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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 北東園筆錄
  • 梁恭辰
  • 4944字
  • 2015-11-24 17:41:54

雷李至交岳州雷某,富有家財,道光六年病篤時,知其子不肖,密以黃金百兩交其鄰李某代為收存,平昔至交也。李某貧甚,布衣疏食不改其素。后雷某之子果蕩廢無人狀,李召雷子至家責(zé)之,問以知悔否?雷子伏地悲號,自陳愧悔。李即以存項付之,原封猶未動也。今李子旋登甲科、司銓部,李某躬拜榮封,楚人每嘖嘖樂道之。

孫文至交湘潭孫某與文某,至交也。孫某之父貿(mào)易漢口,令孫某在家奉母,而母病甚危,適得漢口來信,父亦病篤。孫某欲赴湖北則母病難離,欲不往視則父側(cè)無人,寸心如割。商之文某,文愴然曰:“于此而不助一臂,焉用朋友為。且我無父母,家無他累,可以代君前往?!彼旄街鄱ィ圻^洞庭,遇風(fēng)覆舟死。文某忠于為友,此行眾所共知,而偏護此報,皆為惋悼不已。孫某猶未之知也。一日,忽夢文某綸巾鶴氅而來,曰:“余以前生罪孽至重,已應(yīng)覆舟之劫,今日之死,分也。

然以區(qū)區(qū)一念之忠于為友,上帝憫之,已證善果,登仙籍矣。子亦孝于事親,子父恙已愈,可無慮,子其勉之。“孫后得漢口家書,果如所言。

王茂才盧陵王茂才,家貧,以訓(xùn)蒙為業(yè),盡心講貫,手口交疲,惟恐誤人子弟。雖親族中有冠婚喪祭諸事,悉浼人婉告之,不親慶吊,寒暑不輟,疾痛不廢。自十九歲課讀以至于五十九歲,四十年如一日。雖大比之期,亦惟恐有荒館政,不肯赴試,人多笑而迂之。而所授徒入膠庠登鄉(xiāng)薦者接踵相繼,不逾時,其家亦皆相繼以科甲起家,今且有為顯宦者。先大父嘗舉以誨人,家大人亦津津樂道之。

陳茂才陜西胡某,幼從學(xué)于陳某之門,陳終老一衿,胡由舉人官知縣,氵存升郡丞。

引疾歸里,適陳某病危,胡親侍湯藥,陳子早沒,僅一幼孫,陳沒后,族中有欺其孤寡者,胡力為保護之,并為經(jīng)理殯葬?;I計薪水,令其孫至家就讀,親為訓(xùn)迪。其孫已能文,而胡督責(zé)不少怠。一日,其孫出游,偶未告胡,胡引至陳靈前,重責(zé)其孫,繼以大哭,篤于師弟之義如此。逾年,胡子登賢書第一,陳子亦同榜舉于鄉(xiāng)。

上洋童子汪棣香(福臣)《勸毀淫書征信錄》云:上洋一童子少孤,三房僅一子,大母以下甚愛之。稍長,束發(fā)受書,即不為無益事。一日,閑步過書坊,就而問焉,問何等書最快意適觀?書賈曰:“快意適觀者莫如風(fēng)流詞曲。”童子曰:“何謂風(fēng)流?”書賈以其童而駿也,即取濃情艷史示之,童子遂賃觀焉。閱甫半,喟然曰:“世間有是書乎?我必毀之矣。”翼日復(fù)往書坊,大索風(fēng)流書籍,主人出數(shù)十種與之,曰:“官人要看,逐漸來賃可也?!蓖釉唬骸拔矣M買此書。”主人曰:“我賃此書,利息無窮,安肯讓爾獨買去?”童子強聒不已,主人曰:“我今有急用,爾能備三十金來,我便盡售與爾?!蓖託w奔,告大母,母以為需用經(jīng)史,鬻釵釧與之,遂買而焚于書館中。家人以告大母,母大駭而礙于獨子,未之責(zé)也。次早,拾字紙灰,得元寶兩只,持以獻母,母轉(zhuǎn)悲為喜。越數(shù)日,童子得劇證,群醫(yī)束手,已待斃,忽作神語曰:“汝命運平常,未應(yīng)得第,今汝以髫年杜絕淫書,免世人受無涯孽報,上帝實嘉乃心,賜汝福相。他日功名大顯,無負初心也。”語畢,酣寢。及醒,形貌頓改,周身皮似蛇蛻而病霍然矣。空中音樂嘹亮,鶴聲盈庭,異香數(shù)日不散。此道光丙申二月事。汪棣香又云:乾隆末年,桐鄉(xiāng)一士好閱淫書,搜羅不下數(shù)十百種,有子少聰俊,每伺父出輒搜篋中取淫書觀之,從此纏綿思想,琢喪真元,患勞瘵卒。其父悲慟不已,相繼卒。又某邑一書賈,好刻淫書及春宮畫像,易于銷售,積資至四五千金。不數(shù)年,被盜席卷而去,兩目旋盲,所刻諸板一火盡燼。及死,棺斂無措,妻子離散。此皆編造淫書之報也。

西廂記汪棣香曰:施耐庵成《水滸傳》,奸盜之事,描寫如畫,子孫三世皆啞。金圣嘆評而刻之,復(fù)評刻《西廂記》等書,卒陷大辟,并無子孫。蓋《水滸傳》誨盜,《西廂記》誨淫,皆邪書之最可恨者。而《西廂記》以極靈巧之文筆,誘極聰俊之文人,又為淫書之尤者,不可不毀。又曰:西廂一書,成于兩人之手,當時作者編至“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之句,忽然仆地嚼舌而死。

后半部乃另一人續(xù)成之。又曰:崔鶯鶯生長名家,并無曖昧不明之事,作《西廂記》者乃心貪鶯鶯之色而求之不得,乃編造蜚語以誣鶯鶯,至今令鶯鶯抱慚地下。

此見關(guān)帝乩筆,不可不信也。按:乾隆己酉科會試,詩題《草色遙看近卻無》,吾鄉(xiāng)有一孝廉,卷已中矣,因詩中有“一鞭殘照里”句,主司指為引用《西廂記》語,斥不錄。其實此孝廉并不記得是《西廂記》語,特平日風(fēng)流自賞,口吻自與暗合。暗合尚受其累,況沉溺于是書者耶?

紅樓夢《紅樓夢》一書,誨淫之甚者也。乾隆五十年以后,其書始出,相傳為演說故相明珠家事。以寶玉隱明珠之名,以甄(真)寶玉賈(假)寶玉亂其緒,以開卷之秦氏為入情之始,以卷終之小青為點睛之筆。摹寫柔情,婉孌萬狀,啟人淫竇,導(dǎo)人邪機。自是而有《續(xù)紅樓夢》、《后紅樓》、《夢紅樓》、《后夢紅樓》、《重夢紅樓》、《復(fù)夢紅樓》、《再夢紅樓》、《幻夢紅樓》、《圓夢》諸刻,曼衍支離,不可究詰。評者尚嫌其手筆遠遜原書,而不知原書實為厲階,諸刻特衍,誨淫之謬種,其弊一也。滿洲玉研農(nóng)先生(麟),家大人座主也,嘗語家大人曰:“《紅樓夢》一書,我滿洲無識者流每以為奇寶,往往向人夸耀,以為助我鋪張,甚至串成戲出,演作彈詞,觀者為之感嘆欷噓,聲淚俱下。謂此曾經(jīng)我所在場目擊者,其實毫無影響,聊以自欺欺人。不值我在旁,齒冷也。其稍有識者,無不以此書為誣蔑我滿人,可恥可恨。若果尤而效之,豈但書所云驕奢淫佚將由惡終者哉。我做安徽學(xué)政時,曾經(jīng)出示嚴禁,而力量不能及遠,徒喚奈何。

有一庠士頗擅才筆,私撰《紅樓夢節(jié)要》一書,已付書坊剞劂,經(jīng)我訪出,曾褫其衿,焚其板,一時觀聽頗為肅然。惜他處無有仿而行之者?!澳抢[堂先生亦極言《紅樓夢》一書為邪說誠行之尤,無非曹旗人,實堪痛恨。我擬奏請通行禁絕,又恐立言不能得體,是以隱忍未行,則與我有同心矣。此書全部中無一人是真的,惟屬筆之曹雪芹實有其人,然以老貢生槁死牖下,徒抱伯道之嗟。身后蕭條,更無人稍為矜恤。則未必非編造淫書之顯報矣。

淫書板錢塘汪棣香(福臣)曰:蘇、揚兩郡城書店中皆《金瓶梅》板,蘇城板藏楊氏,楊故長者,以鬻書為業(yè),家藏金瓶梅板雖銷售甚多,而為病魔所困,日夕不離湯藥。娶妻多年,尚未有子。其友人戒之曰:“君早經(jīng)完娶,而子嗣甚艱,且每歲所入徒供病藥之費,意者以君《金瓶梅》板印售各坊,人受其害而君享其利,天故陰禍之歟?為今之計,宜速毀其板,或猶可晚蓋也?!睏顬轶@悟,立取《金瓶梅》板劈而焚之,自此家無病累,妻即生男。數(shù)年間,開設(shè)文遠堂書坊,家業(yè)驟起,人皆頌之。其揚州之版為某書賈所藏,某家小康,開設(shè)書坊三處,嘗以是版獲利,人屢戒之,終不毀。某年某月,偕其子到蘇,子因他事先歸,某在寓中忽病,將不起,同人送之歸,竟死舟次。飛報其子,其子奔至,見尸面腐壞,蠅蚋紛集,血水涌溢,竟不能殮,但以衣蓋尸而已。諺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而某以印售淫書,竟至如此結(jié)局,較之楊氏之聞言即毀者,其得失為何如哉?某既死,有儒士捐金買板,始就毀于吳中。自是而蘇、揚兩城無此壞種流傳,人心為之一快矣。

婦人惜宇彭詠莪副憲繼室朱氏,連生五女,八年不孕。副憲固多子而皆系原配所生,故望子甚切。性仁慈,尤敬重字紙,隨京宦多年,見有以字紙包茶葉等物,輒隨手棄去,甚至為人揩糞者,因出錢計斤收買。遇有污穢者,必洗凈焚化,行之有年。及四十余,因病延醫(yī)胗脈,則云有孕,而天癸已年余不至,斷無受胎之理,不以為意。已而腹中轉(zhuǎn)動,始信,是胎得一子。夫惜字,善事也,而得之于巾幗之中,尤為可嘉。益婦人之惜字,則下至于子女奴婢均知奉以為法,所得不益多乎?得子雖奇,要歸于惜字之報可耳。

貞女感神德清王氏女,未嫁而夫死,歸夫家守貞。其姊往省之,女之兄公窺之美,伺其歸而要焉。女求之數(shù)日,匿不出,乃為狀,候縣令過門攀輿哭訴。兄公聞之,潛反姊。女懼不直,益忿,訴于城隍。神明日令將拘人,而兄公與姊俱暴死矣。

按:此錢衍石先生記事稿中所錄,乾隆末年事。神之顯應(yīng),未有若是之速者,衍石先生特載之,亦足以警世矣。

汪李氏溫州注李氏,本貧女。道光四年其夫沒時,年二十四歲,家復(fù)赤貧,將以身殉?;蛘Z之曰:“爾有翁在,年已六十三,爾若死,則老人更無所恃矣。”氏為之憬然,遂勉稱未亡人。易釵釧為翁置妾,逾年得一子,翁旋沒而妾亦去。氏曰:“此時我真不得死矣?!奔磽嵛讨?,而力不能雇乳媼,氏本未生育,忽乳汁長流,子日以長成。一日,有虎入其室,氏抱子長號待斃。忽火光一道入室,虎即貼耳去。今此婦年四十歲,翁之子亦已十六歲,狀貌歧嶷,送入鄰塾讀書,能冠其曹,偶聞不日可赴童子試。或曰:“其翁以貧故葬亂冢中,實靈穴也,后必有興者。”或曰:“此事于翁則孝,于夫則節(jié),于翁之子則慈,一婦人而三善備焉。

雖人之古《列女傳》,無愧也。不興何待時?“有名流贈之詩者曰:虎至無能擾,牛眠不待求。孝慈完大節(jié),壺范足千秋。大筆聞?chuàng)P,已足不朽矣。

雙冠誥婺源董小查編修,與其兄柳江編修并為名儒,其季又成進士,即用知縣,昆仲皆成進士。時其繼母某太宜人尚在堂,戚部來賀,太宜人語諸婦輩曰:“此余觀劇之力也。余初孀時,年尚少,有以家貧子幼游詞熒聽者,余拒不答。適在戚部家觀演《雙冠誥》一劇,勃然益決,一意撫孤守志,致有今日,汝等毋謂觀劇無益也。”此婺源訓(xùn)導(dǎo)陳雪樓(世)所述,且曰:“太宜人賢聞一邑,此其謙已誨人之詞,不自居于魯寡嬰陶梁寡高行,而現(xiàn)身為中人說法,益足征太宜人之盛德,宜其賢母子冠冕婺川也?!?

南海貞女嶺南患大麻瘋,雖骨肉不與同居,防沾染也。南海有巨室子,某年甫十五六,翩翩似璧人,忽患是疾,另構(gòu)山寮居之,家人間日省視焉。其所聘室,系邑中巨姓女,父母欲另字人,女泣曰:“未婚而婿攖惡疾,女之命可知,且從一而終,婦人之道也,義不能他適。與其養(yǎng)老閨幃,貽父母憂,不如相依于凄風(fēng)苦雨中,少盡為婦之道以畢余生,兒之愿也。”堅請再四,誓之以死。父母不能奪其志,遂卒歸某氏為婦。未幾,女亦沾染成篤疾,空山之中形影相吊,聞?wù)邆R幌Γ髟略谔?,四山清絕,露坐松間石上。其夫撫之曰:“以卿麗質(zhì)而狼戾至此,我之罪也。”女則毅然作色曰:“早知有今日,其何敢懟?!闭谄嗳幌鄬﹂g,忽見溪中有一物翻波浴浪,似兔而小,趨視之,竄入松林而沒。女援頭上簪志其處。

明日發(fā)土視之,則千歲茯苓也。知為仙品,剖而分食之,甘香沁入心脾,不覺宿疴頓失,瘡痕全消,其父母聞而往視,不啻一對玉人,相映于蘆簾叢薄間。喜而迎之歸,重為合巹成禮,莫不嘆為貞節(jié)之報。此事家大人聞于同年謝澧浦太史(蘭生),謝固南海人,蓋目睹其事云。

中州某氏河南李見齋邑侯云:吾鄉(xiāng)有某進士者,曾任某省州牧,祖父皆顯宦,富甲鄉(xiāng)里。其妻某氏性妒而心狠,與妾各生一子,年各十余歲,皆聰俊,已同入家塾。

某氏思及將來家產(chǎn)若兩分之,未免單薄,意欲盡歸其所生子。因密購不生育之藥,制為餅餌,候其放學(xué)歸,欲令妾子食之,以斷其生育之路,俾異日以生之孫承嗣兩祧,則家產(chǎn)可盡歸所生之子。一日,召妾子與之食,妾子正手接而未入口,其所生子突至,望見其母以餅餌與弟,乃疾走至前奪而食之。迨其母知覺,而已無及,不覺失聲大哭曰:“害殺吾兒矣?!迸匀硕嗖唤馑^,有婢偶漏言于人,族親乃無不惡其居心之忍也。后二子各娶媳,妾子連舉兩孫,而某氏所生之子竟不育,乃立繼妾子為嗣,巨萬貲卒皆歸妾子焉。

鄒顧氏無錫鄒劍南媳顧氏,娶三年矣,有妊。生子不數(shù)日,顧氏病下體潰爛,日夜號哭,忽自言曰:“姑娘恭喜,首產(chǎn)麟兒,今日特來索命,毋見懼也。”聞?wù)唧@詫,強問之,顧曰:“余病不起矣。余未出閣時,與嫂本無嫌隙,只因藏過其金釧一只,以致嫂咒罵不止。后吾母許其賠還,嫂故必還原物,適因嫂小產(chǎn)服藥,暗將鹽水攙入,血暈而死。今事隔數(shù)年,嫂亦乘我產(chǎn)后來索命,且日夜坐我床中,藥餌皆被其吹噓,豈能愈乎?”及將絕,復(fù)醒數(shù)次,自云已到陰司訊問,拶兩手夾兩足,痛極難忍矣。家人啟視之,手足青紫如被刑然。此乾隆癸丑五月事,錢梅溪聞而筆記之。

忠仆報冤蕪湖韓某,年六十有八矣,吳某家老仆也。勤慎忠誠,一心為主,吳某亦甚任之。后吳某因有事赴京,其繼娶某氏悅表弟胡某之色,私通之。又懼妾之礙目也,因醉妾以酒,加媚藥焉,使胡某并淫之。韓仆怒甚,嚴禁胡某不得入門,吳某歸,惑于妻妾之言,反將韓仆肆行呵斥,韓以前情告,吳以為謗己也,驅(qū)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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