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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一
“根旺,你個狗日的,也不跟人家去一趟廣東去看看。”他娘在這天中午吃飯時,終于憋不住了。半口飯還沒下肚,又罵開了。
“去看啥?”根旺剛端著飯碗,屁股還沒擱到門臺上。
“東屋里紅星娘,今天上午又從街上取了兩千塊錢,紅星在南邊都發大財了,就還你狗日的,趕不出門。”他娘一提錢,兩眼直放光,仿佛那錢要是她的就好了。
“我不出去。我出去了,你們咋弄哩?”根旺扒拉了一大口飯,嚼了兩下,就使勁的咽下去了,“再說,現在在家也能掙到錢。”
“就你個狗日的能?”她娘每次一聽到根旺說在家也能掙到錢,氣就不打一處來。“都三十多歲了,你個狗日掙的錢在哪兒啊?”
“你別急,我,我還沒到時候。”根旺說完,端著碗,進屋吃去了。涼了他娘一個人在門臺上。
他娘還想留住兒子再“商量”一下的,一看跟旺躲回屋了,便也跟了回去。屋里,小桌上,僅放了兩盤菜。一盤蘿卜絲炒肉片,肉只有六七片,被安排在最上面,很顯眼。一盤涼調蘿卜塊。跟旺爹在桌子東邊的小凳上坐著吃飯,大哥在桌子西邊的長條凳上坐著吃飯。老爺倆都不吭聲,只顧著吃飯。大哥從外面討回來的那個小女孩,已經四歲半了,會自己吃飯了,就坐在小桌南邊的小椅子上趴在桌子上自己吃飯。
跟旺回屋,在大哥的身邊長條凳上坐下。他娘在桌子北邊的一張大椅子上坐下,本還想再說幾句的,“四歲半”一看都回屋了,剛夾起的一片肉,又放在盤子里,“奶奶又吵架了?”
跟旺娘瞪了她一眼,沒說話。跟旺拿筷子又夾起那片肉,送到“四歲半”嘴里,“小娟子,趕快吃飯吧,奶奶沒吵架。”
其實,根旺說的是真的,他壓根就沒想過要跟人家一樣,外出打工。在家里也能掙到錢。一定能掙到錢,只是還沒有到他掙錢的時候。或許準確的說,掙的錢還沒到手,不能就炫耀開了。根旺自己知道,村北頭,河灣上下的那五、六十畝荒地,到明年一開春,也許就是他的“聚寶盆”了。只是這個可喜的消息,他一直還沒在全家人耳邊提起過。
原來,近五六年來,村里那些青壯年勞力,都羨慕外面的世界,紛紛離開了生活了一輩子的土地,選擇新生活時,村北頭,那片村里人公認的最貧瘠的田地,就一直在荒蕪著。成了像他爹這樣放牛放羊者的樂園。
根旺一心只想在家里發展,但僅憑自己家的那幾畝田地,辛苦一年下來,收入也的確有限。刨去每畝地要完公糧,要交村提留、鄉統籌,余下的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就很不錯了。所以,根旺一直想多撿幾畝地。這兩年,家鄉的楊樹值錢了。鄉里和附近的幾個村子里,陸續開辦了幾家剝樹合成板材廠,所需樹料急增。根旺便與人合伙湊錢買了輛破農用時風三輪車。四處聯系村子里有用的大樹,這邊買那邊轉手賣到板材廠,從中掙些辛苦錢。這兩年下來,十里八村的可以聯系到的大樹基本上都被砍光了,根旺的小腰包也漸漸的有了鼓意。先是自己也單獨買了輛嶄新的時風三輪車,上午若有逢集,一些老頭老太太上街懶的再地走,花上一塊兩塊錢,根旺就用三輪車送了他們,再接回來。碰到好時候,一天也能掙個七十八十塊的。下午還不誤開了車,各村的轉悠,四處聯系新樹源。再一個就是,根旺雖然一天學沒上,鉭他也知道大樹總有一天會被砍完的,唯一的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大規模的種樹。種樹,總得有閑地才行。全家賴以活口的那幾畝田地,是萬不敢種樹的。他首先就想到了父輩們整天放牛放羊的那一大片荒廢了的河灘地。河灘地地處偏遠,地勢高洼不平,種植莊稼漢澇地確不保收,但栽樹,不成任何問題。
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這些荒地,都是有主的。東家一畝二,西家二畝三。該怎么能集中收回呢?他為這事犯了難。
這天清晨,秋霧迷蒙。太陽還遠遠的躲在迷霧背后,久久不肯露出紅肜肜的笑臉。根旺早早的起了床,要再到村后的那片河灘地上走一走看一看。這真是一片希望的土地啊!一條小河靜靜的橫躺著,河水緩緩東流,蜿蜒而去,悄無聲息。河埂雖高低不平,不宜種植莊稼,但它東西較長,足足有四十七八畝之多。如果遍地都是茁壯的速生楊,那該多好啊。想到這些,根旺眼前仿佛已是一大片颯颯迎風的茂盛的楊樹了,他自己穿行在樹蔭下,何等愜意!
正出神時,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根旺啊,你怎么在這傻站著啊。”
根旺趕忙回頭,一看,喲,是隊長。“六叔,我早晨閑著沒事,出來遛遛。你咋也走這兒了?”
“唉!難啊。”隊長沒說話,先是一聲長嘆。
這讓根旺一時很迷惑,摸不著頭腦。原來這個隊長,本是根旺一門的,(老輩人說的一個祖墳頭燒紙,算是血緣一統的,都是內親)長根旺一輩,與根旺爸是同了一個曾祖父的,排行第六,比根旺爸年齡小十四五歲,但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在村里混的人緣不錯,又多少識得幾個字,所以隊長一直做著,有近二十年了吧。
根旺與六叔隊長雖是一門宗親,但由于娘的胡攪蠻纏,也很長時間不相互來往,過親了,更不消說,相互間有個幫助什么的了。但眼下,根旺想要把這四五十畝荒灘閑地集中起來種樹,就還非得六叔隊長幫忙。誰讓人家是“官”呢。
根旺從上衣外套兜里取出一支香煙遞給六叔隊長。“六叔抽煙,什么事大清早的就把你急成這樣呢?”
“還不是這片河灘地嗎,咱們村里像你這樣能干的勞力都進城打工去了,撂了這些地,荒著,怎么辦好啊?”
根旺一聽,噢,為這事。但又沒敢將話接過來,表白自己的意思。他只是認真的聽著,不時的點點頭。
“前天到鄉里開會,書記一再強調,說上級文件精神是不讓每一寸土地荒廢著,得保證農業產量。可是咱這些……唉,沒辦法呀。”
“在河灘地種莊稼,是不容易。旱了、淹了的,是個問題。”根旺附和著說。
“誰說不是呢?我為這事兒愁幾天了,該怎么向領導交待啊。”六叔隊長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煙卷就下去了一大截。
根旺遞上一支煙,六叔隊長推辭還沒抽完,但終也接過去,夾在耳朵上了。根旺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六叔,你能把這些地都集中起來嗎?”
六叔隊長說:“那當然!一句話的事兒。只是集中起來也沒用。”
“有用啊,只要能將這些田地都集中起來,我承包了,就不會再荒著了。”跟旺說。
跟旺說完這些,等待著六叔隊長的回答。但六叔隊長似乎恍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沖跟旺淡淡一笑:“不說了,我還有事,回去了。”說完,六叔隊長急慌慌地回去了。
看著六叔隊長回去的背影,跟旺似乎很后悔,“為什么剛才不跟六叔隊長直說了呢?唉,沒出息的人。”但跟旺又轉念一想,也不是著急的事啊。想好了再說也不遲的。
跟旺在河埂上轉悠了一會,也回家了。娘已經吃完了飯,正在喂“四歲半”,看見跟旺回來:“狗日的,大清早,又跑哪了?就等你吃飯,上街一趟呢。后天就是中秋節了,現在家里連半塊月餅也沒有。咱們大人可以不吃,再怎么著也要給孩子買兩塊嚼嚼啊。趕快吃飯!走。”
跟旺鉆進廚房,大口扒拉了兩口,就去搖車,準備上街。
就聽門口喊了一聲,“跟旺,在家不?”
跟旺連忙跑出來,一看,是鄰居紅星。“你怎么回來了?”
“聽娘說莊稼成熟了,催我回來干活呢。”
“剛回來嗎?”
“昨天夜里11點半到的家。”
“噢,就是。就要過節氣了,應該回來的。”
“就是,所以就跑回來了。”
“我準備上街,你去不?”
“好,走。”
跟旺和紅星一路上說說笑笑,直奔街上而去。紅星是跟旺在這個莊子里玩的最對勁的哥們,雖然跟旺姓劉,而紅星姓趙。他們一起長大,一起玩耍,從小到大,形影不離。唯一不同的是紅星是本莊的獨家子,就他一家人姓趙,所以紅星一家也是不能很出頭的主,這與跟旺的家境倒有了相處的默契。
紅星的腦子很活,見這年月在家呆著不行了,想混出個人樣太難,便于三年前隨了打工者的隊伍,卷入建設深圳的洪流中去。
來到街上,他們倆并沒有直奔商品市場,而是先找了個熟識的地方,將三輪車放好后,紅星領著跟旺進了一家美發廳。起初跟旺本不想進去,因為他從沒進過那種店子。偶爾剪剪頭發,只是往路邊剃頭師傅那一坐,三五分鐘就成了。但被紅星一拉,他終于將雙腳邁進美發廳的玻璃門內了。說實話,跟旺這三十二歲的男人,依然還是個處呢。不想女人是不可能的,只是不敢去想。
店里還沒有顧客,只有三個衣著光鮮的女人在一起閑坐著看電視。一個嗑著瓜子,紅衣女人端著茶喝,綠衣女人的一只手抓耳朵。見有人進來,嗑瓜子女人連忙站起來,招呼著讓座:“兩位大哥,今天閑了,才想到來妹子這看看啊。”
跟旺一看這滿臉堆的笑,以及那瞇成縫的眼,一時想退出去,但不知怎的,又絲毫沒有挪動一步。紅星甩出一支煙,叼了,點上,往大鏡子前一屁股坐下:“給俺倆干洗一下,再給他設計個好發型。”
跟旺連忙說:“我不用,你自己洗吧。”
嗑瓜子女人一把拉了跟旺的前胸外衣:“有人請客,你還客氣啥?”
跟旺從沒被這么近距離的靠近過,連拉帶拽的被按到另一個大鏡子前。紅衣和綠衣女人過來,一個人伺候一個人。綠衣女人給跟旺洗。嗑瓜子女人卻又回到電視前嗑瓜子去了。
洗頭發的女人挺香的,跟旺如是想。剛才沒敢看,現在坐在鏡子前,透過鏡子,跟旺看到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的臉:白白嫩嫩,眉眼描畫的極清秀,紅紅的唇,閃閃的泛著亮亮的光。
“呵呵,沒見過女人吶?。”洗頭發的女人說。
跟旺這才意思到自己剛才的直眼失態,不覺紅了臉。
“我這個兄弟還真沒碰過女人呢,你們別欺負他啊。呵呵。”紅星說。
“我說呢,不會還是個處吧。呵呵”洗頭發的女人笑得很甜,也很爽朗。手上的勁也更大了。
跟旺能感覺到這個女人的指甲應該很長吧。跟旺的頭皮輕輕地隱隱的有絲絲的疼,但他沒吭聲。洗頭發的女人的身體靠他很近,他能明顯的體味到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怪怪的味道,香香的,酥酥的。或者,跟旺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一種什么樣的味道。就在這個女人給他沖水凈發的時候,不知道是女人靠上了他,還是他有意無意地用頭靠近了洗頭女人。
掏錢結賬時,紅星已收拾好了。“一人十元,一共20。”嗑瓜子女人說。
紅星拿出錢包,從里面一沓百元紅皮大鈔中,抽出一張綠色的:“50,不找了。”
跟旺本也想客氣一下,爭著掏錢應酬一下,但早被紅星的這闊綽勁嚇懵了。跟旺心想:路邊大叔剃一次頭兩塊五,50塊,夠剪兩年的了。
出了門,紅星沖跟旺傻笑了一回:“這女人不錯吧。”
跟旺嚇得直瞪眼,忙說:“你在南方都學會了這些啊?”
在街上轉了一圈,買了月餅,紅星又買了一大兜蘋果,遞給跟旺:“拿著,給小孩吃。”
跟旺不要,說自己可以再買,被紅星拉住了。找回了三輪,回家來了。
吃過晚飯的時候,紅星又早早的來到跟旺家,懷里抱著一個兩歲多的孩子。
“跟旺,跟旺在家不?”還沒進門,紅星便喊上了。
跟旺娘正在吃面條,剛聽到喊聲,出來看看:“跟旺,又出去買樹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出來一看是紅星,“吆,是紅星啊,你爺倆吃飯沒?到屋里來做會。跟旺一會就該回來了。”
紅星進了屋。跟旺爹在小桌東邊吃飯,想旺在小桌西邊的條凳上坐著吃飯,見紅星進來,把條凳讓給紅星坐了,自己蹲到門檻上去了。“四歲半”趴在桌子上,手里拿了一個蘋果在啃著吃。跟旺娘從廚房里拿進一個已煮熟的蘋果:“來,小家伙,吃蘋果。”
正想說些閑話時,門外三輪車“突突突”地進了院門。跟旺跳下車,進屋,氣極了的說:“狗日的,都怪二狗誤了事,到現在才回來。”見紅星在,笑一下,抽出一支煙遞與紅星。這時候,跟旺爹已吃完飯。跟旺也抽出一支煙,遞給爹。爹接了煙,進里屋去了。
跟旺吃完飯,小家伙的一個蘋果沒啃到一半就睡著了。紅星拿出手機看了看,才八點:“走,咱們出去轉轉。”跟旺和紅星一塊把小家伙送了回去,就一起往坡里走走去了。
中朝于古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