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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遇,恍如隔世

一年后。

冬過春至,流年偷換,今春看又過,轉眼又一年。

這一年里,我一直侍奉爹娘左右,我知道他們都憂心我的終身大事,可看我一直笑顏不展,他們也不敢明說。

我在周芾哥的牌位前悼念時,娘曾走過來委婉地勸我:“二十年來,我和你爹一直把周芾當親生兒子看待,對于他的死我們也很難過。可是女兒,他的死責任不在你,你不必搭上自己的終身幸福。”

我只是回答她:“娘,在我心里,周芾就是我夫君。丈夫去世一年,尸骨未寒,我怎么能這么快就另嫁他人。”

娘嘆了口氣,萬般言語也只能咽回肚里。為周芾哥上了一炷香,才慢慢轉身離去。

爹,娘,對不起,女兒一看到周芾哥的牌位,想到他墜崖的那一幕,心里就無法釋懷。

這一年里,我沒有再見過二公子。太夫人和二公子并沒有懲罰我的過失,也沒有收回給爹娘的賞賜。半年前,謝家千金嫁入孫家的消息傳至街頭巷尾,大家都道這對新婚男女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孫權,應該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將定格成為他年少輕狂的一個故事。

這一年里,東吳和山越時有間隙,東吳偶爾出兵鎮撫,不過尚未釀成大爭端。孫權礙于北邊曹操的威脅,將山越暫時擱置一邊。

次日,街市上早早就熱鬧起來,一片鼎沸之聲,年年歲歲,元宵節似乎都是如此。太陽西垂后,母親幾次勸我,這大好佳節應該出去散散心,我拗不過她,才帶著丫鬟來到街市。臨出門,母親拿了塊頭巾趕來,替我圍住頭和臉:“入夜天涼,你這么久未曾出家門,很容易讓寒氣傷了身子的。你看你臉無血色,早該出去看看熱鬧,透透氣了。”然后吩咐旁邊的丫鬟:“云兒,照顧好小姐。”我看著娘親的眼睛,突然一陣酸楚涌向鼻尖,趕緊轉身跨出門檻。我一流淚,又要平添娘親的煩憂。這一年里,母親已經跟著我流了不少眼淚了,我不能再不孝了。

街上已是萬人空巷。此情此景,似乎是從去年元宵佳節臨摹過來的。月與燈依舊,只是不再見去年人。那時也是這樣,花燈亮如晝,孫權,宗帥,我們三人玩得荷月而歸,好不盡興。現在再看這些艷麗的花燈,真是恍如隔世。

“小姐,你看,那邊那些花燈上的姑娘和你真像!”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個攤上一墻的花燈上有一半是姑娘的圖案,而且似乎是同一個姑娘。或凝望遠處,或在逗玩著一只小松鼠,再細看,那姑娘確實和我有幾分相像。

我向云兒說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走近那些花燈后,更覺得那花燈上的姑娘和我有八九分相像。

聽見有過客問花燈的主人:“嘿,老板,手藝不錯啊。花燈上這美麗女子,想必是你心上人吧。是不是人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你高攀不起,只好把人家畫在花燈上以解相思之苦啊?”

“其實也算不上心上人,我們素未謀面,更不知道她現在人在何處。我只是常在夢里邂逅這位女子。”

老板的聲音隔著花燈傳來,那聲音卻把我全身定住了。

是周芾,周芾哥的聲音!

我轉過花燈墻,終于看見那張我念想了一年愧疚了一年的臉。那不是周芾,還會是誰?

我摘下頭巾,慢慢走近他,心跳隨著距離的拉近一步一步加快。

他也看見了我,眼睛里欣喜和陌生交織,卻不是以前的周芾哥望著我時親昵憐愛的眼神。是不是一年的時間太漫長了,長到已經悄然改變許多東西了?

“你,你是常出現在我夢里的那位姑娘?我們以前是否相識?”

他不記得我了?他忘了他的扶香妹妹了?

“你怎么了?失憶了嗎?我是你扶香妹妹啊!”

“扶香,宋……”

“對,我是姓宋,你記起來了嗎?我看見你掉下了山崖,我以為你……”

“你知道我掉下山崖之事?看來我們真的認識,你能告訴我,我以前是何人,家住何處?我爹我娘是否安好?我們……是何關系?”

“我……”

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姑娘遠遠地走了過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周芾哥向他揮了揮手,招呼道:“翦昌,你怎么來了。你爹娘不是讓你待在家里嗎?”

那姑娘歡笑著應道:“你們都到石子岡來賣花燈了,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趣,就出來找你啊!”說完轉身向我道:“我叫戴翦昌,姑娘你認識我丈夫?”

我望著周芾哥,腦子再次陷入混亂:“你,你已經娶妻了?”

“對,我和戴涯哥五天后成親。既然你們認識,一定要來喝喜酒啊!”

看著翦昌姑娘看周芾哥的眼神里,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安排,既然周芾哥還活著,忘了總給他帶去危險的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這難道不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結果嗎?我該感到安慰才是,可為什么高興之余有一陣失落感?

“我可能參加不了你們的婚禮了,不過我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周……哦,不,戴公子,你家就是東邊云石路的周宅,你爹娘苦等了你一年,也傷心了一年,你快回去看看他們吧。我們只不過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鄰居,后來一起去了秣陵孫府,并無其他。”

我向笑了笑,然后轉身,不忍再多看他幾眼。

“云兒,天色已晚,我們回府吧。”

左右的點點燭火漸漸暗去,我在燭火的影子中向周芾哥一步默念一句再見。上天已經為此刻前所有的過往煙云畫下了完美的句號,而我,也該在流過淚后笑著去尋找屬于我的幸福。

版權: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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