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形容我——生命力很強。他們都帶著真心或者假意，對我說“楊沫，你真漂亮”。

“對了。”他頓了頓，似乎在等我回過神，“那個服裝店的事情我?guī)湍阏业赇仯糜幸粋€朋友的店面要轉讓，也是服裝的。在步行街那里，你可以考慮一下。至于價格的事情我可以讓他優(yōu)惠一下，但是不能保證很便宜。”

“真的？但是為什么要幫我。你看江琳都這么反對我的。”我有些受寵若驚，從回來到現(xiàn)在，我們說話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我實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這么幫我。前天的事情也是的。

“為什么幫你？難道你在接受別人的好意之前都要弄清楚別人為什么大發(fā)慈悲么？就算是幫助自己的朋友也需要理由。”他看著我很認真地說道：“再說，有些事情不是別人說你不行你就不行了。什么事情都需要親身嘗試，才能決定是要放棄還是繼續(xù)。”

“顧域你真聰明，這樣幾句話就可以把我心里的不安都解決了。”我說。

他笑了，“千萬別這么夸獎我。”

“對自己這么么信心么，剛才還是理直氣壯地開導我好么？”

他底下都輕輕笑了，陽光就這樣打在他柔軟的發(fā)上，“但是我很奇怪，為什么是服裝？不是什么禮品店，餐館什么的？”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我問。

他笑了，“其實人是很奇怪的動物，一邊在標榜要做一個誠實的人，一邊可以滿嘴胡話。可惜的是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喜歡聽真話。但是你不要懷疑剛才我對你說的那些話的可信度，絕對百分之百。”

“其實你很誠實。”我沖他笑了笑，“那告訴你真話，就像江琳想要表達的，我很笨的，連荷包蛋也不會弄，怎么開飯館？我只會化妝、打扮，喜歡被一大群衣服包圍的感覺，即使最后它們都不屬于我，但是我感受過了。你懂我的意思么？從小似乎就是楊浩照顧我的。所以他比我厲害。有時我就覺得自己是他的累贅。”

“楊浩是很好的男孩，他對你很好。”他也誠實地夸獎楊浩。

“你也是個好人，江琳如果不知道珍惜，那她很久虧大了。”我說。

“你就這樣簡簡單單相信了一個人？并且認為他是一個好人？”

“擺脫我看人很準的，好不好！”說完這句話，我竟然有些莫名的心虛。“對了，為什么上次要騙楊浩？”

他說：“這不是你希望的么？”

“覺得很奇怪，你沒有理由要這樣做。”

“鄭心諾叫我這樣對楊浩說”他說，“我也奇怪為什么她要我這么做。”

“哦。”我心不在焉地應道。

他沒有看向我，但是他說：“楊沫，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笑的時候很溫暖。”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句話時，我會有一種想要實實在在信任他的感覺。沒有人說我笑的時候很溫暖，他們只會說，“楊沫，你笑的時候很漂亮。”所以漂亮這個詞從我記事以來就不斷地從不同的人嘴里重復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從女人到男人。所以久而久之我開始麻木，甚至覺得所有人贊美我漂亮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那些在初中、高中、大學對我惡言相向的女生我也不以為然。直到后來我開始迷茫，特別是在經(jīng)歷了四年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之后。我開始懷疑，漂亮到底是一個怎樣完美的概念，而我自己真的駕馭得了它么？

沈洛陽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顧域正在幫我叫車。

他從他那輛奧迪里伸出頭的時候，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這樣就可以不用尷尬地面對他了。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怎么要走了？”他看了看副駕駛座，我才發(fā)現(xiàn)那里還坐了個女孩，我想我只能稱她為女孩，盡管臉上鋪著厚厚的粉底，但我能看出她年紀還小。頓時我覺得一陣惡心——沈洛陽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上車，現(xiàn)在我把曉雪送掉回去以后，就載你去吃飯。”

我無動于衷，而顧域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走了過來，“洛陽，你怎么來了？”

“來接楊沫。”

顧域笑著看向我，我無奈地沖他點點頭，然后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叫做白曉雪的女生，或許都是姓白的原因，讓我想到了白紫云。但是我知道她們是不同的，至少白紫云不會笑得這么甜，她只會生動嫵媚地笑。那個叫白曉雪的女生沖我笑著叫道：“楊沫姐好。”

我下意識地點點頭，沒有回話而是看向了窗外。我想到了楊浩，我不知道楊浩電話里的那個女生到底是不是眼前這個，但是我知道他們關系不一般。

大約只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就送走了她。然后沈洛陽轉頭沖我說道：“想要吃什么？”

我沒好氣地說道，“回家。我不餓！”

“楊沫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的么？”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看我，語氣中有些淺淺的不滿。這讓我想到高中的時候我們談到楊于超的時候，他就是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你為什么每次都那么護著楊于超？”

“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至少在現(xiàn)在這個情況下，我沒有太好的心情跟他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今天發(fā)生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冷靜地仔細地分析一下，這樣我才能明白自己以后怎么走下去。

“就這么早給我定下死刑了么？不會后悔？”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讓我想到了楊城。他們都盡力用著委屈的語氣，似乎想要我明白里面所包含的苦衷或者是不得已。

“是的。”

我這樣說道，就看見他的背影有片刻的僵硬，然后又若無其事地開車，只是他說，“我送你回去。但是楊沫，即使你這么說，我不會放棄的。”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這里獲得勝利，可是我沒有勝利該有的喜悅，我看到他有些憂傷的側臉。他會傷心？不會，我對自己說道，肯定地說道。四年以前，四年之間，四年以后，他也沒有真正喜歡過我。而我因為他承受過的痛苦也不會因為他一句迷人的“我想你”而減輕。所以我應該毫不心虛地繼續(xù)恨他，繼續(xù)討厭他。

我們所讀的那所大學在一個靠海的城市，這里每年九月份都會適時下起雨、刮起風。我不知道這里的人怎么承受得了這樣霸道的天氣的。我不喜歡這里的下雨天，空氣中散發(fā)著并不好聞的潮濕氣息。我想這并不是因為我的故鄉(xiāng)——那個叫S市的地方——她養(yǎng)育我，讓我討厭下雨。是因為人到底是一種平凡的生物，對于那些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再抱有一種期待的心態(tài)。

我們離開大學的一個星期，應該說我們拿到畢業(yè)證的一個星期，或者還可以解釋為楊沫和陳樹分手后的一個星期，楊沫回S市后的一個星期。在這里我并不是想要計算這一個星期的長短，而是我想承認一點，在這一個星期里，我找到了工作，又放棄了工作。這不是一個困難的決定，即使那是一份十分體面又高薪的工作。我總認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總要記住一些自己的過錯，那樣才能記住一些人，或者說人在這個世界總要堅持一些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事情，不管對別人是否有傷害。當你活著的時候找不到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我想這是最可悲的事情。而你不為了這個討厭的人放棄一些東西那么你會失去更多。

我這樣想的時候床頭柜上的電話就像響了起來，我有些不悅地從被子里探出身子，然后就看到微弱的燈光里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名字——是楊沫的電話。我坐起身，按下了接聽鍵：“怎么了，楊沫？”

我聽見久違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楊于超，最近過得怎么樣？”

“最近？”我頓了頓，打算不告訴她實話，“最近在找工作，挺郁悶的。你呢？”

“在找工作，真的不打算回來了？想在那個鬼地方呆一輩子么？見鬼，我還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東西值得你留戀。”然后她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可輕，于是又說道：“其實你們可以一起回來的啊，她不是畢業(yè)了么？何必呢？”

“再等等吧。”其實我想說，“再等等，等到你真正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回來。”但是我又覺得這樣的一句話說出來就顯得自己太混蛋了。所以我只說“再等等吧。”

“好吧。真拿你們沒辦法。”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并沒有透露出一絲失望，所以我知道她找我根本不是想要了解最近我過得怎么樣。她沒有聽到我接話，于是繼續(xù)說道：“再過些時候我的服裝店要開業(yè)了。”

“要當老板了？”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