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名: 《跟旺的婚事》作者名: 中朝本章字數: 4124字更新時間: 2011-07-21 13:33:44
八
國家大項目,南北主干線。工程的行動進展就是快。
從見到第一批肩扛設備,儀器,勘測線路,到鄉政府、村委會集合所有留守村民,一起開會協商賠償具體事宜,到砍樹,進駐項目工程大型設備,一共才花了57天。大廣高速路,南北貫通,路身主線,剛好越過跟旺的護林房,魚塘也在所占之列。共計占去跟旺承包地的五畝多,砍掉楊樹138棵,棘藜266株。賠償款項有:一畝地按國家標準賠1萬2千元,樹一棵賠120元,棘藜13元,魚塘賠4000元。共計賠跟旺土地61600元,樹賠16560元,棘藜3460元。加上護林房,一眼水井,總計83085元。其中所占的五畝六分地只有本身跟旺的二畝二,紅星的一畝八,六叔隊長家一畝六。從上面拿到錢后,跟旺立即將紅星家應得的19800元和六叔家的17600元,都送給了他們自己手里。
跟旺請人幫助,干了一星期才把這138棵楊樹全部鋸掉,截成截。用自家的三輪車和四輪手扶拖拉機拉到板材加工廠里,又換回來六千多塊。這下,跟旺手里有了幾萬塊錢,但他的護林房沒有了。聽勘測的工作人員說,要在這閭河邊上架一座橋。架橋很費時,預計工期兩年半。
在這個河上架橋,需要大量人手。這里前不著村,后不挨店。那些工程人員的吃飯問題總得解決吧,跟旺想,我咋不在這再蓋三間新的寬敞的房子呢?收拾干凈,再弄些飲食炊具,就面向這些既將到來的工程工作人員,開個小飯館。如果好了,再賣點小零貨,保不準,比我閑著強。有了這個想法后,跟旺開著三輪車回到村子里,給五弟打了個電話。五弟正忙著。跟旺把自己的想法跟五弟說了一遍后,五弟很支持。
他給跟旺出主意,“咱二嫂的手藝還可以,家常便飯絕對行,你就主打家常菜,經濟又實惠,生意肯定不會賴,又不會占很多錢。即使高速路修好,人家都撤走,你不也還要看樹嗎?”
五弟那邊的生意也極好,每天都是忙來忙去的。跟旺有了五弟的支持,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說干就干。買材料,請匠人。半個月就又在自家河梗地頭上蓋起了三間大紅瓦房,外帶一間小廚房。寬寬敞敞,亮亮堂堂。房子沒蓋好,就已經有幾個工地上的人閑著沒事,跑來看看的。
不幾天,跟旺就跟這些工地人混的很臉熟了。買了冰箱冷柜,跟旺又從街上拉回兩張大的圓桌子,一些必要的便利餐具。還讓本村小學教書的三哥在一塊大木板上用黃漆寫了個小店名字“跟旺餐館”,掛在門頭上。就這樣,開業了。
開業這天,星期日。可把嫂子累壞了。中午三桌客人,下午兩桌。中午的三桌客人中,有一桌是跟旺專程請來捧場的嘉賓:有支書、文書、六叔隊長、板廠老板、豪強酒店老板、汪振、屠夫全興,還有兩個倒樹的哥們兒。板廠老板帶了一掛不小的鞭炮過來,開飯時,全興點燃的鞭炮。霹靂啪啦,好不喜慶。小娟子從學校回來,也跟奶奶一起,過來涮盤子,洗碗,下餐具,當上了使喚丫頭。跟旺則拿煙遞酒,端盤子傳菜。
嘉賓們這頓吃飯不收錢,但那兩桌工地客吃飯是多少要收點的。結帳時,跟旺傻了眼。他不知道該怎么收錢,一沒菜譜,二沒定價。幸好豪強酒店老板在,支書看跟旺抓耳撓腮那熊樣,就跟他說,“你去幫他把這頓的錢先收了吧。”
他根據菜量,估計了一下,隨便給了個價,“一桌190,煙酒另算。”
可能是算的過于便宜,那些人中午吃了一頓,下午又上來了,還是那些飯菜,還是中午的那個價,煙酒另算。如是折騰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后的那天夜里,待客人全都走后,跟旺坐在床頭,掏出口袋里的錢,在心里算了一下帳,開業前,兜里1300塊,現在仍是1300塊。一分沒多,一分沒少。
哎?這怎么可能呢?白忙活了這一個星期了?他不相信怎么會有這事,怎么可能一分錢都沒掙到呢?這兩天客人也不少哇。他又起來到廚房里看了一遍,冰箱里還剩些新鮮的魚、肉和疏菜。這屋里大房間的西南角上撂了一大堆空啤酒瓶子,跟旺笑了一下,“這些倒是凈賺的。”
躺在床上,跟旺無論如何閉了眼,數小羊兒,就是睡不著。他心里嘀咕,這也不是個長法啊,按這樣的干法,說不定下一星期就賠本了。不成,明天說啥也得問一聲。心里有了打算,便安然多了。剛想關燈睡覺,就聽有人打門,跟旺懶懶的,躋著拖鞋,過去開門。
是貨車司機劉東磊。這是他前天剛認識的一個工地朋友。
“這么晚了,怎么現在才過來?”
“餓了,還有什么吃的咪?”
“只有干面條,炒菜我不太會,掌廚的回去了。”
“給我下個大碗面條吧。”
跟旺披了件衣服,不一會端過來一大碗面條。
“啤酒拿兩瓶。”劉師傅坐下去,邊吃邊喝。
跟旺沒了睡意,又打開電視,看了一會。
劉師傅想跟跟旺敘幾句:“就你一個人在這住嗎?”
跟旺笑了一下:“恩,一個人在這住的快八年了。”
“家里沒人嗎?”
“有啊。一大家子呢,爹、娘、哥、侄女,他們都在莊子里住,我一個人在這看我的這一大樹林。”
“哦,我說呢。”
跟旺聽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但又聽不出是哪里的。隨便問了一下,“聽你說話可不像俺這的人啊?”
劉師傅的面就吃完了,拿起啤酒瓶,把最后的那個瓶底倒進嘴里。“不是,我湖北孝感的。那些工友大部分都是孝感過來的。”
“哦哦,我說就是哩。聽你們說話,像,像一個地方的。”
劉師傅吃完面,并沒有立即就走,而是饒有興致地坐在那里,瞅了一會電視,歇歇腳。劉師傅朝床上掃了一眼,很好奇,“怎么就你一個嗎?那個掌廚的女人呢?”
“不是我一個,兩個。床下面還臥一個。”大黑聽了,從床下伸了伸頭,又躲進去睡覺了。“那是我二嫂,干完活跟我娘一起回去了。”
“你老婆呢?”
“跑了,”跟旺苦笑了一聲,又補充一句,“沒老婆。”
劉師傅自感問多了嘴,不好意思起來,從口袋里拿了一大大小小疊錢,抽出一張十塊的,遞過來。
“面三塊,酒六塊,九塊錢,找你一塊,你拿好。”
劉師傅沒要,“深更半夜麻煩你,不找了。謝謝啊,睡覺!”說著就回不遠處的工棚去了。
跟旺又到廚房里看了一下爐火,轉回屋,上床,關了燈,睡覺嘍。很久沒人再跟他提女人了,他似乎早已把阿妹忘的一干二凈。這幾年,他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地里,過著苦行僧的生活,雖然口袋里也曾鼓鼓的,但他對女人的渴望,連一絲一毫的興趣也沒有了。這幾年的每一夜他都睡的很踏實。他似乎開始討厭女人了。也許是曾經的渴望太重,反而被阿妹傷得更深.現在,一經劉師傅提及,心頭卻略略有些隱忍。但很快,這念頭一閃,就又消失了。
第二天,跟旺在電話里向五弟咨詢了一下菜譜和菜價的事,五弟詳細地給跟旺上了一課。跟旺雖然不認識字,但他這一次卻對五弟說的每一句話,記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只雞多少錢,一條魚多少錢,小炒,涼拌,各是各的價。他請三哥幫他認真地謄寫了一張價目表,張貼在護林房里那兩間相通的“大餐廳”里。由于娘不識字,二嫂也不識字,跟旺沒辦法,還真被逼的學會了幾個字,比如,魚、肉、雞、蛋、面、湯酒等,一、二、三這一類的數字也能寫到百位。書到用時方恨少啊!這些都是小娟子利用雙休日教給他的。在此之前,跟旺只會用筆在本子上劃杠杠,最原始的那種,對他也是最管用的。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劃法。紅筆一杠一百,藍筆一杠一十,黑筆一杠一塊。誰吃327,他就先用紅筆劃三杠,再用藍筆劃兩杠,最后再添黑筆劃七杠。數是記準了,誰吃的?不知道。他不會寫名、姓。他也有點子,幾張桌子,在墻邊上都大大地標上“1、2、3、4”,不管誰吃的,只論桌子算。吃后必須立即付帳,稍一欠帳,再找誰是誰,全是一抹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人太多了,總不能限制死,你張三,必須每次都坐一號桌,你李四,只能坐二號桌。所以有些愛耍賴的主,專門想著變著法的欠一下帳,下次再來,就又對不上號了。為此,這跟旺也不止丟過千兒八百的。
四個月后,跟旺又來盤盤存:數了數錢,咦,還是1300元。媽的,稀罕了一分錢不多,一分錢不少,仍是1300塊。這也太混蛋了吧,落了個白忙活。再一看,可不是嘛,接了兩間小耳房,還拉上了矮院墻,院子里,打上了平整的水泥地平。“餐廳”里裝了兩臺壁扇。還行,這些東西也都是錢吶。
跟旺里里外外都是一個人。顧上了這頭,就顧不上了那頭。顧上了那頭,又顧不上了這頭。他成天圍著飯桌轉,逢集上街買菜,進貨買煙酒。背集還要去田里看看莊稼長勢,播種、施肥、收割、賣糧。有時候忙得在地里往下一坐,歪了身子就能夢一回。但一回到河梗上的護林院,客人一進屋,他卻立馬又來了精神。二哥見飯店的生意這樣忙,也過來幫忙。跟旺給二哥買了輛摩托車,好讓他能及時的帶著二嫂過來掌廚。夜里忙完了,也好一起一遛煙兩口子回去睡覺。
其實高速路的路基一天天長高,眼看著泥結石上面的沙土就已露出地面,河中間的幾個大橋墩一天天變粗、長高,跟旺自己也學會了簡單地炒上幾個小菜。客人不多時,他自己也偶爾掌一下廚,不用再麻煩哥嫂.劉師傅仍隔三差五地來店里喝杯小酒,嘮幾句閑話。閑談中,了解了跟旺的一些往事,都不容易啊!
這天,雨下的很大,整個工地全都停了工。劉師傅喝完酒,在跟旺里屋床上坐著看電視,跟跟旺又閑扯開了。“老弟,你一個人怎么行啊?怎么沒找個幫忙的呢。”
跟旺知道他是閑著沒事在這扯閑淡,也隨了他瞎扯淡。“想找,找了這么長時間,沒人愿意來。荒坡野崗的,沒人來啊。”
“我有個遠房親戚,在家閑。前幾天老婆打電話說,在我家玩。想讓我給介紹個活干,我瞅著,你這就行。她曾在外面大飯店里干過,應該可以干這些活。”
跟旺聽他說的有點意思,“男的、女的?”
“我老婆的表妹。女的啊?”
“女的不行。”
“噫嘻,凈是瞎扯蛋。你這活就得女人干,哪個男的愿意干?”
跟旺拿眼睛瞟了一眼劉師傅,看他的眼神,有幾分真,便又改了口。“你別誤會啊,我的意思是我這都是些鬧著玩的買賣,不掙錢。哪還有錢再去請人幫忙啊。”
劉師傅拿眼珠子骨碌一轉,“扯遠了吧,不掙錢,傻子才白忙活。再說我只是看你一個人太累,出于哥們兒情份,才替你瞎操這閑心。又不是要來分你的家產。”
“哎呦,你看我的家產多的很吧。把地挖三尺一塊賣,也不值你一個車輪子啊。”
“別扯了,你看讓不讓請。讓請,我就問一聲。”
跟旺好久沒搭話。他確實時常覺得太累,里里外外一個人,就是鐵人,干的太多也磨明了不是。他真希望能有那么一個人,出于真心的來幫一把。跟旺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盒好煙“玉溪”來,抽出一支遞給劉師傅。
劉師傅明白這煙的意思,接了煙往耳朵上一夾,笑笑的站起來就走。他似乎很滿意今天的談話,將出門時撂下一句話,“我只是幫你問一聲,問成了,你別高興;問不成,你也別氣我。”
劉師傅一出門就被雨水淋了個滿頭,折回到院子門檐下站著的時候,跟旺送出一把傘。
中朝于古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