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日,發文罷,聞黃跨千公祖已至,乃趨晤之。先是,浙兵督發至京口者三千余,黃公祖又新募精勇營二千人,以鄭天鴻統之入衛,黃公自督而來。及至丹陽,有旨不許陛見。蓋是時劉念臺寓丹陽,方參馬瑤老;人言訛傳黃撫軍督兵與劉合謀除君側之惡,故中止之,黃公祖大不堪。予乃邀其至京口一晤,商安插浙兵之策。入衙門,予報亂民焚掠疏中已先認罪而未參張太羹,太羹力辨無罪,予謂此為法受過也。時顧瑞屏掌銓,欲于京口另設一撫,意屬太羹,已具稿矣;會有亂兵事,遂不及推而撫亦不另設。遣參將蕭世忠至淮,候田百源淮撫及劉鶴洲。
初八日,行香,諭諸生以安輯難民之意。張太羹以病辭歸江陰;嗣后屢有請告文及以乃翁書來,皆以時艱不能為具疏。潤紳阮君天淵、吳君起龍來晤,出條議數款。
初九日,偕吳副總、林坐營及諸將,又偕內外參謀——季超兄亦預焉,戎服乘馬,小憩于樂亭鋪——唐禾義勇營兵所劄營也——及高資——乃前標營羅震、后標營王顯信地。飯罷,登水標舟,順江而下。頃刻抵金山,共參佐登妙高臺,指點形勝。時有南京所遣內監李國輔船十只守其地,諸將來見。又觀義勇營及程周佑所借乘淮撫船往來如飛,大壯水犀氣色。至避風館,登岸而歸。晚,聞亂民陳相甫等又復猖獗,乃作示諭之,而潛遣楊忠統水標船以去。
初十日,太宰徐虞求赴都,出于京口驛,晤之。即易戎服,乘馬從西門登城。遇驟雨,少停;須臾雨止,乃遍閱城垣。先是,京口因國變洶洶,諸生乃結為忠孝、干城、大正三社,各備弓矢、器械,以為守御之計。及馬兵之亂,諸生守城惟力。予入京口時,亦沿途列陣以候。至是,各列城門,予駐馬獎勵之。社首吳中奇、管元聲各有條陳,采而行之。回署,白函三來晤。因吳中按差乏人,予力言于署院賀中冷,欲其為按差;故函三感予甚深。自馬兵變后,京口城守戒嚴,每夜列械燃燈;予以勞費財力,乃出示撤之。
十一日,審閔二守所解王下村亂民,梟示其三,戮尸者一。得史道鄰及松滋王來書。高圜公辭往南京。
十二日,向因馬兵之變,道、府遂禁江中渡船,江北深以為不便;史道鄰有疏言之。予至京口,即通書于各鎮如劉澤清鶴洲、劉良佐明輔、黃得功虎山、高杰英吾;高亦以通江為言。乃令以南、北江防廳申約,各立官渡,給以旗號,以通往來而禁私渡;高意頗感予。是日,托王大含奉書晤高,且約相會之期。又遣承差致書黃跨千公祖,附以家報。
十三日,外參謀會于后堂,內參謀王大含、任君平及季超兄亦共會。有勸予不宜會高帥者,有勸予雖行而宜設備者,有請偽作弁流而隨予以行者;予皆不從。
十四日,以萬壽節,出習儀。即于京口驛候少司農何黃如。王大含又往瓜洲與高英吾訂約,適高亦差人,乃發與通江告示四紙。午后,同吳副總驗所攜中權、標理二營兵,以六百斤力者拔入標中營。
十五日,拜萬壽圣節。先是,史道鄰遣程周佑所募兵留之京口。適馬兵焚劫去,周佑兵拒之甚力;及馬兵隸史標下,周佑兵不便往。予再三請留為吳中用,史道鄰乃允。至是,領兵官朱國臣統之;過堂,以力及額者入標中營,余歸左、右二營。
十六日,冒大風,舟抵瓜洲,高英吾候予于大觀樓。交拜罷,設席;予以先帝之難,辭之。但與共席一飯,申共獎王室之意。高語頗有可采,且歷訴揚人疑彼之冤。少頃,監軍太仆萬吉人自揚州來,懽然共談于樓上。萬以劉鶴洲方參論東林諸老,欲令高英吾上訴,反其所言;予以非鎮將所宜言,令勿托彼。萬極是之。冒雨別歸,吳副總及沈、馬兩參謀候于避風館。歸署,鎮太守及司理、各廳邑令候謁,皆詢高英吾相會之意。
十七日,點驗程周佑兵。
十八日,呼投用材官,提石演武藝。季超兄歸越,托其致意親友,道予忘家為國,萬勿有所干求;且以告示申禁家鄉假冒非為之輩。
十九日,拜疏,請以倪長圩為京口監軍;又請以文王輔為標下監紀,管蘇海防事。
二十日,予一至吳署,即張示招技勇投用。在吳門時,已投有五、六十人矣;令坐營各給以盤費,于教場合試之。浙兵及士兵皆列陣以候,射步箭者約二百余人,八箭者三人。歸而腹中作痛。
二十一日,誓師;予仍戎服乘馬以出。客兵集京口者為黃明輔先到,陳輝兵、林營兵、臺州步兵、溫州水兵、鄭天鴻新募練精勇營兵約五千余人,一一皆與犒賞;而將領則歃血盟誓,務在殺賊報仇。適史道鄰因為兵焚劫,乃撥千金優恤居民,遣一副將來;適同會于教場。歸署,命梓人刊刻策題。
二十二日,至公署,試投用材官。與吳副總議更置各將官,令傅介子暫攝旗鼓,而令旗鼓朱壽增暫造營房一間。參將又議立五標之官。試畢,大宗伯顧瑞屏以祀海至,即出驛晤之。
二十三日,于穎長公祖、張赤涵父母俱來晤。總鎮黃明輔抵京口,出于江干候之。材官又有來投用者,補試其刀、石。
二十四日,黃總鎮到任,出賀之;渠即來謁謝。得李灌谿書,內致王覺斯政府意。
二十五日,出于江干,舟次晤黃明輔。先是,溫州副總賀君堯督兵入京口,至此欲歸,許于溫州為予造船防江;乃與黃明輔商之,欲以三千金付之為造船之費。賀商確再三,遂不肯任。是時適有總兵陳謙往閩宣諭鄭帥芝龍,黃明輔乃以萬金端托謙造船并大銃于閩;須萬金,無有也。監紀文王輔賫浙餉五萬余金來,予即向彼借萬金以應造船急需。至艮山,安插鄭天鴻督來精勇營浙兵。
二十六日,閱投用材官策論。
二十七日,拜疏,遣役入南都。學臺宗凌霄以得代至,出晤之。午后,定各官次第。
二十八日,方致書候錢牧老,而牧老已至京口;乃出晤之。值黃明輔,即同至其舟中。易戎服,與并馬登艮山觀鄭弁天鴻安插各兵:遂與天鴻議就艮山劄營,控扼江上。
是日,朱充庵以精于錢糧,延至。晚,發考選案,以向在標下者為一案,以新拔用者為一案;又頒示申秉公拔用之意。增常川聽用及四班聽用,較前倍其額。又向食糧五分者增為一錢;蓋予誓不染指于吳中,所有錢糧皆以餉將士,諸弁頗知感激。
二十九日,高圜公歸。先是,浙撫黃跨千聞國難,委游戎鄭天鴻練兵二千三百,名精勇營;率之入京口,以屬于予。先后至,予親出至艮山及嚴家一帶安插之,各兵有即次之安。
三十日,審上海、嘉定倡亂逆奴,梟示二名、杖斃一名;退堂,即出。同王大含、任君平、浦劍仙及外參謀范君彤弧、潘君爾彪等,會黃虎癡及浙閫黃君之奎于甘露寺,由試劍石至生生庵登舟。至焦山,登絕頂,潤諸生吳中奇、管元聲皆從,商沿江筑臺處所。返至江干,又會黃之奎商甘露劄營之處周以木城。又同黃虎癡登北固山,亦住以兵百余名。至北門,不得入;乃與諸參謀小憩茶館。范參謀盛言崇明山前沙宜守;潘參謀言蕭世忠不宜用之福山,恐為江北內應。時監紀文王輔亦從,而程三守之渾亦自焦山言別。
八月初一日,日食,即于公署救護。得止祥兄南都來書,言予題用文武太多,有疑為私者。先是,范樹侯建議以云間布商久絕,民間無資生之策;欲劉鶴洲立市場于清江浦,而高英吾護之至淮上。予是其說,乃令同王大含過江晤高;高令范返命,留王大含宿。予以軍前支用,易于混淆;乃令朱充庵立薄算核。又恐文移稽遲,令陳長耀將每日所收文立一號,每日所發案亦立一號。
初二日,審松江亂民,梟首惡王吉。午后,同吳副總試標中營沖鋒官及各官武藝。吳秋圃自海鹽過訪,言及其令弟磊齋殉難事;為之流涕。
初三日,內、外參謀畢集,外參謀又有堵孝廉景濂、葛孝廉麟、錢上舍靈、翁上舍正科,惟此時為最多。約黃明輔自江干登舟。先是,虞山鄉紳嚴拭送錢牧齋至京口來晤,攜其所集立功舟師統領者數人以見,蓋不費錢糧而愿出舟以保福山一帶也;是日,亦在舟中。葛孝廉言鄉兵之得力甚大。予后來并嚴紳及崇紳黃泰來皆題授京職,募練水陸鄉勇。及舟至圌山,黃明輔乃來,圌山范都司統官兵出迎,共登舊筑敵臺,觀一號、二號等港形勢。圌山諸生來謁,與議筑臺事。黃明輔別去。予與文監紀至虎頭巖,小憩于僧寮;由韓蘄王屯兵處至圌山鎮,飯于公館。與各參佐乘馬夜歸,標中將官張拱宸來迎;及署,已二鼓矣。王大含自高營歸。先是,京口有土、浙兩營兵,浙營尚未虛,土兵竟為府、邑各官占役。予逐一清出,派之城頭以代民兵。是夜,歸見城上柝聲相應,為之喜色。
初四日,浦劍仙返吳江。先是,武進王下村亂民擒獲之后,西白堍亂首陳相甫又報猖獗。予于七月中旬令水標將領楊忠領舟師密探,又令閔二守、何司理督常州守備及孟河兵相機撫剿。去后數日,報陳相甫授首,居民積怨,火其居;從惡定招,并至王下村者解審并審青浦犯官徐世瀠。
初五日,白涵三自江北稽核漕糧歸京口,因與史道鄰有隙相告。予晤之舟中,出吳三桂致淮山蠟書。是時猶未知今上登位也;且知北都歸南者有舟千余號,虜俱不禁止。吳玄素之令叔,先已護其家眷歸矣;至是,其令郎又以迎父,賫祖洲書來,差役送寓甘泉寺。
初六日,拜請明信地、請定三吳財賦經制及更易武弁、派黃鎮餉銀、明江海信防等疏。莆中諸生鄭季公來晤。奉部文,傳密旨拘從逆諸紳;乃差官提周鐘、項煜、宋學顯、錢位坤、申芝芳、楊廷監等。其后,項與宋、與錢皆陸續差官押之入都;惟周鐘遠匿,邑令沈崇掄解其子刑拷之后,始就獲。
初七日,考續到投用材官。得太宰徐虞求、選郎王猶三書,知朝議欲設總督,欲予兼之;予致書力辭。其后顧瑞屏拜疏,欲開浚劉河,又欲予兼工部銜;亦致書太宰及大司空何大瀛力辭。
初八日,登撫曾霖寰同總帥黃蜚自登萊退歸,予訪之于黃明輔舟次;辭以疾不見。于京口驛晤職方陳震生,言別設總督之議已定矣。
初九日,先是,國變之后,溫州鄉紳李生石、李拙予捐貲募兵,以游擊項允師統之,屬予標下;予欲歸于黃明輔,而黃不收。予乃安插于京口驛,擬以防孟河。熊魚山掌科自吳江至楚中尋親,來晤;以時事深可太息,有勸予「求歸」之語。
初十日,邀黃明輔戎服閱鄭天鴻艮山所劄營,規制精妙,贊賞不置。又同至甘露山觀黃之奎所劄營周繞木城及甘露寺,乃返。先是,予標兵寄駐城中,恐其生事,乘夜往觀,訓飭深切。聞圣母自中州來,遣參將張宿往迎于揚州。
十一日,草改折白糧疏。先是,予請練水兵一萬、陸兵五千,請餉三十萬;遣張宿募水兵一千,已得數百人矣。及黃明輔來,所攜多舊部曲;予乃撤回張宿,以其所買船與項允師為防孟河之用。
十二日,出拜白函三、黃明輔。鹽撫黃若千、潤紳殷君宜中、荊璞巖、莆田新制科林君之驥俱來晤。三吳為孔道,自建都南京,而往來之雜沓,更不可言;凡所來往,皆不及記。予以煩勞太過,致傷脾胃;延醫調治。
十三日,失記。
十四日,前撫院鄭鴻逵于嘉興完復命疏揭,至南都蒞任;予出晤舟次。因禁罷宴會,乃設小飯待之于署中。先是,鄭鴻老因防江緊急,軍需甚煩,曾請留餉銀濟用,以用余者留為予行糧犒賞。至是,始以冊報部;令院書出至鄭舟核算之。
十五日,出晤鄭鴻逵。歸署,副總蔣若來來謁,乃知東、義又有變起矣。殉難吳磊齋、周巢軒、施四明之柩相繼至京口,予出哭奠之。
十六日,得錢牧齋書,言東、義再警,南都震動;薦朱長元、顧子方,言能得彼中豪杰而可以收拾之。予作書黃跨千公祖,設塘報以通耳目;并致書本鄉之當事,遣材官三員偵探賊情。晚堂,又審嘉定奴變事。自浙警一聞,廟堂欲盡還浙兵之戍京口者;予留鄭天鴻兵,而令黃之奎統兵以歸。黃兵輒搶舟裝載,舟子來訴;予出,沿河見有搶舟者重責之,令易官舫以去。前是,黃兵建木城竣工,予原欲賞之;乃仍以錢犒之,即日發行。
十七日,送鄭鴻逵于江干。晤吉水令沈君中柱,饋予火器數種。陳青霖及黃同年鼎鼐皆自北都避難而來,以盤費贈之。午后,又審嘉定叛奴,留錢太守監責。王大含因吾越有震鄰之恐,別歸。
十八日,以浙事戒嚴,草留餉、用人四事疏。數日前,聞有欲別設總督者;予促推之端駐京口。又聞黃斌卿有調入九江之意,前已拜留之之疏;至是,亦于疏中并請之。又草再請申明信地疏,以浦江、六合還應撫。又拜疏補武弁傅介子、陶亢宗。又報浙兵撤回啟行疏,且為黃之奎等敘功。是日,又審嘉定逆奴。先是,張道太羹以疾歸江陰,予再三促之;至是始來,乃托其鎮京口,而予為吳門之行。
十九日,定嘉定逆奴之案。蓋詳慎至再,乃梟決五犯,有杖斃者;余則發道成招。往銀山閱視鄭天鴻所統兵,以錢犒之。
二十日,時方捕從逆周鐘急,邑令沈親解其子至;予面刑拷之。職方何愨人、大尹錢圣沾統松江水兵一千二百人至,贊畫生員唐侯、張密晤之于禮賢館,統兵官胡飛、黃金臺廷謁。出報謝何愨人,見其隊伍精整,乃與之訂:倘浙東警變愈熾,當調守王江涇以扼浙直之沖。是日,早出,退署已薄暮矣。予自撫吳來,日不再食者不可數計;至旰食,則每日皆然矣。起行入舟,出別白函三、黃明輔。諸生吳中奇、管元聲來謁。蓋京口因予歸蘇,人情甚為皇皇,且有因之遷徙者;舟竟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