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晨光熹微，我端著溫水不疾不徐地走進回廊，院里，幾聲鶯啼擾了清晨的安靜，又一天開始了。

不遠處主屋里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咳嗽，我皺眉，阿姐又在咳了。

提步疾走了幾步，繞過耳室，掀開簾子，緋色寢衣女子正趴在床邊劇烈地咳嗽，振得床帳微動。

我趕緊把盆放到架上，上前輕拍了幾下，道：“不是前天張郎中開了些止咳潤肺的藥么？怎的這么不管用？”

“咳，咳……不是，”阿姐一面咳，一面接過我端上的溫水，“我這哪是止咳潤肺能管用的？咳咳，不要緊的。”阿姐搭上我的手，沖我笑了下，陽光打在她蒼白清秀的面龐上，宛若桃花，突然間我恍惚了一下：我是真正生活在了這個時代，半年了，以蘇惠蘭的身份，年齡，十五歲，剛好比我在二十一世紀時的年齡少了十歲。

半年前，一次偶然的的昏迷讓我穿越到了這個叫蘇惠蘭的女孩的身上，醒來的一瞬間，蘇惠蘭的記憶大量地涌入腦海，一時間，我竟不知，我到底是蘇惠蘭只是去那個叫二十一世紀的地方夢了一圈，還是我是那個僅存在在蘇惠蘭的夢境里的女子。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總之，先隨遇而安吧。那么，從我醒來這一刻開始，我，就是蘇惠蘭。

阿姐是我的表姐，在表姐出嫁前，我一直與她生活在一起。我們的父親是兄弟，原是當今大燕王朝的將領，這里的大燕朝不是我們歷史上的王朝——我一醒來就弄清了我穿越到了一個歷史上沒有一絲痕跡的王朝。大燕二百一十三年，阿姐十五歲，我十一歲，鄰國赤丹國大舉來犯，這場戰爭雖然贏了，卻損失慘重，也是在這場戰爭中，我與阿姐都失去了雙親。阿姐素來成熟，以女子之身將二府合為一府，以大小姐之名一手操辦了喪事，將我接到身邊照顧。我們相依為命，守著偌大的宅子，直到姐姐遇到姐夫：三年前的章州，長街之上，青年溫雅，女子婀娜，一對璧人初見即鐘情彼此，可是姐夫時年供職于都城臨安，姐姐遠嫁。我拒絕了她要我跟去建議，獨自留在章州。半年前因表姐病重，于是姐夫把我從老家章州接到臨安，我變賣了章州的產業，跟著姐上路，途經安陽時因我感染風寒稍作停留了一天，也就是在第二天清晨，“我”醒了過來，蘇惠蘭的記憶霎時涌進我腦海，仿佛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夢醒，那個穿著警服，荷槍實彈、英姿颯爽的女子恍然只是個幻影。

一、初識君子，緣何不喜

阿姐見我發呆，笑著拂了我的發，戲謔道：“怎的呆了？莫不是小妮子思春了？”

我嗔了阿姐一眼：“去！我剛十六思什么春？！”

阿姐不笑了，瞧瞧我，嘆了口氣，道：“蘭兒都十六了，該及笄了。別家的女孩兒早都有婆家了，可你看看我這身子，唉！”

是了，古時女子都早婚，十六歲，已不小了。我見阿姐凝眉淺愁，忙笑了，寬慰道：“阿姐就這么不待見我嗎？我倒是不急，還想與阿姐多待些時日呢，何況阿姐只是因這兩年姐夫總赴邊關，多半是思慮過甚，總是小毛病，待姐夫這次回來，你身子也就爽利了，姐夫走了兩個月，下個月，大約就回了呢！”

說話間，丫鬟從外間挑了簾進來面有喜色，躬身道：“夫人，剛才爺差人回來傳話，說爺半月前就動身了，這兩日內便回了。”

阿姐自是喜不自勝，拉了我，喜道：“果然被你說中了，來，陪我梳洗一下，等你姐夫回來，我可不能給他看到我這蓬頭垢面的樣子。”

我掩嘴輕笑，揶揄道：“姐姐要是蓬頭垢面，那我們便是未著寸縷了！”

阿姐瞪我一眼，狀似嗔怒道：“妮子休要胡說，不怕害臊！”

見我不答只是笑她，阿姐心虛地下床，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支赤金攢花墜玉步搖，沖我比道：“好看嗎？”

我不答，踱到窗邊拿起折扇，學公子哥扮相，打開，微搖幾下，搖頭晃腦道：“牡丹含露真珠顆，美人折向前庭過。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檀郎故相惱，須道花枝好。一向發嬌嗔，碎挼花打人。”

阿姐初時還不明，彼時反應過來，沖我打來：“你個小東西，倒笑話起姐姐來了！”登時，姐妹笑鬧在一團。

用了早飯，我回到屋子里關門繼續練習擒拿——這是我無論變成誰都難改的習慣，但自從到了這里，我更加緊了練習，盡管我與蘇惠蘭有很多地方都很像，阿姐、姐夫也沒有一絲懷疑，若真是有事他們也會保護我，可我畢竟為女子，尤其還在這個男權至上的年代，總要有一技傍身才好。

鍛煉過后我坐在梳妝臺前稍作整理，鏡中映出隱約的影子，豆蔻年華的女子，清秀的面龐微微發粉，兩彎罥煙眉，一雙含淚目，典型的小家碧玉的女子，我摸了下面龐，陌生而又熟悉，我的面目始終不曾變過，只是面色略稚氣了些。

正思忖間忽聽院子里有喧鬧聲繼而又靜了下來，我推開窗，庭院廣闊，種著許多樹，一個穿著水色長衫的青年負手而立，站在四散的桂花雨里，雙眸清亮，面容清俊柔和，卻自有威儀。美，這是我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但不同于女子的婀娜綺麗，是一種發自男子自身的俊美，陽光微撒，照在他臉上有如神祇。

我就這么看著他，仿佛一切就是這樣，凝望間飛渡忘川，穿越古今，回到原點，世界，就是我望著他。

“云兄在這？”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片刻的寂靜。

我如夢初醒看到姐夫笑吟吟站在男子的旁邊看著我們。

“姐夫？你怎么回來了？不是還得兩天嗎？”我有點摸不清狀況。

姐夫作勢把臉一板：“怎么？我才出去多長時間就不待見我了？”

我趕緊一臉諂媚地上前：“當然不是，嘿嘿，我最盼著姐夫回來了，每次都有禮物，嘿嘿。”

姐夫寵溺地彈了我腦袋一下：“你都多大了？還要禮物？！來，這是我的好友，叫云公子！云兄，這是家小妹，蕙蘭。”

“在下云斛！”青年沖我一拱手。

我朗然一笑，亦拱手相還：“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云斛抬起雙瞳，：“姑娘好文才！”

我凝視著他：“不敢，叫我蕙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