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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君臣篇(2)

  • 二程粹言
  • 程顥
  • 2961字
  • 2015-12-07 11:10:01

又不聽,而召之,至京師,且使校讎館閣。子以布衣造朝也,則曰:草萊之臣,蒙召而至,未見君,先受命,非禮也。既見于庭,又命之陛對,遂有講筵之除。

子退而上疏曰:知人則哲,堯舜所難。臣進對于傾刻之間,陛下見臣,何者而遽加擢任也。今之用臣,蓋非常之舉,必將責其報,效此天下之所觀聽也。茍或不然,則失望于今,而貽笑于后,可不謹哉?臣請有所言焉。古之人守成業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其所以成德,則由乎周公。周公之輔成王也,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后皆正人,故習與性長,化與心成。今陛下春秋方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也。所謂輔養之道,非所謂告詔以言,過而后諫也。尤在涵養熏陶之而已矣。今夫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宦官之時少,則氣質自化,德器自成。臣欲謹選賢德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常留以備訪問,從容燕語,不獨漸磨德義,至于人情、物態、稼穡艱難,日積既久,自然通達。比之深處宮闈,為益多矣。夫傳德義者,在乎防聞見之非。節嗜欲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謹之心,故左右近侍,宜選老成重厚之人,服飾器用,皆須樸實之物。俾華巧靡麗不至于前,淺俗之言不入于耳。凡動作言語,必使勸講者知之,庶幾隨事針規,應時諫正。調護圣躬,莫過乎此矣。人君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懼,而莫敢仰視,萬方崇奉而所欲必得。茍非知道畏義,所養如此,其成則中常之君,無不驕肆英明之主,自然滿假。此古今同患,治亂所由也。所以周公告成王,稱前王之德,以寅畏祗懼為首云。夫儒者得以經術,進說于人君,言聽則志行,自昔抱道之士,孰不愿之?顧恨弗獲。然自古君臣道合,靡不由至誠感通,信以發志。臣也,道未行于室家,善未孚于鄉黨,而何足以動人主之心乎?茍不度其誠之未至,而姑善辭說于進退之間,為一時之觀,則可矣。必欲通于神明,光于四海,久而無斁,臣知其不可也。是以欲進而思義,喜時以愧己。夫海宇至廣,賢俊非一人,愿博謀群臣,旁加收擇,期得出類之賢,置諸左右,輔成圣德,則為宗社生靈之福矣。

久之,意有不合,上書太后曰:臣鄙人也,少不喜進取,以讀書求道為事,于茲幾三十年。昔在兩朝,累為當涂者薦揚臣,于是時自顧道學之不足,不愿仕也。及上嗣位,陛下臨朝,大臣仰體求賢,愿治之心,搜揚巖穴。首及微臣,以為召而不往,子思孟軻則可。蓋二人者,處賓師之位不往,所以規其君也。如微臣賤食土之毛為王民,召而不至,則邦有常憲矣。是以奔走承命。甫至闕庭之外,又有館職之除。方且表辭,遂蒙賜對。臣于是時,尚未有意于仕也。進至簾陛,咫尺天光,未嘗一言及于朝政,陛下視臣,豈求進者哉?既而親奉玉音,擢置經筵,事出望外,惘然驚惕。臣于斯時,雖以不才而辭,然許國之心已萌矣。辭不獲命,于是服勤厥職。夫性樸而言拙,臣之所短也。若夫愛上之心、事上之禮、告上之道,則不敢不盡也。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開納忠言,委用耆德,直欲舉太平,不止于因循茍安而已。茍能日謹一日,天下之事,誠不足慮。而方今所謂至急,為長久之計,則莫若輔養上德。歷觀前古成就幼主,莫備于周公,為萬世之法。愿陛下擴高世之見,以圣人之言為必可信,以先王之道為必可行,勿狃滯于近規,勿遷惑于眾口,然后知周公誠不我欺也。考之《立政》之書,其言常伯常任之尊,與綴衣虎賁之賤,同以為戒。要在得人以為知恤者,鮮也。終篇反復,惟此一事而已。夫仆臣正,厥后克圣。左右侍御仆從,罔非正人,旦夕承弼,然后起居出入無違禮也。發號施令,無不善也。后世不復如此,知此以謂人主就學,所以涉書史,覽古今也。夫此一端而已。茍曰如是而足,則能文。官人可以備,勸講知書,內侍可以充輔導。又何必置官設職,求賢德之士哉?自古帝王才質鮮不過人,然完德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皆輔養不得其道,而勢位使之然也。臣服職以來,六侍扆御,但見諸臣拱手默坐,當講說者疏立案旁,解釋數行,則已肅退。如此,雖彌年積歲,所益幾何也?亦已異于周公輔成王之道矣。或以謂上方沖幼,宜爾者。不知本之論也。古之人自能食能言而教之,是故大學之法,以豫為先。蓋人之幼也,智愚未有所主,則當以格言至論,日陳于前,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者。日復一日,雖有讒說搖惑,不能入也。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私慮偏好生于內,眾口辨言鑠于外,欲其純全,不可得已。故所急在先,而不憂其太早也。或又曰:圣上天資至美,自無違道,則尤非也。莫圣于禹,而益以丹朱傲游慢虐為之戒,禹豈不知是也?以唐太宗之聰睿,躬歷艱難,力平禍亂,年亦長矣,其始也,惡隋煬帝之侈麗,毀其層觀。未六七年,乃欲治干陽殿矣。人心奚常之有所以圣賢,處崇高之位,當盛明之際,不忘規戒,為慮至深遠也。況幼沖之君,而可懈于閑邪拂違之道乎?夫開發之道有方,而朋習之益至切。夫學,悅而后入,宜使上心泰而體舒,然后有所悅懌。今也,前對大臣,動虞違謬,一言之出,史必書之。非所以遜人主之志而樂于學也。凡侍講讀,皆使兼視他職,比于輔導,則弗專矣。夫告于人者,非積其誠意則不能感發。古人以蒲盧喻教,謂以誠化也。今夫鐘,怒而擊之,則聲武;悲而擊之,則聲哀。誠意之入也。其于人亦猶是矣。若使營營于職事,紛紛于心思,及至上前,然后責功于簡冊,望化于頰舌,不亦淺乎?道衰學廢,世不得聞此言也久矣。雖聞之,必笑之,以為迂且誕也。陛下高識遠見,當蒙鑒采。圣學不傳,臣幸得之于遺經,不自量度,方且區區,駕其說于學,以示天下。后世不虞,幸會得備,講說于人主之側,誠使臣得以所學上沃帝聽,則圣人之道有可行之望,豈特臣之幸哉?

神宗首召伯淳,首訪致治之要。子對曰:君道稽古,正學明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曉然趨道之至正,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上曰:定志之道如何?子對曰:正心誠意,擇善而固執之也。夫義理不先定,則多聽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必也以圣人之訓我必當從,以先王之治為必可法,不為后世駁雜之政所牽滯,不為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改。信道極于篤,自知極于明。去邪勿疑,任賢勿貳,必期致治如三代之隆而后已也。然患常生于忽微,而志亦戒乎漸習。故古之人君雖從容燕閑,必有誦訓箴諫,左右前后罔匪正人,輔成德業。臣愿尊禮老成,訪求儒學之士,不必勞以官職,俾目親便座講論道義,又博延俊彥陪侍,法從朝夕,延見講磨治體,則睿智益明,王猷允塞矣。今四海靡靡,日益偷薄,末俗嘵嘵,無復廉恥,蓋亦尊德樂義之風未孚,而篤誠忠厚之化尚郁也。惟陛下稽圣人之訓,法先王之治,體干剛健而方行之,則天下之幸。上嘉納之。

明道告神宗曰:人主當防未萌之欲。上拱手前坐,曰:當為卿戒之。因論人才。上曰:朕未之見也。曰:陛下奈何輕天下之士?上聳然曰:朕不敢。

明道之未為臺諫也,察荊公已信用矣。明道每進見,必陳君道以至誠仁愛為本,未嘗一言及功利。上始疑其迂闊而禮貌不少替也。一日,極論治道,上斂容謝曰:此堯舜之事也,朕何敢當?明道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上益敬之。荊公畫策寖行,子意多不合,令出有不便者,即論奏之,其尤有益則論大臣不同心,謂小臣預大計,謂青苗收二分之息,謂鬻祠部度牒良民為僧,謂民情怨咨而公論壅遏,謂興利之臣日進而尚德之風寖衰。上不敢用,子遂以罪去。

明道補外官,入辭。上猶眷眷問政。他日,明道曰:當是時吾不能感動君心,顧吾學未至,德未成也。雖然,河濱之人捧土塞孟津,亦復可笑,人力不勝,以至于今,豈非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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