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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32評論第1章
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
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
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沙沙秋雨淅瀝如珠,似是垂珠緩緩斷落。晶瑩如玉的光澤映照大地,那層層濺起的漣漪,似是魚兒戲水,鴛鴦游玩。
滿布翠桿的瀟湘館,紗窗緊閉,唯獨一扇窗戶微微開啟一點縫隙,“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垅中,卿何薄命!”
湖筆握在手中,那上面的竹紋雕琢印在她細嫩的手心,一條一條的竹印清晰可見。
“姑娘。”紫鵑擔憂的望著已經(jīng)滿眼含淚的黛玉,輕輕喚了一聲。
黛玉拿起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珠,轉(zhuǎn)頭搖搖走過去,歪在榻上小憩,倦倦的揮了揮手,道:“我有些累了,歇息一忽,不用喚我。”說著假寐閉上雙眼,腦海中卻思緒翻騰,難以有片刻的安寧。
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黛玉緩緩睜開雙眼,清靈的雙眸宛如泉水,盈盈滿溢。
抄了大觀園,走了寶釵,嫁了迎春,連帶著驅(qū)趕了晴雯,司棋和入畫等人。晴雯死了,司棋死了,入畫四兒幾人如今不知是何處境。往日里鶯聲燕語,柳綠花紅的大觀園幾近凋零,蕭條的景致越發(fā)濃重,凄冷之中帶著幾分難以磨滅的悲涼。
嘆了一聲,人已翻身坐起,靜靜靠在窗前望著雨下的那株芭蕉,雨水沖刷的枝葉艷翠欲滴。那株梨樹早已結(jié)下累累碩果,低壓壓的枝頭搖搖晃動。
“林妹妹。”寶玉不知何時進來,喚了一聲,一同走到窗邊看著那雨中盈綠芭蕉葉,滴滴答答的雨點匯集成小小的水流嘩嘩從葉片上流下。
黛玉轉(zhuǎn)頭過來,看到他月白色長衫下被雨水浸濕了一大片,忍不住嗔道:“這樣大的雨水,你怎么就自己跑過來了?襲人姐姐呢?怎么也不勸著你點?”說罷轉(zhuǎn)身,搖曳如柳的身姿移到桌旁,親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上,微微仰頭抿嘴一笑道:“喝了它吧。這可是我才泡好的茶水,倒是白白便宜你這個無事忙了。”
寶玉笑看了她一眼,將那茶水一飲而盡。黛玉看的微微搖頭,笑道:“怪不得妙玉姐姐總是說你是牛飲,這一瞧,還真是對了景。”
寶玉笑了笑也不計較,只道:“妙玉姐姐可是方外之人,她是脫離塵世的仙子,我也不過就是個凡夫俗子而已。在她眼中我自然是俗人,我飲茶成牛飲也罷了,只妹妹來日里可別學著我這樣,沒的讓人笑死!”
將茶杯交給含笑進來的紫鵑手中,凝目望著她含笑的面容,眼角仍舊帶著一點潤潤的濕意,遂問道:“妹妹怎么了?”
黛玉勉強一笑,嗔道:“我能怎么了?不還是這樣嗎?”寥落的大觀園似乎抽走了她身上的靈氣,往日里那清透的活力也如同抽絲一般,去了不少。
摸了摸頰邊的一點濕潤,往年的淚水似乎已經(jīng)流盡,今年再無許多淚水,遂道:“說也奇怪,往年秋日再是多的淚水,不知怎地,今年反倒少了許多。”
寶玉神色微微一黯,走到桌旁坐下,道:“眼看著大觀園中的姐妹們一個個都去了。還不知道我這濁世俗物留在這里作甚?”
黛玉面上神情黯然失色,靜靜的坐在一旁的鼓凳上,聽著窗外啪啦雨聲,顰眉越發(fā)緊蹙,紅色菱唇輕抿,帶著一抹不語自傷的清愁之態(tài)!
“二爺在嗎?”襲人的聲音從半啟的窗邊隱隱傳來,寶玉神色一凜,站起身來,道:“林妹妹好生歇著吧,今日衛(wèi)公子好馮公子來找我,我也該去了。”
黛玉輕輕點了點頭,道:“去吧。是該去了,雨水大,路上讓茗煙撐好傘。莫要到了別人府邸之中還這般的狼狽。”
寶玉聽著回頭暖暖一笑,道:“我自是知道。”走到門邊正巧紫鵑陪了襲人進來,寶玉面上冷冷地道:“林妹妹累了,莫要再來擾她,回去吧!”襲人面上怔怔的看著寶玉拂袖穿過長廊,忙不迭的打起雨傘走在他身側(cè)。
紫鵑端了暖暖的生姜紅糖茶放在桌上,站在半啟的窗臺邊看著他們主仆兩人離去,若有所思地道:“寶二爺似乎這些日子對襲人姐姐淡了不少。”不似以往那般的信任,似乎藏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隔閡。
黛玉輕嘆一聲,輕輕合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似是蟬翼一般,清幽的聲音隨著秋雨緩緩飄散,“或許是寶玉心中有了一些猜測吧。”
紫鵑回神過來,將窗戶關(guān)的嚴嚴的,細眉上攏著一抹清愁如煙,輕聲道:“姑娘每年這時候舊疾便會發(fā)作,今年好歹自個兒當心一些。老太太曾說過,姑娘的氣血兩虧需要好好的調(diào)理,偏生你每每心煩太過,反倒耽擱了將養(yǎng)。”
黛玉抬眼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端起紅糖生姜茶飲了一口,那嗆辣的味道讓她禁不住咳了一聲,道:“越發(fā)的像個管家婆,改日里當真該回了外祖母,讓你再回去。”
紫鵑順手又調(diào)了一點紅糖在里面,笑道:“姑娘舍得,紫鵑可舍不得。若是姑娘執(zhí)意要把紫鵑扔回去,那紫鵑只好鼻子一把淚一把的求著老太太讓紫鵑回來。”她說這話作勢抹淚,惹得黛玉直瞪她。
“三姑娘來了。”小丫頭卷起暖簾讓探春進屋,紫鵑忙上前接過侍書手中的綢傘,笑道:“我們姑娘正是困著呢,幸而三姑娘來了,鬧鬧她也好。”
探春爽朗的笑容傳來,道:“好個懶怠的林姐兒,這才用過飯就要躺下犯困?那我可是不依,可是要來鬧一鬧姐姐。”雪雁帶著侍書去一側(cè)屋內(nèi)玩耍,笑道:“屋內(nèi)有紫鵑姐姐候著,你來我屋里看看,繡著的芙蓉花有個針法要請教呢。”
黛玉起身淡淡一笑讓了座,道:“如今大觀園里也只有你還是風風火火的三丫頭。”
探春坐在黛玉身側(cè),捧著那上面的茶盞,道:“方才我瞧著二哥哥和襲人姐姐過去,倒是襲人姐姐撐傘與他,他有些不領(lǐng)情呢。看著襲人姐姐跟的辛苦,我看著也怪可憐的。”
黛玉眉梢一動,笑道:“襲人姐姐自小在寶二哥房里服侍,親疏之間難免有些磕磕絆絆,許是二哥哥這兩日心情不大好吧。”
“只有林姐姐這兒清清靜靜的,來到這兒就不想走了。”攏眉一笑,探春爽利的面容上也帶著幾分憤意,嘆道:“說是好聽我現(xiàn)在和大嫂子打理大觀園,當日里說好的分工合作,因著寶姐姐的一句話權(quán)做了好人兒。到如今整個大觀園亂糟糟一片,就算是我有心來合作,也有心無力。”
茶水的氤氳白氣柔化了她眉宇間的剛毅之色,面龐紅潤似是一朵嬌艷的玫瑰花,黛玉輕嘆一聲,道:“鳳姐姐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許多的事情還真的要三妹妹和大嫂子來處置。”
當家主母的位置雖然是王夫人,可王夫人久不經(jīng)事,鳳姐兒一朝病倒。她手中現(xiàn)也無可用之人,只有暫時放手一些權(quán)利在李紈和探春手中!
“是呀。來日里寶二嫂子進了門,我們這些大嫂子小姑子就全部要丟到一側(cè)了。”說到底也是為他人做嫁衣,探春有些煩悶的擱下茶盞,順手摘了一朵粉色芙蓉簪在黛玉倭墮髻之側(cè),笑道:“香花美人兩相襯,這朵芙蓉除了簪在林姐姐發(fā)側(cè),他人再是不配的。”
黛玉有些恍神的扶了扶發(fā)髻上的芙蓉花,笑道:“那帶刺的玫瑰也只有簪在三妹妹的發(fā)側(cè)才不至于辱了玫瑰的香艷瑰麗。”
“撲哧”笑出聲來,探春嗔道:“果真還是那樣牙尖嘴利的林姐姐,片句不饒。”
黛玉眼眸輕轉(zhuǎn),轉(zhuǎn)出流波清麗,笑道:“我這可是夸贊之語,何來牙尖嘴利片句不饒?”鬢角的小巧鳳釵泠泠晃動輕響。
“四妹妹越發(fā)的冷了心,每每在暖香塢燒香念佛敲木魚。東府里的珍大嫂子看了一遭兒也不再管,連老太太也沒了法子,只說由著她去。”輕飄如雨的聲音帶著絲絲哽咽,又嘆道:“這些話我無處可說,也只得來擾了姐姐的清凈。”
黛玉緩緩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可不嫌棄你嘮叨,就怕你對著我這個人,說說就煩了。”
探春微微搖頭,凝眉望著黛玉,笑道:“這些年統(tǒng)共這么多姐妹之中,唯獨姐姐最是開得明白的人,這些年走來,我也曾怨過,曾怒過。過后想想,這個家中連執(zhí)掌門戶的男人都不經(jīng)用,我一個女兒家能做什么?但凡我是個男兒,必定不會窩屈至此。百年望族一朝傾倒,大廈傾斜,只怕覆巢之下無完卵!”
黛玉心中惻然,凝望著她開闊的眉宇,似是秋雨拂了芭蕉葉那樣的通透明亮,輕嘆道:“三妹妹明白,可是卻有人混混沌沌至使不明。”百年望族豈會外力一朝摧毀?只怕外力尚未明確,里面倒是先自亂陣腳。根基不穩(wěn),何來大廈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