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海關每年供用三十萬兩,殺虎口、張家口、淮安關所收稅課,亦歸內用。戶部歲奉太后十八萬,皇上廿萬,名曰交進銀。皇上之二十萬,于二月初繳,太后之十八萬則每節交五萬,年下交八萬。端節銀于四月底交入,中秋銀于八月初交入,其年下銀,則于十二月初交入。
大內銀庫,存一千六百萬兩,太后處尚有三萬兩金。
太后發內帑銀。惟戊戌春,賑四川災五萬兩,為令戶部先墊,而準在撥內務府款時扣回者。余則雖名內帑,實仍由戶部發出。
同治二三年,忽內因乏用,令內監送金一箱,令戶部派員至內領取。內監送至委員處,立即委箱而去,委員大窘。良久乃得一人,即托其回至部,遣人入內將箱中物取出,委員始得回。
同治七八年間,上嘗手批至戶部取銀,戶部見條付銀,不敢核也。
寧蘇杭州之織造,每歲發五百萬兩。
部匾
六部皆有匾,上書某年諭滿大臣等,宜時至大內某官,敬謹閱看某朝所立御碑。今各部多失去,其存者亦大率以紙糊之。前某部尚書某公,因署中大堂撤造及見之。旋查宮內所立碑,系專諭滿大臣。大略謂“本朝君臨漢土,漢人雖悉為臣仆,然究非同族,今雖用漢人為大臣,然不過用以羈縻之而已,我子孫須時時省記此意,不可輕授漢人以大權,但可使供奔走之役”云云。嗚呼!深遠矣。
和┞
和任大學士,和┞在軍機日,手持水墨畫軸,韓城師見之曰:“貪墨之風一至于此。”又嘗捉韓城手衤帝視曰:“狀元宰相手,果然好。”韓城曰:“此手但會做狀元宰相,不會要錢,有甚好處。”聞者凜然。
岳威信
岳威信公鐘琪,由文改武,屢立戰功。有詩集若干卷,嘗過盧生廟,題句云:“只因未了塵寰事,又作封侯夢一場。”較之無病呻吟更為雄壯。
集句聯
張文端公集《論》、《孟》作一聯云:“約失之鮮矣,誠樂莫大焉。”實于身心有益。近時陸璞堂前輩,任考功日,有聯云:“我有好爵,子宜高官。”張萼樓觀察在京候試日有聯云:“佛言不可說,不可說;子曰如之何,如之何。”言皋云書室聯云:“多識前代之載,不讀非圣之書。”則皆才人所宜爾也。諸城師為韓城師集一聯云:“即今民風盡熙,當令元氣常調和。”大臣之言,迥出尋常萬萬矣。
年羹堯
年羹堯七八歲時,隨父遐齡湖北巡撫之任。一日父出,大風,江中浪涌如山。羹堯欲泛舟游黃鶴樓,家人百方攔阻,羹堯不聽,乃駕舟破浪而行。傾側顛簸,幾于溺者屢矣。比游黃鶴樓,顧盼自雄。日暮風益猛,命解維渡江,眾不敢忤其意,復冒險而回。人怪而問之,曰:“吾年方幼,正當力學之時,若吾后福無窮,遇險必濟;否則葬于江魚之腹,亦了此一生。”髫齔之時,已如此桀驁,是以大功雖立,終以跋扈伏誅也。
刑部
諺曰:“刑部四無。”謂門無匾,堂無點,官無錢,吏無臉也。
王露
乾隆間,林爽文臺灣壯大甲附之,圍諸羅城。日久軍餉斷絕,文報不通。總柴大紀遣人偽作乞丐裝,中藏血書,乞糧于將軍常青。臺灣縣知縣王露曰:“流寇滿地,恐中途為所劫,請先遣其贗者,如得達,即以真繼之。”遂裝磚礫十軍,封緘甚固,又用牛車若干輛裝草柴,上加糠秕,覆以蘆席。時有二人立門外遙覘,門役疑為奸細,執送王露。王露問之,二人曰:“吾等皆諸羅人民,因城中糧盡,故遣來探聽。”王露乃偽叱門役曰:“汝何故妄執良民?”因呼二人至后堂諭之曰:“諸羅絕糧久,余稔知之,獨路梗,解送不易,奈何?今將先送偽物,賊劫去過二三日,然后再送真物。請速歸語城中,努力固守,無以乏食為憂。”二人叩謝而去。次日黎明,撥老弱役二名,諭之曰:“爾等先以偽銀米試之,途中倘遇賊劫去,當重責,若能解到,則有厚賞。”二人唯唯去。至中途,賊千余人立高阜,望之大笑,不阻亦不追。夫役疾驅而抵諸羅城,驗封開視,則皆真銀米也。夫役共訝之,不解其故。蓋王露于中途潛易之,諸羅既得糧,分與兵民,守御益力。
胡某
杭人胡某,富埒封君,為近今數十年所罕見。而荒淫奢侈,亦迥非尋常所有。后卒以是致敗。茲就平日所聞者詮次于后,亦足資鑒戒矣。
胡有財神之目。相傳胡幼時,作徒于某店,夜臥柜臺上。半夜忽聞有人聲,急呼眾起,果得一賊,已僵矣,久之始醒。眾詢其故,則叩頭言貧不得自存,故逾垣入,冀有所獲。不意甫入門,即見一金面神,臥于桌上,遂不覺驚駭欲絕。眾扶而釋之,咸竊竊奇胡。胡后為某錢店司會計。有某中丞者,時有某官候補于浙,落拓不得志。一日詣其店告貸,眾慢不為禮。胡獨殷勤備至,且假以私財。某感之,誓有以報。迨后攵歷封疆,開府浙江,即下檄各縣曰:“凡解糧餉者,必由胡某匯兌,否則不納。”眾微知其故,于是錢糧上兌,無不托諸胡,胡遂以是致富。
左文襄收復杭城時,胡亦由上海回杭。或有以蜚語上聞者,左怒。胡進謁,即盛氣相待,且言將即日參奏。次日胡忽進米十數舟于左,并具稟言匪圍杭城之際,某實領官款若干萬兩,往上海辦米。迨運回杭,則城已失陷,無可交代。又不能聽其霉變,故只得運回上海變賣。今聞王師大捷,仍以所領銀購米回杭,以便銷差,非有他故也。時東南數省,當淪陷后,赤地千里,左方以缺餉為慮。得胡稟,大喜過望,乃更傾心待胡。凡善后諸事,悉以委之,胡由是愈富。
左文襄西征時,苦軍餉無所出,乃令胡為貸于某銀行,以七厘行息。左藉此得率軍出關,故不以利重為嫌。其實此款仍由銀行刷印股票,貸諸華人,以四厘行息,三厘則銀行與胡各分其半也。憶某年銀行之執事人回國,香港諸西人公餞之,酒半酣,座中忽一人起而問曰:“諸君今日餞某,為公事乎?為私情乎?”眾曰:“自然是為公事。”其人徐言曰:“彼為左大人經理借款,曾告我四厘行息,我昨獲見其合同底稿,乃是七厘行息何也?”執事人色沮,噤不敢答,眾亦失色而散。
胡姬妾極多,于所居之室,作數長弄,諸妾以次處其中,各占一室,如永巷然。胡不甚省其名,每夕由侍婢以銀盤進,盤儲牙牌無數,胡隨手拈得一牌,婢即按牌后所鐫之姓名,呼入侍寢,每夕率以為常。
胡酷好女色,每微服游行街市,見有姿色美麗者,即令門客訪其居址姓氏,向之關說。除身價任索不計外,并充與其父或夫或兄弟之美館。于是凡婦女之無志節者,男子之茸者,無不惟命是聽。而其市肆店號所用之伙友,大半恃有內寵,乾沒誆騙,無所不至,遂至于敗。
胡荒淫過度,精力不繼。有以京都狗皮膏獻者,胡得之大喜。蓋他春藥,皆系煎劑或丸藥之類,雖暫濟一時,然日久易致他疾。惟狗皮膏只貼于涌泉穴中,事畢即棄去,其藥性不經由臟腑,較他藥為善。然京中他店所售皆偽物,即有真者,而火候失宜,皆不見效。惟一家獨得秘傳,擅名一時,而有時亦以舊物欺人,偽作新者。故胡每歲必囑其至戚,挾巨金入京監制,以供一年之用,所費亦不貲。某年有人于津沽道中遇其戚某,詢以何往,彼亦不諱言,并告以制膏法,惜日久忘之矣。
胡敗后,自知不能再如前揮霍,乃先遣散其姬妾之平常者,令其家屬領歸。室中所有,亦任其攜去,所得不亞中人之產。迨后事漸急,謠言將有籍沒之舉,乃亟擇留其最心愛者數人,余皆遣去。則所攜已不及前,然猶珠翠盈頭,綺羅被體也。暨疾亟,其家人并其所留之姬遣去,則徒手而出,一無所得矣。其幸不幸如此。
江浙諸省于胡敗后,商務大為減色,論者謂不下于庚申之劫。蓋時惟官款及諸勢要之存款,尚能勒取其居室市肆古玩為抵。此外若各善堂、各行號、各官民之存款則皆無可追索,相率飲恨吞聲而已。胡死之次年,值中元節,杭例有盂蘭盆會之舉。有輕薄子,故于其居室前設一醮壇,懸蟒袍、補服、大帽、皂靴及煙具、賭具諸寓物于壁,旁懸一團扇,題其上曰:“雪巖仁兄大人法正。”見者粲然。怨毒之于人亦甚矣哉!胡之母亭年九十余,當胡未敗時,為母稱觴于西湖云林寺。自山門直至方丈房,懸掛稱壽之文,幾無隙地。自官紳以至戚族,登堂祝壽者踵相接。暨胡殞后,母亦繼歿,則其親友方避匿不遑,到者寥寥。其家新被查抄之命,慮人指摘,喪儀一切,惟務減殺,無復前之鋪張矣。論者或比諸《紅樓夢》之史太君,洵然。
論曰:綜胡之一生言之,抑亦一時無兩人也。當其受知湘陰相國,主持善后諸事,始則設粥廠,設難民局,設義烈遺阡;繼而設善堂,設義塾,設藥局,修復名勝寺院,凡養生送死,賑窮恤貧之政,無不備舉。朝廷有大軍旅,各行省有大災荒,皆捐輸巨萬金不少吝。以是屢拜樂善好施之嘉獎,由布政使銜候選道被一品之封典,且贈及三代如其官。外人之商于華者,亦信為巨富,中朝向之假貸,茍得胡署名紙尾,則事必成。至于委巷小民,白屋寒士,待胡而舉火者,咸頌胡禱胡不置。嗚呼!何其盛也。及其敗也,此方以侵蝕庫款被縣官封閉告,彼即以伙友無良,挾資遠遁告,身敗名裂,莫為援手,賓客絕跡,姬妾云散,前后判若兩人。嗚呼!何其哀也。豈生平所獲皆不義財,故悖入者,亦悖出歟?抑務廣而荒,受逾于器,人滿則天覆之,故及身而敗歟?梁武帝有言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憾。”其師之定論也夫?
劉錫鴻
中國鐵路之不能早開,實因劉錫鴻之摺所阻,四萬萬人為奴之禍,實基于此。劉為法國使差時,往往敝衣趿鞋,舉止蹣跚,衣帶飄舞,徒步出外。而最愛立于最高橋梁之上,周望四處。其隨員等切諫之,劉大怒曰:“你等不知乃翁意,欲使外人瞻仰天朝人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