“那這御醫可靠嗎?”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跪在地上,正瑟瑟發抖的男人。
御醫察覺到危機,心中惶恐:“臣自進宮以來,一直負責后宮女眷的孕事,熟通藥理,經臣之手誕下的皇子有三十八人,自古女子懷孕一直都是險事,臣一定會辦的滴水不漏,不會漏出任何蛛絲馬跡!”
“那就好……”手指磨蹭著杯口的邊緣,皇后勾唇一笑,眼底的寒意卻極為陰森:“這事辦成了,我許你錦繡前程,這事若是辦不成,本宮也會不留一絲痕跡的讓你從御醫署消失。”
御醫只覺得寒氣頓生,滿是冷汗的額頭緊緊貼在手背上,整個人都被嚇的綿軟,仿佛面前的不是絕色佳人,而是地獄里奪命的修羅。
硬著頭皮道:“臣自當盡心竭力,為皇后殿下分憂,還請皇后跟高將軍放心!”
宣德宮內,正被皇后算計的胡氏,卻絲毫不知危險的到來。
陽光透過褐紅色的窗口呈直線照射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隱約可以看見空氣中飄動的灰塵,她眉黛柔美,鼻梁小巧堅挺,膚白凝脂。一身粉色燙金長裙,襯的唇紅齒白,她身子半依著窗框,一雙清亮的眼眸正盯著屋外圍著被嬤嬤們帶出來玩耍的皇女,足足有十二人之多。
而在不遠處,三五個嬪妃聚在一起,指著跟前萬紫千紅百花怒放的牡丹從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明媚燦爛的笑容,見她們悠然自在,胡氏嘴角揚起一抹帶有深意的微笑。
“夫人,御醫將藥送來了。”
一聲清脆的女聲將她的視線打斷,胡氏眼眸閃過一絲冰冷的光澤。
身后穿著淡紫色的女婢服的女子走進屋內,年紀十八九,鬢發豎齊,左邊還插著一根銀步搖,隨著她的步伐搖晃,她雙手舉著木拖,拳頭大的湯盞里蕩漾著金光色藥湯,隨著她零碎小步微微蕩開花紋。
此人名喚孝真,是胡氏的貼身婢女,自進宮以來,便成為了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見她任望著窗外,提醒道:“窗邊陰冷,夫人還是遠些為好,”
“知道了。”胡氏緩緩轉過身,余光已經瞥到門外不遠處柱子后面有人正偷偷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但她卻仿若沒看見,撫著高聳的腹部移步到桌前,纖細的玉指拿起,舉至唇邊。
湯藥順著光滑的盞壁流淌到唇邊,寬大的袖子也因為這個動作,漏出白潔的手腕,宛如一幅清新脫俗的完美畫卷,讓人挪不開眼光。
孝真神情平靜的走到門前,將門關上。
頃刻間,躲在柱子后面的太監們立即向皇后稟報去。
“都走了嗎?”關門之時,胡氏的眼中方才顯示出與她這個年紀不符合的謀算,將即將沾濕紅唇的湯盞放下,用絲帕擦了擦唇。
這樣的戲,她早已演的爐火純青了,只可惜那些愚蠢的御醫們,卻還在向皇后源源不斷的邀功。
“都走了。”孝真走到她跟前,擔憂道:“后宮嬪妃都懼怕生子,夫人若是按照皇后的計謀,將腹中這個孩子抹掉,豈不是可以保住一條性命?”
聞言胡氏抬眸看了她一眼,挑眉冷笑:“你拿我跟窗外那些女人相提并論?”
孝真搖頭:“夫人志向宏偉,自然不是那些胭脂俗粉可以媲美的,但柱國大人已經三番兩次告知奴婢,讓您謹慎行事,切不可為了貪圖太子之位,而舍棄您的性命。”
孝真畏懼殺母制度,更深知皇后的手段,但她說的這些,胡氏卻根本沒有放在眼里,可唯有一點她卻言的極是,胡氏垂眼,看著隆起的腹部,眼神中閃過對權利極度的渴望。
只要生下皇子,必定就是將來的儲君,在通往至尊的道路上,誰都不可能成為她的阻礙,包括她那膽小懦弱的父親。
“如果人人都貪生怕死,不肯為皇上繁衍龍嗣,那我們北魏豈不是沒有儲君可言?”她站起身來行至床邊,床榻旁擺著幾株蘭花,土壤潮濕肥沃,她將湯盞傾斜,金黃色的汁水緩緩澆灌著嬌艷欲滴的蘭花,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若是高皇后知道,她精心調配的打胎藥,將這幾盆即將枯死的蘭花養的如此美艷勝芳,會作何感想?
或許會氣到摔了杯盞,將那些日日送藥的下人系數斬了吧,一想起高氏對她的所作所為,她便恨不得將這孩子早早生下,搓搓她的銳氣,讓她知道,在這皇宮院墻內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孝真舉起拖板,胡氏將湯盞放下后問:“父親可還吩咐了其他事?”
孝真將東西擱在一旁,點頭:“柱國大人已經將蕭氏接進宮了。”
“當真?”胡氏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聲音中隱忍著激動:“此刻人在何處?”
潘家蕭氏與她同時有孕,產期也相近,父親懼怕她生子被殺,勸說與蕭氏進宮,萬一胡生子,蕭生女,則調換,方能保全她性命,對于父親畏手畏腳的計策,她本想拒絕,但細細想想,未嘗不是一道好計策,但她想法卻與胡柱國背道而馳……
“在冷宮,昨日我已經安排妥當了,那蕭氏容貌生的倒不錯,與新進來的顏美人有幾分相似,不會辱沒了您的面子。”
孝真剛剛說完,門立即被一個臉色匆忙的女婢推開,一陣冷風吹動了胡氏鬢角的青絲,不知怎的,看著突然闖入的婢女,她內心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放肆。”孝真冷目厲聲訓斥:“在夫人面前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夫人大事不好了。”女婢急急跪在地上,驚慌失措道:“冷宮養胎的那位,怕是要早產了,奴婢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早產?
胡氏與孝真同時一驚。
按照原本的計劃,她們應該是同一日產子才能行交換。此刻蕭氏提前,萬一錯過了最佳時刻,那八個月的謀劃,豈不是要功虧一簣?這還怎么了得!
“此話當真?”孝真只覺得心突突跳,不愿意相信這個消息。
婢女急的一頭汗:“奴婢怎么敢拿夫人的大事胡言,產婆說要不了幾個時辰,蕭小姐就能生了,還望夫人盡早定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