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年老無歸,饑寒交迫,遂投江死。未幾,吳之妻妾并暴病,口稱韓某索命,吳代為緩頰,亦不允。其表弟胡某在家亦然。吳始恍然悟,而奸夫淫婦同時并盡矣。
不孝而吝河南房芝田為浙江仁和典史,東吳朱某時為布庫大使,同官為婚,朱子房女遂締姻焉。道光某年,房以監犯越獄鐫職,郁郁以亡,身后蕭然,妻子無以自存。
時朱已引疾歸里,居洞庭山,家饒裕,房之妻以貧困攜二子一女往投告急,并以力不能營婚嫁,送女于朱,聽其及期配偶。朱某之太翁憫之,囑朱某取百金以贈,朱某克減其大半,以四十金使其子貽之。其子即房婿也,又克減二十,止與二十金。房夫人大失望,計資斧且不給,再囑婿謀諸其父,父復以一券付之曰:“此揚州甘泉令某假吾三百金之券,可持往索之,即以助汝,資斧之外有余蓄矣。”
房妻不得已,取券而行,途中資竭,又以其幼子質于人,乃得至維揚。即命長子持券赴縣,則縣令并無負朱銀之事,以為無賴謊詐,怒加訶斥,呼吏役將縶縛之。
駭奔告母,方知其券偽也,念已無生路,即自經死。其長子痛母,又無計處此,因以刀割指血書冤狀置于懷,亦自刎。逆旅主人報縣,甘泉令驗尸,見血書大驚,始悉其受紿慘害之故。即攜血書至署,命吏敘稿備案,將移咨長洲查辦。吏方繕稿未竟,食頃,不見血書,疑他人取之,而查詢并無見者,群相驚訝,亦遂置之。
逾旬傳聞洞庭山朱宅一事,即于吏錄血書之日,某時方飯,霹靂一聲,擲血書于前。即捧跪庭中,雷榍釘其兩額,其子趨出,又釘其足,并擊死。蓋瞬息間神取血書越數百里而去,報應之速不終日而千里應之,可畏哉!此道光二十七年四月事。
秀水盛生盛生,秀水人,忘其名,性仁厚,生平未嘗忤物。有族兄作令于粵,盛依之,與邑丞某善。一日,丞置酒邀飲,進饌,誤污盛衣,丞怒呼閽人,以鐵索擊其項,將杖之。盛從容進曰:“失出無心,法為可貸,且公今日為某開筵,致彼受責,于心何安?幸請恕之。”丞猶不聽,盛反覆排解,丞怒稍息,卒代釋其罪。逾年,盛從族兄移蒞他郡,日暮停驂,視傳舍湫隘,心頗疑慮。無何,有數人洶洶然窺探而去,夜靜,盛獨秉燭不寢,復有推扉入者,見盛熟視,盛方驚問,其人即反身出,呼同侶。但聞應聲諾諾,哄然散去。及天曉,登程有一人尾盛行久之,詰其故,曰:“君不憶翻羹碗污君衣者耶?”蓋丞之隸已去役而為盜矣。盛詢其何為,其人曰:“此處多盜,慣劫行客,逆旅主人皆其黨也。昨夜將謀劫,某視客中有君也,因叱退。此去尚恐不免,當再送君一程,方可無虞,幸勿告他人知也。”
及次日,又至曰:“前途無恙,吾去矣。”須臾不見。盛以告同人,咸嘆盜亦有道,而敬盛之有厚德也。盛又常自收田租。見有窘者,則免之。一日,往山東,艤舟遇盜,已破扉入艙矣,盛方寢,聞聲探首出視,盜識為盛,即搖手止眾勿入,曰:“不知君在此,是以冒犯。某雖不仁,不敢驚擾長者。”相率而去,盛急問曰:“子何人?斯而識認我也。”其人遙應曰:“收租如君,貧農受惠多矣。”
蓋盜之中有佃盛田者,一舟數客賴之以安。
商城周氏河南商城周姓,科甲之盛與固始吳姓相埒。其先有官安徽婺源縣者,縣多溺女,力勸諭之,其風竟戢。旋擢福建某縣,其地城隍像系金鑄,有通洋盜者,約以某月日來毀。周聞之,暗令人將紙厚裱,復加以泥繪之。盜至遍剝,止有泥土墮落而去。及周告歸后,每家中生產時,皆夢城隍前來,且庭生瑞芝,故至祖字輩俱以芝字為號。嘉慶辛酉,周鑒堂(鉞)首以進士由部曹擢官順天府丞,再傳則芝(祖蔭)以己巳庶常改農部,官直隸清河道。芝生(祖植)以己卯進士由部曹官浙江按察使司,芝臺(祖培)以編修現官刑部侍郎。此外群從尚有()
以庶常改江蘇知縣,(祖銜)以庶常改湖北知縣,而更有現官庶常及以舉貢官儒學等官者,則指不勝屈云。
桃花好苦南張鏡蓉(銑)大令日:道光丙戌會試,山東某坐某字七十幾號。天尚未晚,時有冷風吹入,掀某號簾而云不是不是者再,彼此相戒早臥。未逾時而知貢舉同御史來查號,直至三更而止,則題紙下矣。乃天明,號中亦無他異,至已刻,則即七十幾號某大叫數聲“桃花,桃花,你好苦耶?”叫畢而死。往視其卷,皆此八字,不知何故?鏡蓉同在號中,此其目睹者。可知冤鬼索命之事,斷不誣也。
損人無益廣東人林某,官南鹽法道,因鹽案干部議,時戶部司員有得京察者,冀其開缺可邀簡放,故從重議之。及開缺,則由外升,而議之者遂沉滯以終。觀察名紹龍,與家大人同榜進士,家大人官京師時,曾微聞其事云。
牛求救道光癸卯年間,吾省汀州有暑連城尹章鼎軒者,到任甫半載,結積案數十起,鞫訊立判是非,民感之。尤優待士子,德政不勝舉。時有密賄以千金者,拒不受,其人曰:“無有知者。”公堅卻之,其不茍于財又如此。嘗署宅門聯云:欲要為官好結果,除非辦事不開花。實閩省一清官也。是年秋,突有一大牛竟從縣署大門闖入內廨,人有阻之者,撞以角,直至章公案所跪地,眼流淚作求援狀。章公許之,令起,旋命系之外堂。向之見人即撞者,轉為馴伏。次日尋牛者至,章公詢知是離城三十余里某鄉某,買以就屠,臨宰時牛拚命奔至此,章公將懲其無故殺牛之罪,某不敢索牛而去。遂養之,放生寺中,月給芻糧,立案以垂久遠。噫!
蠢然一牛也,竟向明有司而投生,誰謂物無知也。后章公卓薦赴京,邑人以化及禽獸扁送之,為官者可以勸矣。
卷五折福歸安王勿庵侍郎(以銜)初生時,星命家推算八字中缺水,或語其太夫人曰:“必令小兒在漁舟上乳養百日以補之,乃可長成。”因召一漁人婦來,畀之錢米,寄養百日。及乾隆乙卯中狀元歸,侍郎忽念此婦養育之恩,使人跡之,則此婦尚在,年將七十矣。招致齋中,向婦謝之。翌日,此婦遽病,乃送回即死,咸以為折福所致云。
舵工許某廈門遭英夷之擾,民間早有去志,而官府不知也。有舵工許某者,事母孝,妻某氏有姿而貞。居廈門港時,英鬼已迫岸,許家食盡。鄰有汪王者,悅許妻色,乘其饑困以利誘之,許某曰:“能以十金活我母,即鬻妻于彼。”許母疑未決,鄰叟鄭某勸之曰:“母老,城陷時,爾子縱能將母,爾婦美,若不從賊淫,必受賊刃。今若嫁汪三,可挈以遠避,是一舉而活三命也。”于是母心動,力主其事。
汪三即以米四斛、銀八兩為聘,約即夕成婚。婦大慟求死,既念先宛轉以活姑,后一死以全節,有何不可。謬謂姑曰:“事姑兩載,豈忍驟離,須寬兩日。不然,豈惜一死。”汪三早聞其性烈,從之。明日,英鬼上岸,汪三登高望之,為炮丸貫喉死。又明日,英鬼遂據廈門。事定,許家竟得瓦全。知其事者,以一門夫婦孝節,故終蒙天佑也。
邵孝廉于蓮亭曰:吾鄉宋村集有孝廉邵某,年二十,鄉試獲雋,其父擇日為建棋桿于門首。先一夕,夢一古衣冠人謂曰:“爾門口為予墓,切不可動。爾聽吾言,當有以報;若傷吾墓,必不利于爾子。”邵父素倔強,且已招親朋,不肯中止。
以為家運正旺,鬼何能為厲?次日,客皆集,命工挖土,果是古墓,邵父命去之。
其子忽吐血如涌,少刻即殞。后孝廉厝棺于野,又被暴風毀損。噫!古墓未知何人藏魄之所,靈爽若此,然邵父既有此夢,何必汲汲于棋桿。且既已獲雋,即不立棋桿,亦孰不知為孝廉。乃已見古墓,不急為掩埋而復傷之,是其居心殘忍,宜有以招陰譴矣。
方太守于蓮亭又曰:大興方氏昆仲三人,孟司馬、仲布政司理問、季太守,世代簪纓。孟、仲相繼歿,各遺一子,季獨存,官于浙,因家焉。延師教其侄,后因為其太翁卜葬,堪輿為擇一穴。夜夢一峨冠博帶者來謁云:“子所占穴乃吾墓,可另覓佳城,必有以報。”堪輿不信,次日開穴,果系古墓。司事者夢夢,竟將遺骸拋棄荒野。葬后,堪輿暴卒,方氏二子俱少年俊才,偶至西湖掃墓,甫登舟,忽遇狂風,舟遽覆,救起俱斃。太守乃名孝廉,晚年潦倒,抑郁而終,竟無后。
錢文敏公錢梅溪云:余業師金安安先生(祖靜)外孫中銑、中鈺,俱家文敏公稼軒司冠之公子。乾隆甲午歲,余年十六,在安安先生家中見之。時中銑已得內閣中書,中鈺亦議敘中書科中書。兩公子俱年方弱冠,狀貌魁梧,聰明絕世,能詩,工八法,真善承家學者。不數年后,俱無疾而死。中銑死于舟中,中鈺死于車中,云皆遇鬼祟活捉。其事甚確而不知其何由致此,后余到揚州晤趙甌北先生,談及此事,云文敏公因奉旨查辦貴州威寧州劉標虧空一案,緣前任廉訪高積曾辦公表侄蔣牧論絞,公挾此私恨,加意苛求,竟斬高以報復之。事隔十年,而兩子俱為所祟,甚可懼也。先是,公出差貴州時,道經衡陽,知回雁峰有老僧名通慧者,善相人,公往訪之,僧云:“觀公之相,必登臺輔,兩子亦得簪纓,然眉宇間稍露殺氣,公能種德,則相可隨心改也,公其勉之。”及返衡陽,復見此僧,僧大驚曰:“可惜。”余無一語,公亦默然。公有兩孫,余亦曾見之,一中副舉人一有痰疾,不言不語,家道亦凌替矣。按:錢文敏公以少司寇丁憂回里時,夢見一大碑上書“哀哀”三字,心甚惡之,語其弟竹初明府。竹初曰:“三口為品,兄將來當著一品衣耳。”未幾卒,詔贈尚書銜,其驗如此。
雅中丞乾隆間,覺羅雅中丞巡撫江蘇,循聲素著,諸事綜核,不漏不支,然亦有過當者。潘蕓皋先生嘗語家大人曰:“昔程伊川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以忠臣孝子、節婦孤婺,國家有旌表之例。吾吳歲辦甚愜人心,惟雅公任內有不許濫膺之令,遂使陋巷窮孀向隅飲泣。夫忠孝二事,固臣子所當然,而婦人女子素未讀書,獨能守志不移,始終一轍,是尤不可泯滅。恭逢圣人御宇,凡有水旱偏災,不惜數百萬帑金以嘉惠元元,雅公豈不知之而獨為此省區區小費耶?后雅以征庫車城失機正法,安知不即此一事之報也。”蕓皋先生之言如此,可見吳人深不滿此事,其諄諄以語家大人者,亦義兼勸戒云爾。
汪店揚州城中百貨殷繁,咸萃于轅門橋。道光丙午,余到邗之前一月,轅門橋忽被火災,大店高樓悉成焦土,而中間一雜貨店巋然,旁無依附。相傳火勢正熾,合街人皆望見此店瓦上無數黑旗擁護,火不得入。火熄后,詢知店主人系汪姓,已開張三十余年,店中叟約六十許人,眷口均先行避出,店貨亦不過稍稍搬移,毫無所損。鄰里老幼咸稱此店別無奇異,但與之聯居多年,從未見此叟作一欺人事、出一欺人語也。嗚呼!是宜獨蒙天佑矣。
蔡禮齋余秋室學士以出恭看書,折去狀元事載戴堯垣《春水居隨筆》,余于前錄中亦詳之。在揚州時晤錢梅溪先生,亦談及此事,且云:據秋室先生言陰府有出恭看書一冊,厚至寸許,可見世人不知而犯者甚多。記得云間有蔡禮齋者,為侍郎鴻業之孫,總憲馮公光熊之外孫,通才也,最喜在<;片俞>;桶上看書。鄉試十余科不中,后以援例作江西縣丞,候補南昌,窮苦殊甚。有長子甚聰慧,未婚而死,禮齋亦旋沒。余嘗勸之不聽,其一生困頓,又安知不如余學士之折福耶?
鹺商女錢梅溪曰:揚州有某鹺商女,甚美,嘗游平山堂,遇江都令,未避。時令已醉,認此女為娼,又不由分辨,遂笞之。女號泣回家,其父兄怒欲白太守,是夜夢神語女曰:“汝平日將舊書冊夾繡線,且看小說曲文隨手置床褥間,坐臥其上。
陰司以汝福厚,特假醉吏手以示薄懲,否則當促壽也。“女醒告其父,事遂寢。
后痛自悔改,以夫貴受封。
隆慶梅溪又曰:嘉慶元年,吾鄉秦蓉莊都轉購得族中舊第曰寶仁堂,土中掘得一小碣,上有六字,曰“得隆慶失隆慶”,不知所謂。后考究此宅實建于前明隆慶初年,其售與秦家自前歲始行立議,實為乾隆六十年,今嘉慶元年交割,故前為得隆慶,后為失隆慶也。亦奇矣哉,然則第宅之遷轉各有定數,世之營營謀占者,亦可以已矣。
徐北山梅溪又曰:乾隆五十年,天津人有徐北山者,以鹺務起家,后漸中落。嘗以除夕避債委巷中,聽黑暗中有哭聲甚慘,以火燭之,則一寒士以負債無償,欲自輕者。北山告之曰:“余亦負人無償者,爾何必遽尋短見乎?”問其所負若干,曰:“二百金。”探懷中銀適符其數,盡以與之,其人叩謝去。后十余年,北山之貧如故,而長子瀾、次子淮中文武兩進士,第三子漢中嘉慶戊午舉人,其孫文煥又中道光戊子舉人,今為津門望族矣。
夏源泰梅溪又曰:吳中夏源泰者,居齊門西匯,開木行,家道甚殷。其先本成衣匠,開一店,店旁有茅廁,一日在廁中得遺金三百兩,待其人而還之,乃木商伙計也。
其人歸,喜而告其主,主奇夏之為人,乃招之家中,令其成衣數年,亦做商伙,遂發財。傳其子若孫,至今猶盛。
膈翁梅溪又曰:無錫縣東門某姓,居克寶橋,素患膈證,鄰里呼之為膈翁。一日,偶入茶肆,拾得包裹,開示之,皆金珠也。竊自念曰:“吾死期將至,安用此為?”
因不攜回家,而坐守之。少頃,見一老嫗踉蹌而來,且哭且尋,問其故,乃還之,感謝而去。回至家中,忽目眩惡心,吐出硬痰一塊,堅如牛皮,以刀斷之,旋合為一,咸驚異之。自此,膈證頓瘥,后以壽終,而家道亦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