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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大頭黑步甲
關于打斗,即使對那些精明強干的人來說,也不能說是小菜一碟。
還是來瞧一瞧步甲這個家族吧,它們天生就擁有喜好打斗的基因,家族中的每個成員都不是安分的家伙。除了打斗,它還會別的嗎?對各種技藝,它們都一竅不通,個個都是不學無術。然而,這些荒唐愚蠢的劊子手卻身穿齊膝緊身外衣,身體閃著黃銅色、金色以及佛羅倫薩銅色的光澤,相貌堂堂、雍容華貴。有的步甲穿著黑色的衣服,帶著閃著紫晶光澤的衣袍折邊。它的帶有凸凹斑點的小鏈條的鞘翅裝配成護胸甲。
在我收集的昆蟲中,步甲身材苗條,擁有細柳般的腰,并且容貌俊美,可謂昆蟲中的俊俏者,然而,你千萬不能被它美麗的外表所迷惑,好皮囊只能供人飽飽眼福而已。因為它是個瘋狂的劊子手,所以,對這個家伙,我們也不必抱什么更多的希望和要求。比如被古代的仁人圣賢視為長著傻瓜腦袋的大力神海格立斯①,如果大力神海格立斯只憑猛勁和蠻力,那么,他也沒什么大的價值了。所以,照此類比,我們就容易理解步甲了。
如果我們不清楚步甲蟲的真實面目,僅憑它高雅華貴的裝飾打扮,任何人看到它都會怦然心動,誰不想把它看做一個很有價值的研究對象呢?然而,這就跟我們談今說古時一樣,步甲蟲就好比那些地位卑微的普通人,如果寫進故事里,倒是能體現其價值。可是對于兇惡殘忍、掏肝挖心的步甲,我們不要期待從它身上挖掘出任何有價值的寫故事的素材。
其實,我們很容易看到步甲是如何干強盜這個行當的。我用一個里面鋪著一層新鮮沙土的籠子飼養著它,將籠子里的“土地表面”放幾塊陶瓷碎片充當巖石,把一株細草插在籠子中央,形成一片草地。在這樣的環境下,它們就可以非常愜意和安詳地棲居了。
在這兒住著三種 “居民”:第一種是長期定居者,被我稱為“粗俗的園丁”的園子主人金步甲。第二種是高麗亞綏斯黑步甲,它體色深暗,強壯而有力,難以應付。它是一個探險者,在墻腳下野草茂密的矮樹叢中,經常可以看到它活動的身影。第三種便是稀有的紫紅步甲,它們把烏黑的鞘翅染成了金屬光澤的紫羅蘭色。我用蝸牛來喂養它們,并且把其中一部分蝸牛的甲殼去掉。
起先,這些步甲亂糟糟地蜷縮在陶瓷碎片下面,但是本能的欲望使得它們本性難移,不一會兒,它們就“不懷好意”地向可憐的蝸牛靠近。這時,可憐的蝸牛會表現出什么樣的狀況呢?它先伸出觸角,然后縮回。這時,三五成群的步甲都奔來了,它們先將蝸牛的帶有鈣質微粒外套膜上突出下垂的肉吃個精光,這是它們最喜愛的食物。接著,它們用上顎中堅固的鉗子,猛地將蝸牛涎沫中的一片碎肉不斷地拉過來,又扯過去,然后把它拔了出來,再退到一邊,悠然自得地吃下美味。
這時,一只步甲的爪子布滿了黏性液汁,變得濕漉漉的,很快就被沙粒粘住。這樣沉重的、妨礙行動的護腿套束縛了它的行動,但是它對此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結果步履蹣跚的它由于護腿套的作用失去了重心,跌進了泥坑。但是它仍舊不忘美味,最后跌跌撞撞地回到捕獲食物的地方,去取另一片肉。而另外一些步甲卻一動不動,也不管涎沫浸濕了自己的前半個身子,趴在原地拼命地狼吞虎咽、大吃大喝。
這樣暴食的情景要花費好幾個小時,直到這些家伙的肚子開始鼓脹起來了,大肚子托抬起它們的鞘翅,尾巴根也全部暴露,這時,它們才依依不舍地向美味告別。
相對別的步甲而言,高麗亞綏斯黑步甲更喜歡陰暗、隱蔽的角落。
它們一般都是離開其他步甲結成團伙,將蝸牛拖進裝有陶瓷碎片的巢穴,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將這只軟體動物肢解。對于高麗亞綏斯黑步甲來說,它們更喜歡蛞蝓,因為蛞蝓比起蝸牛容易肢解。由于蝸牛的身體有甲殼保護,肉美味可口的小殼螺往往更受到它們的青睞。在小殼螺的脊梁骨的后端,有一塊鈣質鱗片,輪廓像弗里吉亞帽子①,只不過肉味有些硬,并且涎沫較少,因此味道稍微遜色了一些。
我打碎了一只蝸牛的甲殼,失去了甲殼保護的蝸牛很快被這些好斗的家伙吃掉了。吃了一只蝸牛,雖然很正常,但這卻顯示出了金步甲的大膽。我讓一只金步甲餓了好幾天肚子,這樣可以使它的食欲旺盛起來。我將一只活蹦亂跳的松樹鰓角金龜送給金步甲,與金步甲相比,這只松樹鰓角金龜是大塊頭,力大而體格健壯,就像狼面前放了一頭牛。
金步甲怯懦地在這只溫和的蟲子周圍來回游蕩,耐心地尋找進攻的機會。它表現出蠢蠢欲動的神情,想向前沖去,但又向后退縮,總是遲疑不決。直到松樹鰓角金龜被打翻在地時,金步甲才肆無忌憚,拼命啃咬松樹鰓角金龜的軀體和肚腹。它把自己半個身子撲到肥胖的鰓角金龜身上,去摘取它的五臟六腑。這要是發生在人類身上,簡直是慘絕人寰。
看到金步甲能對松樹鰓角金龜輕巧地開膛破腹,我又讓金步甲去參加更加困難、更加有挑戰性的獵物爭奪。這一次我在它面前放的是一只葡萄根蛀犀金龜,它是一種強壯而結實的蟲子,如同犀牛一樣。據說它的甲胄非常厲害,在自己的甲胄掩護下,它就是個不可戰勝的巨人。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葡萄根蛀犀金龜身披盔甲、頭上長角,可它的弱點卻被金步甲了如指掌,那就是它的甲胄只是鞘翅保護的薄皮。在多次攻擊被擊退后,金步甲并沒有放棄,而是堅持連續地猛攻,直到撬起對手的護胸甲,這時,金步甲一頭鉆了進去。一旦這只步甲用鉗子般的蜇刺在對手脆弱的皮上打開一個切口后,葡萄根蛀犀金龜就喪命了。最后,這個龐然大物就被金步甲啃得只剩一副空空的骨架。
如果有人想去看一場更加兇狠而殘酷的獵物爭奪,告密廣宥步甲可以滿足你這種欲望。在食肉類昆蟲中,它身材最魁梧,服飾最華麗,儀容最漂亮。它是步甲中的王子,也是斬殺幼蟲的最好的獵手,即使臀部長得最壯實的幼蟲,它也毫不放在心上。
告密廣宥步甲同大孔雀蛾幼蟲的搏斗,是一場值得一看的戰爭。但是,看過之后,人人都會為這樣的慘景感到陣陣心寒。大孔雀蛾幼蟲被捅破肚子,不斷扭動自己的身子,猛地一下把這個匪徒托起,讓它跌倒。但無論它是朝上還是朝下,告密廣宥步甲就是死不撒手。地上散開的一堆綠色腸子不停地抽動,殺得發狂的步甲,在幼蟲的傷口處大展身手。對這場戰斗的簡明扼要的描述大概就是這樣,假如昆蟲學沒有讓我看到其他的有意義的景象,那么舍棄對昆蟲的研究我會毫不遲疑。
第二天,我把綠色蟈蟈和白額螽斯喂給這個家伙,它吃得飽飽的。
這兩種蟲子都有更為強勁有力的下顎,所以二者都不是好惹的善茬。
一場與昨天同樣狂熱的屠殺就要開始了,這些大腹便便的蟲子慘死后,告密廣宥步甲又開始了對松樹鰓金龜和葡萄根蛀犀金龜的屠殺。屠殺時,相對于其他步甲,它更加了解蟲子身穿護胸甲、有鞘翅掩護的弱點,并且施展出步甲慣用的殘酷策略。只要給它足夠的蟲子,慘劇就會不斷發生。因為這個狂暴家伙的殺戮會貪得無厭、永不停歇。
在這一場場瘋狂的殺戮中,還彌漫著刺激性強烈的硝煙。那是步甲制作具有腐蝕性的液汁散發出來的氣味。高麗亞綏斯黑步甲將一種酸性噴液噴向抓捕它的人;告密廣宥步甲用藥物的怪味避免了足趾臭。
另外,有一些蟲子擅長使用爆炸物燃燒來犯者的胡須,以此來擊退敵人,裝置就像火槍射擊一樣。
這些昆蟲都是腐蝕劑的制作者,使用苦味酸鹽的炮手、擲炸藥的投彈手。它們個個兇暴殘狠、驍勇善戰,都是打仗的好手。然而,除了廝殺以外,它們還會別的嗎?它們只有這一種本事。學術對它們無用,什么技藝、什么行業都一竅不通,即便是處于幼蟲時期也是這樣。幼蟲期也和成蟲一樣,整天待在石頭下面東游西逛,時時不懷好意,就想著為非作歹。今天如果不是因為要解決某個迫切解決的問題,我才不愿意同這些愚蠢又好戰的家伙故作親昵呢。
情形是這樣的:
有時候,我們會無意中看見各種各樣的昆蟲,它享受陽光的照射,在小樹枝上一動也不動。如果你把手抬起抓它,它就會在你剛剛擺開架勢的時候會落下。那么,它就有可能是只用鞘翅作護胸甲的步甲,它把翅膀從它的鞘盒里抽出時,動作緩慢;這又可能會是只肢體不全的蟲子,因為它沒有翅膀的薄膜,不能馬上逃走,于是掉落在地下。如果你在草叢中尋找它,往往也沒什么大的意義。當你看到它的時候,它仰臥在地,爪蜷縮著,一動也不動,好像死去了一般。
據說,步甲裝死其實是它施詭計,耍花招,完全是為了擺脫困境。
在它那個小小的天地里,人類不是天敵,沒有什么大的威脅,所以它不認識人。不管是孩子們捕捉它也好,還是學者捕捉它也好,對它來說又有什么關系呢?它把人們手中的大頭針絲毫沒有放在眼里。但是,在有危險的情況下,它通常都會知道。它對它的天敵——食蟲鳥類非常畏懼,只要鳥兒啄一下,它就會被吞進肚子。為了迷惑進犯者以防進攻它,它總會把爪子收縮起來裝死。看到這種情況,鳥兒或者別的迫害者就會視而不見,這樣它便成功避險,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用詐死的方式瞞過天敵,這個花招在很久以前就盡人皆知了。有人肯定地說,步甲突然被人撞見的時候,它們基本上都是這樣想的。以前有兩個要好的伙伴,因為不能生活下去,就想著捕到熊賣掉熊皮。
但是,事情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在遇到熊的時候,他們只有趕快逃命的份了。逃跑時,其中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看到熊趕了上來,于是他就躺在地上,屏住呼吸裝死來迷惑熊。熊來到他身邊,用爪子檢查他,用鼻孔去嗅他的面孔,把他翻來翻去地看,但他還是毫無反應。
熊看了看可能說了一句:“他已經發臭了。”于是就轉身離去了,不再回頭。看看,這真是一頭大笨熊啊!
但是,這種粗陋笨拙的計策休想迷惑鳥類。在我有幸發現一窩鳥雀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麻雀、我的翠鳥也會這么幼稚笨拙,它們不會因為一只蝗蟲一動不動、因為一只蒼蠅已死,而把囊中之物、口中之食輕易放棄了。任何可供一口吃下肚的昆蟲,只要新鮮味美,我的麻雀、我的翠鳥從不錯過這樣大好的捕食良機。
顯而易見,昆蟲如果裝死,企圖用這個計策來逃避自己面臨的險境,那它就大錯特錯了。鳥兒不像寓言里的熊,它做事會更加深思熟慮,更加小心謹慎,它會用它那敏銳的眼睛立刻識破這種欺詐行為,不會像熊一樣對它熟視無睹。即便是這只蟲子真的已經死了,只要仍然新鮮,鳥兒也會去啄它一下。
昆蟲如此奸詐狡猾的行為會導致什么樣的嚴重后果呢?一些更為緊迫的疑問涌上了我的心頭。民間有人說:這只蟲子在裝死。我們很少會掂量這種說法的含義,然而學者也竟然同意并且重復民間的說法,當他重復民間說法“這只蟲子在裝死”時,就會引起人們去思量,就需要從昆蟲那兒找到一些理論性的依據。其實,這種說法太大意了,它又過分傾向于理論上的奇思怪想,它值得我們相信嗎?僅僅有邏輯推理的論據是不夠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還必須通過試驗來證實,只有試驗才能給人以確切可靠的答案。但是,在昆蟲中,我們找誰來充當我們的試驗對象呢?
這一下子把我的思緒帶到了 40 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記得那時候在大學里,我的成績還不錯,自己對此也比較滿意。我從圖盧茲回家,途中要在塞特休息一會兒。那時 , 在圖盧茲,我剛通過了自然科學學士學位的考試,這時再去觀察海邊的植物區系,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在幾年之前,這個在阿雅克修海灣附近的區系令很多人贊嘆不已。
對這樣的良機,我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如果不倍加珍惜,那才真是大愚之人啊。學位并沒有教育人去固步自封,擁有不再學習的權利。要知道,學無止境,如果一個人真正滿懷激情,那他就會終生是一個小學生,但卻不是書本的小學生,而是在世間萬物中——這個規模巨大、知識永不枯竭的學校的一個小學生。
在 7 月的一個黎明,在塞特的海灘上,伴隨著拂曉時的清涼和寧靜,我采集著植物標本。在浪花拍擊的岸邊,我第一次采集到的是高山鐘花,這種花兒托著它那碧綠發亮的細嫩葉子和玫瑰紅的鐘形花朵。
扁平蝸牛,這種奇怪的蝸牛,它會將自己的身體縮進它那扁平、富于流線型的白色殼里,然后成群地小睡在禾本科植物上。這時候,干燥的流沙就會留下一條條長長的痕跡,這很容易讓人想起小鳥在雪地上留下足跡的情景,只不過是縮小版以另一種樣式顯現出來而已。在我的孩提時代,這些印跡都曾經帶給我興奮、激動和愉快。但是現在,這些印跡又會帶給我什么呢?
于是,我開始跟蹤這些痕跡,就像獵人跟蹤要捕獲的獵物一樣。
當我尋到這些痕跡的終點時,我就開始去挖掘,這樣,在地下不深的地方我就搜尋到一種漂亮的步甲——大頭黑步甲,它的身上藏有更多的信息等著我去研究呢。
我將步甲放到沙上行走,它走出來的足跡與引起我注意的那些足跡一模一樣,這些痕跡也恰好是它在夜間捕獲獵物時用爪子標出的足跡。
天亮以前,它便回到窩里,之后就看不到它的身影了。
它的另一個生活習性更加激發了我的好奇心,讓我有了一定要弄清楚的堅定信念。當這只蟲子遇到驚擾,它就會仰臥在地上,長時間靜止不動。在粗略研究這類對象時,其他昆蟲在這方面還從來沒有向我顯示過這樣長時間的頑固和堅持,真的就像死了一般。這個細節深深地印記在我的心田,也正是由于這個印記,40 年過去了,當我想試驗得出在裝死方面最在行的昆蟲時,黑步甲便立即浮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一個朋友給我送來 12 只黑步甲,它們都是從塞特的海灘上得到的,也就是在那個海灘上,我曾經和這種靈巧的裝死者共度了一個美妙的清晨。這次,它們同黑絨金龜一起來到了我這里,狀態好極了。黑絨金龜是它們在海岸沙地上的同胞,但在這群可憐的黑絨金龜中,有些肚子已經被剖開,身體也被掏空,另外一些不是缺了腿就是斷了胳膊,完整者寥寥無幾。
由此可見,在從塞特到塞里昂的旅程中,在裝載它們的盒子里,黑步甲把和平的黑絨金龜作為自己的美味佳肴,敞開肚皮大吃大嚼了。黑步甲是個狂熱的獵手,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必須采取一定的隔離措施。
以前,我跟蹤的足跡就是它們夜間準備捕獲食物的證據,它們是在尋找大腹便便的黑絨金龜。黑絨金龜的防御物是一副盔甲,這副盔甲是由粘連起來的鞘翅組成的。但是,這樣的護胸甲在面臨黑步甲兇狠的鉗子時,簡直如紙糊的一般脆弱。
在沿海地區,黑步甲是最粗暴的獵人。它的身體漆黑發亮,像只煤玉首飾,腰部極度緊縮,好像是要將身子分成兩節了。一雙異常有力的大顎是這類步甲的進攻武器。在昆蟲中,除了鹿角鍬甲,實在沒有誰的力量能夠與之匹敵。鹿角鍬甲的工具配備精良,換句話說,就是裝飾得更好,比如鹿角似的大顎僅僅只是雄性的裝飾品,不是用來打仗的厲害裝備。
黑絨金龜的剖腹者——強暴兇狠的黑步甲能很好地認識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實力。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并有意地去騷擾它,黑步甲就會立刻擺出一副防御的架勢。它迅速地把身體彎向前部的短爪,這樣就成為一個弓形,前爪有細齒,就像挖土耙子那樣的細齒。如果它緊縮身體,它的身體看起來就好像要斷成兩截兒。這種緊縮的動作一進行,它的前胸以后的部分看起來就好像被分裂開來,但它仍然高傲地重新抬起身體的前半部。它的胸廓非常寬闊,長得像心臟,它的腦袋碩大,看起來最是顯眼。每當它張開它那嚇人的下顎時,時常會令人心生畏懼。接著它進一步作出了進攻的態勢,向剛剛碰觸它的對象沖去。
不用說,我當然不會被它輕易嚇服,因為在擺弄它之前,我早已對它了如指掌了。
一部分外來的蟲子被我安頓在金屬鐘形網罩下,另一部分則安頓在短頸大口瓶里。當我為這兩個器皿鋪上一層沙土的時候,每只蟲子立刻就會為自己挖洞。它們會彎下腦袋,用自己最大的力氣猛力刨土、翻地、挖穴。它們把有鉤的前爪張開,把挖出的泥屑聚攏成一堆。這一堆泥粉堆在那兒,被向后推到外面,這樣,一個鼴鼠丘就在小而臟的家門口聳立起來了。然后,這個住所被迅速加深,并且通過一道緩坡后,直接就到達了短頸大口瓶的底部。
黑步甲在給住所加深的勞作停止后,轉而朝玻璃內壁開始勞作起來。它朝水平方向勞作,直到這項工程總共增加了 30 厘米才肯罷休。
在玻璃瓶的直接掩護下,這條地道被鋪設完成,這有利于我觀察它的活動。如果想觀察它在地下的活動情況,我只需稍稍抬起不透明的籠罩就行了,這個籠罩是我用來蓋住短頸大口瓶的,這樣才可以讓蟲子避開令它們厭煩的光線。
如果黑步甲在住所待膩了,它便會回到進口處。對這個地方,它加工得更加仔細,它把這個進口修造成漏斗形,形成一個傾斜度會不斷變化的深坑。家門口和蟻嶺的火山口大小一樣,但更加質樸。洞口被傾斜延伸,維護得也比較好,所以沒有半點兒崩塌的泥土碎屑。那斜坡下部又是什么呢?毫無疑問,是平坦的地道前廳。黑步甲一般會在地道前廳潛伏下來,紋絲不動,將鉗爪半開,等待獵物送上門來。
我帶進來的一只蟬,發出輕微的聲響。它可是黑步甲的一道奢侈而美味的佳肴。美味的誘惑是無法抵擋的。只見昏昏欲睡的黑步甲立刻醒來,它搖動著它那觸須,因為垂涎欲滴而使得觸須微微地顫抖起來。它非常小心謹慎,一步一步地爬到斜面上部。它張望著外面,看見了這只美味。
這時,只見黑步甲立刻從井坑里奮躍而起,沖出了井外,向蟬奔去,抓住它就向后拖。雙方的搏斗十分短暫,因為黑步甲在進口設了捕獵陷阱。這個陷阱像漏斗一樣呈半開狀態,所以,它足以捕獲和收納個頭比較大的捕獲物。陷阱的下部縮小,這樣下部就非常狹窄,變成了一道搖搖欲墜的懸崖絕壁。在這里,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無功的。如果誰越入了這個斜坡,它的咽喉肯定會被割斷,因為漏斗形的斜坡就是致命的武器。
只要到了黑步甲的手中,蟬就像一個玩偶,只得任由它擺弄。蟬腦袋朝下,整個身子都被陷進了深坑。它在坑里時不時地被拖曳著。接著,它被帶進一條扁圓形的地道,那個地道極其狹窄,所以蟬的翅膀完全不能撲動。最后它被帶到了地道的盡頭——肢解廳。黑步甲首先會用下顎折磨蟬一段時間,直到把它弄得精疲力竭,無法動彈,這樣可以避免它逃跑。等這一切都結束后,黑步甲便回到了上面。
得到了可口的野味,并不意味著事情的結束。緊接著的事情就是要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把這個野味吃下肚子。這時,黑步甲會閉門謝客,以防有不速之客進入,也就是說,黑步甲利用在挖掘場挖出來的泥屑形成的鼴鼠丘將整個地道的進口堵住。布好種種防御措施之后,它才回到它的就餐地就餐。在這個時候,它絕對不會打開它的這個落腳之地,只有當蟬已經被它們消滅掉,饑餓再度來臨時,它才會去修補它們的進口洞。這時候,黑步甲就躲在家里大口大口地享受它的美味了。
在黑步甲的出生地,雖然我和它一起度過了那個短暫的上午,但我還是沒有觀察到它在海灘沙地上捕獲獵物的過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在囚禁期間所發生的一切,卻讓我把這個問題弄清楚了。我看到的黑步甲是一種強悍膽大的昆蟲,它的敵手不管是身材魁梧的,還是蠻力猛勁的,它都毫不放在眼里。這時,黑步甲從地下爬回地面時正好被我看見,只見它向路過者沖去,其中還隔著一段距離,它就伸出爪子去捉它們,強行拉扯,生硬搬拽,最后把它們拖到了屠宰場。無論是金匠花金龜還是鰓角金龜,對它來說都是再平常不過的獵物了。它決不畏懼向蟬進攻,它敢于用它的獠牙咬住胖乎乎的松樹鰓角金龜。沒有什么壞事是它干不出來的,它簡直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家伙。
即使在自然環境中,它也并不讓人覺得它很膽小。相反,在自己熟悉的場所,它會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來來往往于無限的空間。另外,珍貴而帶有咸味的空氣也正適合它的習性,這些因素都會激起這個家伙狂熱的好斗熱情。
黑步甲自己在沙土上挖掘一個非常險惡的出口,把它當做寬敞的隱蔽洞穴。它跟蟻蛉不同,它并不是學蟻蛉在自己的漏斗底部等候獵物,等候在可動的斜坡上踉踉蹌蹌行走、然后滾下深坑的獵物經過。它瞧不起偷獵者這樣的雕蟲小技,藐視捕鳥者布設的這類陷阱。相反,它對獵物是進行圍獵。
在沙上,黑步甲的那串長長的足跡,表明了它經常在夜間進行活動,為的就是捕獲到更大的野味肉。這種野味肉一般都是黑絨金龜,不過有時候也會是半刻金龜。捕獲到獵物時,它并不當場就吃掉,而是用它那堅硬的下顎將獵物抓住,強行拖進陰暗、寧靜的地下莊園,然后自己再安安靜靜地享受享受。如果不事先安排好這一切,想要把一只拼命抵抗的獵獲物拖進洞穴,就不那么輕而易舉了。那個寬大的火山口便是地道的進口了,火山口內壁搖搖晃晃,好像就要墜落一般。
不管所捕獲的獵物是多么的粗大,只要從下面拖拉,就一定會被拖進去,然后就可以把它推下深坑。此時,所捕獲的獵物就會被泥屑立刻掩埋,這樣它就動彈不得了。以上差不多就是整個圍獵過程。隨后,黑步甲緊閉家門,下面的工作就是把捕獲物的肚子掏空,獨享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