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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清代史家之成就(8)

以上所述,悉為近三四十年間之收獲,而太半屬于文字之史料 ,或有論及此者,稱此時期為中國舊學之進步。其言曰,舊學者,因世俗之名以名之,實則我中國固有之學術也。今人輒謂中國無學術,或謂中國雖有學術,絕無進步,或謂中國學術雖有進步,至今日則幾衰息者,皆大謬不然之說也。中國義理之學,與書畫諸技術,及群眾普通舊學之程度,在今日誠為衰頹,然昔人所謂考證之學,則于最近為從古未有之進步,然今日專門舊學之進步,實與群眾普通舊學之退步為正比例,此奇異之現象,殆遍于世界,不獨中國為然 。此其所論,或不免失之過當,然吾謂與其謂為舊學之進步,無寧謂為國學之別辟新機,與其謂從古未有之進步者為考證學,無寧謂為史學。蓋近人之研甲骨、金文、木簡、卷子、檔案、各族文字,悉以史學為出發點,而考證學不過為研史過程中之一種方法耳。考證之學,本不能獨立成一學科,而吾國之治經,即等于研史,不惟治經當用考證學,即就史學而論,亦無不用考證學,為其治史之方法也。果其所用之方法,日有進步,則舊書可變為新,否則不惟不進步,而日呈衰頹之象,則新者亦變為舊矣。是故研究之對象,不論其為新為舊,而其研治之方法,則不可拘守故常,而應日求其進步,其所謂新,亦在是矣。近年研治國學,別辟新機,非止一端,此為蒙受西方之影響而然。蓋吾國既為世界各邦之一,其于學術,亦難自外,其因時間空間之關系,而隨之變遷,本為自然之趨勢,其因而日辟新機于不自覺,凡百學術皆然,而史學為尤著矣。

關于史料之搜集與整理,又不止有文字者為然也,其無文字之史料,亦與有文字者有同等者之價值,抑或過之,屬于此類者,是為史前之遺跡,而所謂史前之史,亦即未有文字記載以前人類棲息活動之狀況之可考見者也。緣近代人類學、地質學、考古學發達之結果,而史學之受其賜者實巨,遠西各國有然,而中國亦蒙其影響焉。例如民國九年,地質調查所采得河南之石器若干件,明年遂就河南澠池縣仰韶村,從事發搖,所得石器、骨器、陶器甚多。與其役者,為瑞典人安特生等,所獲之物,定為屬于新石器時代末期。同年六月,又于奉天錦西縣沙鍋屯,掘得新石器時代之遺物,主其事者,仍為安特生等。后則于甘肅貴德縣,山西西陰村(夏縣),黑龍江之昂昂溪,熱河之林西縣等處,發掘或采集,皆有石器時代之器物發見。其在甘肅掘得之器物,考古學家分為六期,一曰齊家期,二曰仰韶期,三曰馬廠期,四曰辛店期,五曰寺窪期,六曰沙井期。前三期屬于新石器時代末期與銅器時代初期,后三期屬于紫銅器時代及青銅器時代初期。齊家期以齊家坪得名,甘肅洮沙縣所得器物,近似齊家坪者,故以名之,其時代約當西元前三五○○年以至三二○○年。仰韶期以仰韶村得名,甘肅所得之大器物,與出于仰韶村類是,出于西陰村者亦然,其時代約當西元年前三二○○年以至二六○○年。辛店期者以辛店得名,其時約當西元前二九○○年以至二六○○年。辛店期者以辛店得名,其時約當西元前二六○○年以至二三○○年。寺窪期以寺窪山得名,其時代約當西元前二三○○年以至二○○○年。沙井期以沙井得名,其時代約當紀元前二○○○年以至一七○○年。前三期所出器物皆無金屬品,后三期則銅器逐漸而多,故可云一在史前,一在有史以后,此安特生氏《甘肅考古記》所區分之時期也。前乎此時期者,是為舊石器時代,法國博物學者德日進等,在寧夏鄂爾多斯、榆林等處,有舊石器之發見,或斷其時代謂在今五萬年前。往者遠西學者,嘗謂中國無舊石器之一時代,近乃漸知其不然矣。又民國十年以至十二年之間,澳洲古生物學家師丹斯基,有北京猿人之發見,此地則在北平西南百余里房山縣屬之周口鎮,師氏整理其所得化石,發見前臼齒及臼齒各一,與今日之人齒相似,研究結果斷為人齒,至其年代,或云去今五六十萬年,或云且百萬年。十五年冬世界考古學會會長瑞典皇太子來華,由安特生提倡,于北京各學術團體歡迎席上,公布此齒,安定名為北京齒,而稱生是齒者為北京人。翌年,步林博士,續在原穴得下臼齒一枚,經步達生測量結果,亦斷為原人遺骸,并定名生是齒者為北京種之中國猿人。十七年北平地質調查所楊鐘健、裴文中二君,更在周口店掘得猿人化石牙齒數枚,不完整之牙床二個,破碎頭骨數塊。十八年十二月,裴君又在一洞內發見一未經破碎之成年人猿頭骨及牙齒十余,于是人類最古之北京猿人,遂為科學界所公認,更名生此齒者為震旦人。以上所述,雖有外人參與其間,且為重要之鑒定,然主持者,必為中國之學術機關,而地質調查所又其主要機關之一也。至于外人自行在中國發掘之成績,亦有可述之價值,如日本人在旅順牧羊城、大連附近囗子窩等處,亦發見史前之遺跡,所獲石器甚多;據安特生、步達生諸氏研究之結果,則謂仰韶村與沙鍋村二址所得之器物,同屬新石器時代,且為同一之民族所留遺。又謂仰韶村、沙鍋屯二處居民之體質,與近代華北居民體質為同派,亦與史前甘肅居民之體質相似,蓋此三處古代人民之體質,均似現代華北人,即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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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鑒別之旨在求史料之真確。無論紀某一人或某一事,古人所述雖甚簡略,而今人致其搜集之功,則變簡略而為豐富者有之矣。梁氏所舉之例,謂《史記》記墨子事跡于《孟子荀卿列傳》,不過曰,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用,或曰并孔子時,或曰在其后,寥寥二十四字而已。而孫詒讓生二千年后,能作一極博贍翔實之《墨子傳》,其文多至數千言,此善于搜集史料之效也。搜集之法,應先立某人某事為綱,遇有關于某人某事,隨時紀于其下,積時既久,不能再有所得,然后加以排比,即成一長編式或年譜式之紀載,而搜集之功畢矣。次則就所搜得之史料,加以辨別,某者為正為真,某者為誤為偽,正者真者宜取,誤者偽者宜棄。譬如榨油,應先去其渣滓,又如制米,應先去其糠殼,然后得其精華,而成可用之品矣。《尚書》為極可貴之古史,而其中之偽古文,必須刪棄,然后二十八篇今文之真面目,乃煥然復明。又如今人謂《左傳》中有劉歆摻入之文,不盡可信,是其極可珍貴之史籍,而含有少數之偽史料矣。究竟劉歆能否作偽,作偽之后何以漢博士不即為之發覆,又何以近二千年之后始有人言其作偽,而在前者反無人疑及于此,此又辨別古書真偽一待決之問題也。至于古書之記載,因傳聞疑似而未盡得真者,是謂之誤,如宋將康保裔因兵敗而降于遼,《遼史》載之甚詳,而《宋史》列于《忠義傳》,此蓋南北傳聞之誤,待后人刊正也。梁氏所舉之例,曰,執一人而問之曰,今之萬里長城,何人所筑,則必答秦始皇時,不知秦始皇以前,燕、趙、齊皆筑長城,秦以后北魏、北齊亦筑長城,而秦長城不過占其一小部分,曷能舉全城以傅諸秦耶,此即所謂誤也。因長編式或年譜式之記載,而辨其偽,刊其誤,則鑒別之功,亦具于此矣。蓋搜集不豐富,則無以發見真確之史料,鑒別不真確,則將為偽誤之史料所混淆,二者之功,固缺一不可也。又梁氏之所謂鑒別,即吾之所謂整理,鑒別者,整理之始功,整理者,鑒別之終事也。故不精于鑒別者,不能侈言整理,蓋自羅、王諸氏,以及中央研究院之致力于此,搜集整理之功,可謂著有成績,而梁氏又詳言其方法,以為搜集整理之準,最近史學之趨勢,此蓋其一端也。

何謂新史學之建設與新史之編纂也,倡言新史學之建設,始于梁啟超,而何炳松尤屢言之而不厭。所謂新史學及新史,即用近代最新之方法,以改造舊史之謂也。

梁氏論舊史之短,嘗曰,私家之史,自為供讀而作,然其心目之讀者,各各不同,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蓋以供當時貴族中為人臣子者之讀也。司馬光《通鑒》,其主目的以供帝王之讀,其副目的以供大小臣僚之讀。司馬遷《史記》,自言藏諸名山傳之其人,蓋后世少數學者之讀也。質而言之,舊史中無論何體何家,總不離貴族性,其讀者皆限于少數特別階級,故其效果亦一如其所期,助成國民性之畸形發達,此二千年史家所不能逃罪也。又曰,舊史家之史,蓋十九為死人而作也,史官之初起,實由古代入主,欲紀其盛德大業,以昭示子孫,而主旨則在隱惡揚善,觀《春秋》所因魯史之文可知也。其有良史,則善惡畢書,然無論為褒為貶,而立言皆以對死人,則一也。后世獎勵虛榮之涂術益多,墓志家傳之屬,汗牛充棟,其目的,不外為子孫者欲表揚其已死之祖父,而最后榮辱,一系于史。馴至帝者亦以此為駕馭臣僚之一利器,試觀明清以來飾終之典,以宣付史館立傳,為莫大恩榮,至今猶然,則史之作用可推矣。至梁氏所謂新史之創造,基本條件有三,一曰史以生人為本位,二曰史應近于客觀性,三曰史學范圍應重新規定,以收縮為擴充。所謂以生人為本位者,即史為生人今人而作,而非為死人古人而作是也。其義理至明,無待詳解,孔子作《春秋》,朱子作《通鑒綱目》,或在撥亂反正,或在褒善貶惡,先有一種主觀見解,而后以古人成事為我注腳,此非為史而作史,所謂借著書以垂戒萬世也。史之本質,有若繪畫人物,須各還其本來面目,以存其真。人之不同,各如其面,乙之不能似甲,亦猶丙之不能似乙,持鑒空衡平之態度,而不雜入絲毫之己見,是之謂客觀。然純客觀之史,實際未必作到,故又謂之近于客觀,此新史之條件,應近于客觀者也。舊史之體,或為紀傳,或為編年,雖非盡屬陳腐,而不盡適用于新史。且近世新著,凡專言某一種學術者,謂之某學,進而研究其所術之歷史,謂之某某學史,如研究天文,則所撰天文學,而別有所謂天文學史,推之地理、社會、政治、經濟諸學,莫不皆然,天文學與天文學史,各有其一定范圍,而不相侵越,凡屬于學術上之研究,皆屬天文學之范圍,而學史中則不必詳述,兩方嚴守其范圍,則無廣泛之病,而收縮之效見矣。然學史之種類至多,非舊史儒林、文苑諸傳之所能限,故自他一方言之,又時時擴充其領域,故又謂之以收縮為擴充,即以正史之列傳而言,記各個人之籍貫、門第等事,此譜牒家所有事也。其嘉言懿行,擴之以資矜式,此教育家所有事也。皆與一時代人類之總活動無大關系,而舊史皆不憚煩而述之,此即以譜牒、教育二學混入其中之故也。新史則不然,一面將其舊領域劃歸專門各科學,使其日為發展,一面則以總神經系自居,凡各活動之相,悉攝取而論列之,乃至前此未入版圖之事項,亦吞納之而無所讓,此又新史之條件應重新規定范圍者也 。

何炳松曾取美國魯濱孫博士之《新史學》,譯為漢文,書凡八章,其第一章曰新史學,第二章曰歷史的歷史,第三章曰歷史的新同盟,第八章曰史光下的守舊精神,以此四章為最重要,其他四章,概論西史,可以從略,其所述新史學之意義,則謂歷史之功用,在助吾人明了人類之現在、將來,又可根據歷史之知識,以明了現在之一切問題,而以歷史上事實,為吾人前車之鑒。吾則以為不然,蓋現代社會之改變,有一日千里之勢,吾人對社會欲有所貢獻,必先明了現代之狀況,而于現代狀況之來歷,尤須澈底明了,此新史學一辭所由來也。其次則歷史須具有科學化,對于史料,應為嚴密之批評;對于著述,應秉筆直書;且研究歷史,不但須究其當然,并應究其所以然,是之謂歷史的歷史。歷史具有科學化,故趨重于分類研究,然其結果,不惟不能瓜分歷史之本身,而反因此將概括人類活動之全部,以及融會貫通之責任,須由史家獨負其責,此即新史學之意義也。再次則歷史與各新科學之關系,所謂新科學,即人類學、古物學、社會學等是也。研究歷史,非有新科學為之基礎,則無以說明歷史之真相,例如研究史前史或上古史,非以人類學,古物學,抑或動物學為之基礎,必致茫然無所措手,此則顯而易見之理矣。再次則研史之士,不可守舊,勿為舊日文化所束縛,而應利用舊日文化,以樹改革之精神,用以改革現代之社會,此又新史學最后之目的也。尋其總義,在消極之一方,為破壞舊史學之思想,在積極之一方,為建設新史學之方法,所謂以綜合社會科學之結果,而寫過去人類生活之實況者也。校以上文梁氏所論,初無不同之處,此云歷史之功用,以明了現在為職志,其以生人為本位可知矣。又云,非以歷史上之事實為吾人之前鑒,則為客觀,而非主觀可知矣。又云,研究歷史趨重于分類,是亦以收縮為擴充之說也。以西哲所說之原理,以為中國新史學之建設,梁、何二氏實最努力于此,吾故樂為述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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