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病床邊一個人也沒有。

不管怎樣，昨天的手術還算成功。

我苦笑了一下。

過去這五年，幾乎用盡了我半生以來所有的氣力。

他，她，他們都還好嗎？

那些我以為的愛人其實另有所愛，

那些我以為的朋友其實另有所圖，

那些我以為的永遠卻落得離散，

那我失去的呢？是否還能重新擁有？

我抬起手遮住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恍惚間，回想起了五年前，那個改變了我平淡生活的一天。

我叫王安芮，80年生人。

尷尬的80一代，既沒臉管自己叫80后，也不甘心被劃到70年代去。

我和肖博是在非典那一年認識的。

肖博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兩個孩子的父親。

我和肖博不是同校同學，但我們是同一屆畢業的。

我們的認識方式很傳統，熟人介紹。

介紹人是肖博的大學同學，一個云南的女孩，叫趙宇瓊。

趙宇瓊是一個漂亮大方的女孩子，性格相當討喜。實習那年正好和我在同一個實習單位。

小趙同學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有男朋友嗎？”

其實，那個時候，我剛和大學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

分手的原因也不單單是因為畢業后的去向不同。

還因為我在這段交往中很渣，我不喜歡他，我只是享受這種被人喜歡的感覺。

我有暗戀的人，但我不敢說。

不僅不敢說，還愈發要表現得冷漠。

不僅表現得冷漠，還甚至要表現出很討厭對方。

生怕被對方看出來我的真心意，而后拒絕自己，那多沒面子。

其實，在愛情這件事上，如果還在顧及所謂的自尊心，那也只能證明：最愛的還是自己。

所以，即使是焦灼的暗戀，我也從不追求，也從不表白。

就只等別人來愛。

“我沒有男朋友呀。”我說。

“誒，我有一個同學，人很好的，介紹你們認識啊。”小趙同學說。

“好啊，他什么情況，說來聽聽。”我掩嘴笑道。

“他叫肖博，我們是同一個學校的，是一起勤工儉學時候認識的。”她說。

“肖博人很老實，身高有1米8，配你正好。”趙宇瓊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我。

“是嘛，我1米67。”我把手從趙宇瓊的頭頂平移到我的腰，說：“你有1米吧。”

于是，我倆哈哈哈哈地笑做一團。友誼建立得真容易。

“說真的，我覺得你倆挺配的，”趙宇瓊拿出了肖博的照片。

照片里，肖博坐在臺階上，看不出身高，但腿挺長，模樣也很周正，笑得傻乎乎的。

我隨身沒有照片，就把身份證拿出來了，“哪天你去找肖博，就給他看我的身份證吧，我沒照片。”

我們畢業那年，手機才出現不久，還是小綠屏，只得打電話發短信的功能。

游戲就是貪吃蛇和俄羅斯方塊。

趙宇瓊揣著我的身份證去見了肖博，回來告訴我：“他說你身份證看著挺漂亮。”

我說：“那當然，不然誰敢拿身份證去相親啊。我這奇葩身份證比我本人好看。”

后來，親見肖博之后，肖博也是這么說的……

我和肖博的第一次約會是在動物園。

我家工薪階層，他是農村出身，誰都沒錢去咖啡廳。

肖博穿了一件白襯衫，淺藍的牛仔褲，咧著大嘴笑呵呵地向我走來。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覺得他發著光。

然后，我心里就說：“妥了，我暗戀的類型終于自己來我身邊了。”

我和肖博早早就把兩個孩子生完了。也算是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兩個都是男娃兒，哥哥叫小百，弟弟叫小年。

百年，光看字面，我希望兄弟倆能健康平安活到百歲。

生完弟弟后，我就辭職在家做了全職媽媽。

不能稱作全職太太，那種有人幫忙照顧孩子，自己平時都是見見閨蜜，逛逛街，喝喝茶的，才能叫全職太太。

我這種自己帶娃，家里大事小事一把抓的，好聽點叫全職媽媽，通俗些不過是家庭主婦，再慘點，在別人眼里就是黃臉婆。

我辭職的時候，我的上司覺得很是惋惜，她感慨地說：“你們這幫年輕人，還真是想得開啊。”

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心甘情愿地去做全職媽媽了。

把孩子們撫養好，也是很大的成就呵。

早上六點半，鬧鐘開始喊。

其實，不要它喊，我早就有自己的生物鐘了。

北方冬天的早上，這個時間還是黑天。

小年毛茸茸的小腦袋拱在我的被子上睡得還香。

小年已經快4歲了，可睡覺的姿態仍然像個小嬰孩，趴在那里，屁股撅得比腦袋還高。

我輕輕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屏住呼吸按下門把。

推開門的時候，發出吱呀的聲音，我趕緊回頭看了一眼小年，小家伙沒有醒，就是又往被子里拱了拱。

我輕輕輸出一口氣，快速關上門，走到廚房。

經過房門時，我看到肖博的拖鞋，說明他已經上班了。

肖博上班的地方很遠，幸好公司有班車，肖博早早地上了班車也就算是進了公司。

肖博學的是理工科，畢業后也一直做技術類的工作，人聰明，又肯努力鉆研，所以在公司做的還不錯。終于得到了老板的賞識，現在也做到了經理的位置。

我從來不給肖博做早飯。

雖然，我辭職的時候，義正辭嚴地說：“我是回家照顧孩子的，不是伺候你的！”

但這不是不給他做早飯的原因，我怕起得太早，會影響小年睡覺。

小孩子總是會像小動物一樣敏感，身邊的媽媽剛一起身，他們也會跟著一骨碌爬起來，不管上一秒是否還在沉睡。

我走進廚房，拿起煎鍋，開始做昨晚就已經計劃好的早飯。

雖然做不到五天早上不重樣，但相鄰的兩天早飯是肯定不一樣的。

我把煎鍋放在火上，拿起一個雞蛋，看了看，心想：“又一天開始了……”然后，把雞蛋磕在鍋里。

給孩子們買的是柴雞蛋，蛋黃泛著橘黃色，在鍋里滋滋響。

出鍋前淋上幾滴醬油，廚房里立刻充滿了香氣。

煎好的雞蛋放在一邊，取出一片面包放在鍋里繼續煎，煎到兩面脆脆的，是哥哥小百最喜歡的口感。

從冰箱里拿出草莓醬，挖出一小勺放在面包片上，然后蓋上煎好的雞蛋。

這邊廂，兌上一杯溫開水，就該去叫小百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