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能紅利:即將到來的后工作時代
- 劉慶振
- 2075字
- 2019-01-04 16:38:00
1.2 重新認識技術性失業
人類用聰明才智發明的大量技術,反過來卻導致了人類自身的失業,這是一個從機器被創造出來之后就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明顯的必然趨勢。盡管凱恩斯(見圖1-4)很早就指出過技術是新型工作的一個強有力的生產者,但是他所認識到的技術性失業同樣意味著,在技術加速發展的前提下,我們發現節約使用勞動力方法的速度超過了我們為勞動力尋找新用途的速度,也就是我們消滅當前既有工作的速度超過了我們創造新型工作的速度,失業因此產生。接下來,凱恩斯補充了一個含混不清的觀點:“但是,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失調階段。”很多經濟學家由此認為,技術消除的是崗位而非工作,它在消除大量舊崗位的同時創造了更多的新崗位,技術性失業是經濟增長過程中暫時但必要的墊腳石。

圖1-4 約翰?梅納德?凱恩斯(1883—1946),現代經濟學最有影響的經濟學家之一;凱恩斯1930年發表的論文《我們后代的經濟前景》中,提出了“技術性失業”的概念
然而,諾伯特?維納并不這么認為。1913年,19歲的維納在《劍橋哲學學會會刊》上發表了一篇關于集合論的論文,這是一篇將關系的理論簡化為類的理論的論文,在數理邏輯的發展中占據有一席之地,維納從此步入學術生涯。在其50年的科學生涯中,他先后涉足哲學、數學、物理學和工程學,最后轉向生物學,在各個領域中都取得了豐碩成果。維納稱得上是恩格斯頌揚過的、本世紀多才多藝和學識淵博的科學巨人。而維納最為世人稱道的地方在于他奠定了計算機科學、機器人和計算機控制自動化的重要基礎。早在1942年,維納就已經意識到計算機可能會通過編程來運營工廠,并開始擔心無人組裝線的出現將會帶來顛覆性的影響。而彼時,整個世界仍然處在信息時代的前夜,維納卻已經預見性地探討了計算機可能帶來的技術性失業問題:“這個設備非常靈活,能夠進行大規模生產,而且無疑會使得工廠不再需要員工。在當前工業組織下,這種工廠導致的失業將帶來災難性的影響。”
很顯然,維納堅定地認為這些機器的趨勢是要在所有層面上取代人類,而非只是用機器能源和力量取代人類能源和力量。在維納看來,自動化擁有將一名工廠工人的價值降低到一文不值、無須被雇傭的地步的潛能,結果就是我們生活在一場十分殘酷的工業革命中。20世紀60年代中期,由于菲利浦斯曲線被廣泛接受,一部分學者相信:擴張總需求的政策雖然可以消除有效需求不足引起的總量失業,但同時會導致通貨膨脹率上升,于是,在這一時期,技術進步是否會導致非加速通貨膨脹失業率上升成為爭論的中心。但是,頗具諷刺意味的是,二戰后所有對機器和自動化的擔憂并沒有得到經濟數據的支持,新的技術的確大幅提高了生產力,然而失業率并沒有如悲觀者宣稱的那樣升高,相反,到1969年的時候,美國的失業率已經降到了3.5%的較低水平。20世紀80年代,當歐洲失業率從50—60年代的2%~3%上升到當時的8%~10%時,經濟學家之間又發生關于技術進步就業效應的爭論。這場爭論的中心在歐洲,爭論的焦點在于:新興的計算機技術是不是導致20世紀80年代歐洲失業率上升的主要原因。
由于技術進步與就業之間的關系極其復雜,上述關于技術性失業問題的爭論一直沒有取得完全一致的看法,那些認為計算機和自動化可能造成大量失業的觀點也曾經因為一度淡出經濟學的主流視線而備受冷落。
但是大部分人在批評這種觀點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維納發表這些觀點的時候,計算機還是房子般大的某種機器怪物,其計算能力正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1965年,英特爾(Intel)創始人之一戈登?摩爾(Gordon Moore)提出了摩爾定律:當價格不變時,集成電路上可容納的元器件的數目,每隔18~24個月便會增加一倍,性能也將提升一倍。此后,人們發現這種指數級的增長定律幾乎可以放之信息領域的各個角落而皆準。事實上,直到幾十年之后的今天,數字技術帶來的指數級增長才使得維納當初的預言得到了合理的證實。在某種程度上,自動化和智能化會使一個經濟體通過機器實現無限輸出,而整個過程無須人類參與,其造成的結果將會是大量失業,貧富差距急劇擴大,最終消費者購買力越來越低,對商品和服務的需求隨之下降,進而無法繼續推動經濟的強勁增長。如果這樣的趨勢發展到一個極端程度,就會使從事日常工作的工人們的經濟價值降低到雇主們花任何低價都不愿雇傭的程度。
面對這樣的狀況,普通人和經濟學家一樣,都迫切希望尋找一個答案: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失調階段嗎?有理由相信,技術革新在削減傳統工作崗位的同時也在催生著新的崗位。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工業化用了將近200年才將美國的農業人口降低到現在的不足2%。然而,當前的智能革命會給人們這么長時間嗎?知名的自媒體人羅振宇在談到技術性失業的時候說過,曾幾何時我們可以用幾代人的命運去承擔一次變革,但現在我們要用一代人的生命去承擔全部的變革。在過渡的一代人中,還是會產生階段性、悲劇性、普遍性的失業。每一個微觀層面的適應都需要時間,也就是凱恩斯所說的“短暫的失調階段”。然而,已經在路上的這次智能革命與以往截然不同,它所帶來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沒有給所有人留下即便“短暫”但是足夠的適應時間。或許,這也印證了凱恩斯的另一句名言:“在這場長跑中,我們都已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