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慎沒出聲,僅是伺隙睢盱。繡娘揚起的掌心內(nèi),明顯數(shù)道紫紅的拉痕。
“借姑娘柔荑一觀,無狀勿怪!”說著,馮慎便抬手抓去。
繡娘猝不及防,慌得掩臂藏手,步步倒退。
馮慎哪由她躲閃?一個縱躍,握住了繡娘素腕。
“官爺做什么?”繡娘掙了幾掙,含嗔帶怒道,“你弄疼我了!”
馮慎也不答話,只顧著捋袖觀瞧。
二人正在纏攪,身后屋門竟被一腳踢開。馮慎一回頭,卻見香瓜氣呼呼地站在檐下。
“好哇馮大哥!”香瓜眼中噙著淚,腮龐鼓的老高。“你……你果然是來逛窯子的!”
“香瓜?你怎么來了?”馮慎板起臉,叱道:“查案刑緝,豈是耍處?不要胡鬧,趕緊回家去!”
“你就糊弄俺吧!”香瓜一抹臉,柳眉倒豎,“查案子你還摸人家手啊?哼,怪不得你把人全支走了!”
馮慎一怔,方記起還抓著繡娘。窘澀局促,倉促將手松開。“渾說什么……我正欲查驗繡娘姑娘掌中傷口。”
“原來是為這個?”繡娘淺怪道,“官爺怎不說明白呀,剛才拴弦時不小心,把手心割了幾道……只是皮肉傷,官爺不必掛懷……”
“是嗎?”馮慎作疑道,“在下倒不覺的是新傷,姑娘若不介意,還請遞與我瞧瞧。”
“我倒無所謂,”繡娘笑笑,看了看香瓜。“只怕那位俏丫頭不肯吧?”
“嗯!”香瓜點點頭,瞪了繡娘一眼。“俺不答應(yīng)!”
被香瓜一攪,馮慎腦中越發(fā)的棼亂。他暗忖一陣,這才將香瓜拉在僻靜處,悄聲道:“香瓜,我有事與你商量……”
“俺不聽,”香瓜使性兒道,“你肯定是想攆俺走!”
“恰恰相反,”馮慎偷指了下繡娘,低語道,“我打算讓你留下來,替我看住了她。”
“啊?”香瓜問道,“俺留下來,那你去哪啊?”
“自然是回衙門驗尸,”馮慎道,“方才我思量過了,這孤男寡女,實不便私處一室,由你看守倒適宜些……香瓜,那女子是緊要之人,你可得盯牢了!”
“放心吧馮大哥”,香瓜擦了擦眼角,鄭重道,“只要你別胡來……俺就聽你的……”
二人正嘀咕著,繡娘走上前來。“官爺,你們在說什么呢?”
“也沒什么,”馮慎指指香瓜,笑道,“在下要回府衙一趟,怕姑娘留在這里害怕,便讓這丫頭相伴。哦,別瞧她年紀(jì)不大,身手倒是了得。有她陪著,也好多個照應(yīng)。”
繡娘急道:“我一個人也是不怕的……去找媽媽跟其他姊妹也成……”
“就這樣吧,這里清靜些!”說完,馮慎轉(zhuǎn)身便走。
“官爺……”繡娘還欲分說,忙追到馮慎身后。不料才趕幾步,便覺耳邊一寒。一枚袖箭貼著鬢角掠過,“砰”一聲釘在了門框上!
“快回來!”香瓜揚了揚腕間甩手弩,“敢出這個門,俺就使弩射你!”
馮慎轉(zhuǎn)頭,沖著驚魂不定的繡娘笑笑,“姑娘留步吧,那丫頭性子野,手底下沒個輕重。”
繡娘怔怔地點點頭,“知道了……官爺慢走……”
出了蒔花館,馮慎便快馬加鞭,直奔順天府衙。來到衙門口,恰巧碰見了魯班頭。
魯班頭一見馮慎,便一把拉住。“怎么樣?查出啥來了?”
馮慎搖搖頭,“多少有些進展,可仍不能定論……”
“緊著點吧”,魯班頭指指正堂方向,“上頭急著破案邀功,剛還在催呢!”
馮慎一皺眉,“這李大人,也太性急……人命關(guān)天,豈可草率行事?”
“誰說不是?”魯班頭一拍胸脯,“馮經(jīng)歷你甭管那么多,只管按部就班地查。上頭那邊,自有哥幾個周旋!”
“多謝班頭!”馮慎心中一暖,“那我先去查驗尸首。”
“驗去吧”,魯班頭道,“有用得著我老魯?shù)牡胤剑还荛_口!”
馮慎又是一揖,轉(zhuǎn)至了后署殮房。那杜奎紹的死尸,正停放在當(dāng)中。
殮房內(nèi)本無窗,掩上門后,更覺陰晦。燃起了燈蠟,屋里這才亮堂些許。
馮慎取出驗具,撬開了死尸嘴巴。移燭一看,發(fā)覺牙膛、舌竅未呈異色,與那中毒的跡象,并不吻合。馮慎又換上小剪,將尸首所著衣物鉸開。可那裸露出的表皮上,亦無顯著的外傷。
“難道……他真是驚嚇致死?”馮慎犯起了猶豫,可瞥見死尸那彎蜷的手指時,又自語道,“不對!定是哪里疏忽了。莫非傷口隱藏在發(fā)間?”
說著,馮慎便抬起尸首頭顱,打算扒開毛發(fā),細(xì)察一番。豈料一抬之下,那死尸的鼻腔里,竟掉出了簌簌的血痂!
馮慎眼明心細(xì),頓時徹悟。他用力按了按死尸鼻梁,果然察覺出不對勁兒。馮慎二話沒說,拿細(xì)鑷插進尸首鼻孔,反復(fù)撥探。
突然,那鑷頭一頓,傳來異樣的觸感。馮慎心中一喜,趕忙使勁兒夾取。沒多會兒,居然抽出一根尖銳的長針!
那長針血跡斑斑、寒光四射,針身長約四寸,從鼻腔插入,剛好能刺抵顱髓。馮慎倒吸口涼氣,明白了杜奎紹,為何會是那般死狀。這釬腦的劇痛,不亞于任何一種酷刑。那杜奎紹,是被活活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