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也沒有找到芷筠，回到房間的時候，才看見桌上躺著一封信。

信是芷筠寫的：

“扶香，對不起。

早上你看了我一眼，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一眼流露出的信息，可我卻從那一眼中讀出了許多東西。我想我如果再待下去，我的結(jié)局不是自盡就是被殺。我知道，我什么都瞞不住你了。所以我要離開，螻蟻尚且偷生，我愿意茍活在這世上。

對，我是細作。可那又如何？你又知道孫權(quán)他們在我們這里安插了多少細作？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我害了云佩，我騙了你。你要用我來換取云佩的自由。

從我決定嫁禍云佩的那一刻起，我就一步步泥足深陷了。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悔恨嗎？

對不起，扶香，也代我向云佩說聲對不起，請原諒我對你們造成的傷害。

我好累，我要離開，我將去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沒有諸侯割據(jù)，沒有爾虞我詐的地方。我將在那里接受上天的懲罰，用我后半生的煎熬來彌補我做細作以來所犯的罪孽。

還有周芾，我真的很喜歡他，雖然我早就看出來他喜歡的是你。在宮里的日子，我一直演戲，小心翼翼，只有對你和周芾的兩份感情是真的。我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細作，如果不是受到這兩份感情的牽絆，我的計劃也不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紕漏。

如果你肯原諒我的話，就請燒了這封信，就請隱瞞我的行跡。

我永遠把你當成我的妹妹。”

是的，芷筠就是那個讓一切風起云涌一波三折的細作，而告訴我真相的就是那張她用以陷害云佩的通信條。在牢營里和芷筠交談時，看著她那被施以毒刑的雙手，突然就想到那張字條。字條上，某幾個字字跡有些模糊，旁邊墨汁點點，明顯是被衣袂拂過的跡象。我們的服飾衣袂拖沓，所以正常人寫字常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但芷筠就不同，她是用左手寫字的非常人，這樣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讓她避免了常人寫字衣袂會觸碰字跡的麻煩。顯然，芷筠百密一疏，忽略了這一點。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細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勝任的職位。七情六欲通通不能沾惹，這世上還有比細作更殘忍的職業(yè)嗎？趙芷筠不是一個能做到冷血無情的合格的細作，她所受的煎熬未必比她帶給別人的少。為這個，我不怪她。

芷筠走了之后，我的日子一下無聊了很多。

太夫人看我整日悶悶不樂，就把云佩也叫到過來當丫鬟了，和云佩每天陪太夫人玩玩鬧鬧，心里也平靜了許多，放下了許多，雖然偶爾還是會想念那個我一直視作姐姐的體貼的女子。

周芾哥不是忙著練兵，就是周旋于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他來找過我?guī)状危液退粫壕鸵愿鞣N理由離開了。從那天他向我表白之后，我就無法像以前一樣和他相處。氣氛尷尬，兩個人都恢復不了自然狀態(tài)。

這天，又有士兵遞給我一張紙條，是周芾哥約我在東院門口見面。

午時我到那兒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那等候了，奇怪的是一身戎裝，好像又要整裝待發(fā)。

“扶香，這次我要離開一陣子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次的仗要打很久嗎？是不是很危險？”

“沒事，你不相信你周芾哥的本領(lǐng)嗎？”

我笑了，點點頭：“是啊，周芾哥武功那么好，在戰(zhàn)場上一定所向披靡，銳不可當。”

然后我們都找不到話說了，空氣里到處彌漫著留白的窘困。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手握著別在腰間的劍柄，重復著握緊又松開的動作。

“周芾哥，你是不是還有話說？”

“扶香，我，我其實想問，你現(xiàn)在還是……只把我當哥哥嗎？”

我感到語塞。該怎么回他呢？周芾哥是出類拔萃的，可這長年累月累積的兄妹情讓我一時半會真的不知道怎么轉(zhuǎn)換角色。我真的從來沒把他當作心儀的對象。

“對……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

然后他又像以前一樣摸了摸我的頭：“忘了這些吧，我還是你的周芾哥，你還是我最親的妹妹。我走了，你多保重。”

“等等。”

我掏出了娘親給我縫的平安墜給他戴上：“這是我娘在我離開家時送我的，里面有她求得平安符，反正現(xiàn)在我在這里無患無災(zāi)，就讓它為你保平安吧。”

“好，我會帶著他回來的。”說完就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看著他那剛毅的背影漸漸模糊，心里突然釋然了許多。

上蒼請保佑我的周芾哥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