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細說大清大全集作者名: 李翠香本章字數: 4079字更新時間: 2018-11-08 19:56:04
6.天地會出現
清代出現的著名的秘密結社之一是天地會。清代秘密結社可分為兩大系統:一是以由民間秘密宗教構成的教門,其代表為白蓮教;二是各種秘密幫會組織組成的會黨,典型的如天地會、哥老會以及青幫等。天地會是歷史悠久、影響巨大的秘密組織。與民間宗教秘密結社不同,天地會是一種以歃血盟誓、焚表結拜弟兄方式組織起來的異姓結拜秘密團體。因為會內之人“以洪為姓”,故天地會又被稱為“洪門”。
天地會主要分布在福建、廣東、廣西、江西、湖南、四川、貴州、云南等南方各省,其組成人員是農民、小手工業者、商販、挑夫、游民等下層勞動者。領導核心和骨干,多為寺僧和尚、反清志士、失意的小知識分子、浪跡江湖的俠客、藝人。凡持有會簿、花帖、票布等會內秘密文件,均可糾眾結拜,組織起一幫人馬,與別的堂所互不相屬。會首一般稱大哥、師傅,其他首領則稱二哥、香主等。在會內,成員都互相稱兄弟,標榜“忠義堂前無大小”。但會內實際上實行的仍然是家長制統治,只不過就平等性而言天地會比教門進步了一些。天地會帶有較少的宗教迷信色彩,盡管它也供奉觀音、土地等的神位,但它與秘密宗教結社利用宗教迷信作為團結群眾的手段有很大區別。它以“桃園結義”為榜樣,以水泊梁山英雄為楷模,講求義氣,提倡忠義肝膽,俠義待人,要求會員互相幫助,生死與共。所謂“有忠有義橋下過,無忠無義劍下亡”“非親有義須當敬,是友無情切莫交”“兄弟有難,須要拔刀相救”“忠心義氣,有福同享,有官同做”。天地會一般在荒僻無人之處舉行結盟拜把儀式,包括鉆刀、歃血盟誓、焚表、分飲血酒,以及傳授口訣暗語,分發號布等。為了加強組織紀律性,天地會制定了嚴格的誓約會規,要求會員嚴守會內秘密,“父母妻子不許告知”。如果違背會規,泄漏會內機密,“觸破事機,死在刀劍之下”。為了會眾的彼此聯絡,天地會還編制了大量詩詞、隱語、暗號,以及述說結會緣起與宗旨的秘密文件——會簿。
天地會是在清初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產生的。雖然歃血結盟、異姓結拜弟兄的活動在中國歷史悠久,但清代以前還沒有像天地會這樣的秘密結社組織。為了防止人民反抗,鞏固封建統治秩序,清王朝統治者嚴行禁止任何聚眾結社活動。順治初年規定,“凡異姓人結拜弟兄者,鞭一百”。順治十八年(1661年),清政府更進一步規定:“凡歃血盟誓、焚表結拜弟兄者,著即正法。”這一新的嚴厲規定,在社會上形成了強大的政治壓力。歃血結盟活動被迫向隱蔽秘密方向發展。康熙初年,雖然詳細規定了處罰歃血結盟活動的各種條款,但是,當時把從事這類活動的人視為如同聚眾賭博一類的輕犯。康熙八年(1669年),刑部新頒律例,就將“結拜兄弟”禁律作為“雜犯”類賭博條下的附錄。而且,康熙七年(1668年)時,刑部還奉旨復準,歃血盟誓、焚表結拜者由斬立決改為秋后處斬,并與一般結拜弟兄加以嚴格區別,即“止結拜弟兄,無歃血焚表者,仍照例鞭一百”。既然清政府未把歃血盟誓、焚表結拜弟兄作為政治謀叛來處理,這就給當時立志反清的人們留下了一個斗爭的空間,即利用盟誓結拜這一傳統方式組織秘密結社來發展反清力量。因此,這種秘密結社不但禁而不止,且不斷發展,以致康熙十年(1671年)清政府不得不對刑律作重大修改,將“歃血盟誓、焚表結拜弟兄”從“雜犯”律中剔除,而在“謀叛”律下作了新規定:“歃血結拜弟兄者,不分人之多寡,照謀叛未行律:為首者擬絞監候,秋后處決,為從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其止結拜弟兄,無歃血焚表等事者,為首杖一百、徒三年,為從者杖一百。”
康熙初年以來,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方面,清王朝逐步鞏固了它在全國的統治,國內政治斗爭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公開的大規模的反清斗爭已逐漸平息,非武裝的秘密的斗爭日漸發展起來。歃血盟誓、焚表結拜弟兄活動的懲處變化表明,這一最適合當時斗爭形勢的聚眾結社方式,已經包含了反清的政治內容,且其迅速發展的結果已引起清王朝的注意。天地會正是在這個基礎上于康熙十三年(1674年)在福建漳州地區最早出現的。
清初的漳州,土地貧瘠,戰亂不斷。福建“上田素稱下下”,漳州地處閩粵交界地帶,“山海環匝,四履交錯”“傍山多磽瘠,近海半沙鹵”“稱平野可田者,十之二三而已”。這里的勞動人民生活十分艱苦。自然環境的惡劣,使當地居民養成了吃苦耐勞的精神,同時也養成了悍、尚武、好斗的性格。人們常會因一些小事而相互械斗。明末以來,漳州一地地主鄉紳變本加厲地剝奪農民,農民的生活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平和縣小溪人張要便與郭義、蔡祿,以及漳浦縣長林寺僧達宗等人歃血結盟,以“萬”為姓,結萬姓兄弟集團,以對抗兇惡的鄉紳。張要、郭義、達宗、蔡祿等人,也分別改稱萬大、萬二、萬五、萬七。與此同時,一些豪強大姓,又憑借宗族勢力,甚至聯合外姓巨族橫行鄉里,魚肉百姓。各小姓弱族被逼無奈,也只有結盟反抗。因此,這里械斗成風。隨著《三國演義》《水滸傳》等故事在該地的流傳,漳州地區結盟拜把之風也特別盛行。械斗雙方往往采用這種方式招集亡命,擴大自己的力量。清初,這里抗清斗爭激烈,各地人民擁護在福建的隆武政權,紛紛舉起抗清的大旗。后來這一地區也成為鄭成功與清軍爭奪的重點,戰爭頻多。當地群眾,先慘遭清軍屠殺和壓迫,隨后清廷“遷海令”一下,他們又被迫遷離故國,因而直至康熙前期,這里的反清民族意識尤為強烈。一些士大夫知識分子仍然懷念故國,誓不仕清,或以寺院作為掩護,聯絡四方,秘密從事反清活動。“萬姓集團”重要成員萬五達宗和尚就是一個滿懷民族情感、極有謀略之人。康熙十三年(1674年), “三藩之亂”爆發,全國各地反清斗爭風起云涌,全國反清斗爭又重新高漲起來。這一新形勢,不僅給一直以不同形式堅持抗清斗爭的廣大人民群眾以巨大鼓舞,而且“反清復明”的理想又一次在部分漢族地主知識分子的心中激蕩。受全國斗爭形勢的鼓舞,漳州地區的反清志士聯合家鄉群眾也扯起了反清的大旗。但他們不愿與大漢奸吳三桂同流,于是便利用家鄉異姓結拜的風氣,以劉關張桃園結義為榜樣,學習梁山英雄,“準星辰為兄弟,指天地為父母”。天地會這一組織由此出現,并開辟了一條秘密反清的道路。
天地會的秘密文件曾對該會結合緣起一事有記載,康熙年間,少林寺僧曾應詔從征,但打敗“西魯”入侵之后,卻遭奸人陷害,少林寺被毀,只有五人幸免于難。他們逃到廣東惠州府石城縣,在一小溪邊突然發現水中浮出一個白錠香爐,底面有“反清復明”四字。絕路逢生的劫余五僧感到命不該絕,決定歃血結盟,拜為異姓兄弟,為死去的少林寺眾僧報仇,“反清復明”。后來,他們借宿長林寺,遇見僧長萬云龍即達宗,訴說了前情。萬云龍對他們的不幸遭遇和“反清復明”的決心表示同情和支持。于是,他們在高溪廟歃血為盟,推萬云龍為大哥,擁戴朱明后裔朱洪竹為幼主,于康熙甲寅年結拜成立天地會。這就是著名的“西魯”故事。這個神話式的傳說所演繹的故事并不都是真人真事,但它畢竟反映了社會中存在的斗爭。“西魯”傳說表明,天地會產生于清初康熙年間,最初的領導核心為和尚及“馬販”,是由部分反清復明志士和下層勞動群眾組織的秘密政治團體,其創立宗旨是“反清復明”。乾隆年間,流傳到臺灣的天地會誓詞仍稱:“今因廣東省鳳花亭、高溪庵、馬溪廟明主傳宗,今夜插(歃)血拜盟,結為同胞兄弟。”天地會詩詞反復出現“結萬扶明李桃洪,順天服(復)明合和同”字樣。
清代前期,天地會的活動范圍極為廣泛,江南各省都遍布它的組織或支派。天地會中流傳五房之說,即:長房蔡德忠,先鋒吳天成,在福建;二房方大洪,先鋒洪大歲,在廣東;三房馬超興,先鋒桃必達,在云南、廣西;四房胡德帝,先鋒李識弟,在湖廣;五房李色開,先鋒林永昭,在浙江、江西。另外又相傳,在五祖時期,天地會建立起了五堂的組織機構。五堂分別稱為青蓮堂、洪順堂、家后堂、參天堂、宏化堂。其中,以二房廣東的洪順堂力量最強,在清后期,它的勢力發展到了廣西和南洋群島一帶。
天地會有如下的特點。第一,天地會的宗教迷信色彩比較淡薄,與白蓮教利用宗教迷信來團結群眾,組織群眾相比,天地會講的是一個“義”字。他們以“桃園結義”為楷模,彼此間崇尚義氣,講究信用。天地會著眼于現實生活利益,特別是乾隆時期,天地會在廣東三江、兩湖、閩粵水陸交通線上,在生活極不穩定的苦力勞動者以及無固定職業的游民中發展時,更為突出“互相幫助”“免受欺凌”“斂錢分用”等經濟意圖,更多地考慮他們的切身利益。當然,天地會也并非沒有迷信色彩,它供奉五祖、關公、萬提喜牌位就是明證。
第二,天地會下層群眾之間比較民主、平等。由于天地會成員大多都處在生活的最低層,過著極為窮困的生活,所以會員們極講義氣,豪爽慷慨,疾惡如仇,力求平等。他們由異姓而結為兄弟,入會后,都以兄弟相稱,很能顯出平等的色彩,沒有封建社會那一套束縛人的傳統禮節。
第三,天地會一直是反清的。天地會是在尖銳的階級斗爭和民族矛盾中產生的,它是一個以反清為政治目的的色彩鮮明的秘密組織,它的宗旨一直是“反清復明”。究其原因,有下列幾點:首先,清朝統一中國之后,雖已不再進行大規模的血腥暴力鎮壓,但它仍大力推行民族歧視與壓迫政策,因此,漢族和其他民族的民族意識與民族感情也就很難平息;其次,當時廣大被壓迫者受階級與歷史的局限,對民族壓迫的階級內容與階級實質不可能有清楚地認識,他們把清統治者的民族壓迫看作本身苦難的主要根源;再次,這個口號的長期使用,也出于斗爭策略方面的考慮,即它可以贏得與滿族貴族存在矛盾的漢族地主階級的支持與同情,以孤立清統治者。“反清復明”的思想,是封建社會里農民和其他階級存在著的皇權思想的反映。
天地會從其一創立,就樹立起“反清復明”的宗旨,矛頭始終指向清朝統治者。乾隆年間,天地會盡管在發展新會員時突出強調經濟意圖,但仍然在使用“順天行道”“扶明”“反清復明”之類的口號,進行反抗清朝封建統治的階級斗爭。這充分說明天地會的性質是以“反清復明”為宗旨的下層群眾的秘密結社。
隨著清朝在全國的統治穩定下來,在封建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壓迫下,各階層人民的反清活動更加困難。出現不久的天地會也因此變得更為秘密,從而進入了一個長期積蓄力量、等待將來發展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