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zhàn)爭對朝廷上下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徐繼畬本人親身經(jīng)歷了與英國侵略者的戰(zhàn)爭接觸，他的感受是最真切的。此時，他得到朝廷的恩寵有加：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四月十七日先授從三品的廣東鹽運使，五月二十四日又授廣東按察使（正三品）。一月之內(nèi)，兩度遷擢。到廣東后三個月，是年九月，又被任命為福建布政使（從二品）。他擔任此職三年多以后先授廣西巡撫，尚未到任又改任福建巡撫。這一系列的任命不斷提高了徐在政壇中的地位，也不斷加強了他和夷務(wù)的關(guān)系。

道光帝任命徐繼畬在海疆任職，其用意是加強夷務(wù)工作。道光帝本人也期待對夷務(wù)有個了解的渠道。這從他1843年初召見徐入宮奏對和二十七年(1847年)二月朱批徐的謝恩疏即可看出。1843年徐繼畬赴廈門任福建布政使，兼辦通商事務(wù)前，晉京陛見。道光帝垂詢海外形勢、各國風土人情等，具以所知而對，遂命纂書進呈。四月回任，此事迄未語人。自此先生益留心外務(wù)，隨時采訪，廣為征集資料，開始了《瀛寰志略》的醞釀?！缎焖升惸曜V》，第44、46頁。1847年徐呈疏謝恩被委任為福建巡撫時說： “惟有勉策駕駘，將地方夷務(wù)與督臣劉韻珂悉心商榷，督同屬吏，力圖妥善，冀酬高厚鴻慈于萬一?！钡拦獾壑炫?“一切認真勉力，夷務(wù)尤當細心妥辦，欽此?！蓖蠒?，第46頁。由此可見，徐繼畬在福建這幾年的主要任務(wù)之一就是積極辦夷務(wù)。

在戰(zhàn)爭的刺激下，在皇上的鼓勵下，徐繼畬開始搜集資料、接觸洋人。廈門的開港為他提供了客觀機遇。對他幫助最大的是幾位美國、英國傳教士和外交官。如： 雅裨理（David Abeel）、李太郭、阿禮國等。對他影響最大的是美國傳教士雅裨理，他是最早到華傳教的美國傳教士之一。1842年2月末他到達廈門鼓浪嶼是受美國歸正教（Board of Foreign Missions of the Reformed Church in America）的派遣。該教會是移居美國的荷蘭僑民的教會，它以加爾文宗思想為依據(jù)，主要強調(diào)因信稱義和圣經(jīng)權(quán)威至上。所謂歸正，有經(jīng)過改革而復歸正確之意。與雅裨理同來廈門的還有美國圣公會文惠廉夫婦。1842年6月，美國醫(yī)生甘明到廈門，1844年，他與雅裨理遷居廈門寮仔后馬祖宮附近，后移居旗冒洋行的太史巷，一邊開診所，一邊布道。1844年6月歸正教羅啻夫婦和波羅滿夫婦來到廈門。1846年4月5日，波羅滿在寮仔后為福建省第一批教徒71歲的王福桂和68歲的劉殷舍洗禮。第二年，王福桂將新街仔的幾間房屋和一小塊地塊給教會。由此，廈門建立了近代中國最早的禮拜堂。從美國傳教士的頻繁來閩，可見當時廈門是最好的接觸洋務(wù)的地方之一。

徐繼畬在《瀛寰志略》自序中說： “道光帝癸卯，因公駐廈門，晤米利堅人雅裨理，西國多聞之士也。能作閩語，攜有地圖冊子，繪刻極細?？嗖蛔R其字，因鉤摹十余幅，就雅裨理詢譯之，粗知各國之名，然匆卒不能詳也?！币娦炖^畬：《瀛寰志略·自序》，上海書店2001年版，第6頁。

徐繼畬于1844年1月、2月、5月在廈門巡視期間，幾次會見雅裨理。第一次會見是雅裨理給徐當翻譯，徐當時以布政使的身份會見英國首任駐廈門領(lǐng)事記理布。會談之余，徐繼畬和雅裨理一起討論世界地理和歷史。后來雅裨理關(guān)于在這些會見的日記在《中國叢報》（即美國傳教士裨治文在澳門創(chuàng)辦的Chinese Repository）發(fā)表后，引起了美國人對徐繼畬這位開明的政治家的興趣。

據(jù)雅裨理記載： 徐繼畬“是我迄今見過的高級官員中最愛尋根究底的中國人。他詢問了許多外國的事情后，我們提出，拿一本地圖集，向他說明最感興趣的各個地方和區(qū)域。對此，他欣然表示贊同。我們盡量（使語言）簡潔，在一個下午時間里，給他介紹了盡可能夠的基本情況”《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第13卷，第236頁（雅裨理1844年1月2日的日記）。Canton （etc。） ： Printed for the proprietors， 1833—1851， Vol。 13， published in Victoria， Hongkong。 北京大學圖書館藏。隨著徐繼畬世界知識的積累，他了解的情況也越來越多。1844年5月的那次會晤，兩人談的情況（可能雅裨理在給徐傳道），據(jù)雅裨理記載： “他既不拘束，又很友好，表現(xiàn)得恰如其分。顯然，他已獲得相當多的知識。他對了解世界各國狀況，遠比傾聽天國的真理急切得多。所畫地圖還不夠準確。他要查對經(jīng)度和緯度，以便算出確切的地理位置，更把目標放在搜集各國版圖的大小、重大的政治事件和商務(wù)關(guān)系方面，尤其是與中國的商務(wù)關(guān)系。英國、美國和法國，被予以比其他國家更為詳盡的考察?！薄吨袊鴧矆蟆罚–hinese Repository），1851年4月，第169—170頁。徐繼畬和美國的關(guān)系在下文中還有介紹。

在著述《瀛寰志略》的過程中，徐繼畬還得到其他如英國外交官的幫助。能夠向宿敵學習，體現(xiàn)了徐的理性和求知的欲望。李太郭（George T。 Lay）本是英國傳教士，1825年來華，1843年成為英國駐廣州首任領(lǐng)事，1844年調(diào)任駐福州領(lǐng)事。當年7月3日，徐繼畬為李太郭在福州城南安置了寓所。李太郭懂中文，和徐經(jīng)常交談。徐從他那里了解了許多關(guān)于中東地區(qū)的地理和政治情況。熊月之： 《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43頁。

徐繼畬還和英國外交官阿禮國（Sir Rutherford Alcock）關(guān)系很好。阿禮國于1845年3月抵達福州。他送給徐一個地球儀，其夫人還給徐繪制了一幅世界地圖，在圖中將英、法、俄控制的各個國家和地區(qū)用不同顏色區(qū)別開來。他們有時一連幾個小時在一起討論世界問題。同上。從這種講解中，我們可以斷定，徐繼畬是非常震驚的，因為這些19世紀的帝國控制了世界如此廣闊的版圖。同時，既然英國外交官夫人都在販賣大英帝國的偉大以及和法蘭西、俄羅斯爭奪世界的圖景，看來，在當時人們的國際政治理念中，征服和爭霸確實是眾所周知、眾所從之的公理。這種國際環(huán)境和國際語境是和當今20世紀后期以來的情況迥異的。所以，徐繼畬可能并不覺得西方帝國征服與爭霸戰(zhàn)爭是世界動蕩不安的源泉，他極可能認為這就是一種必須接受的國際規(guī)則。

徐繼畬在近五年時間內(nèi)，刻苦鉆研世界地理、政治和文化。在《瀛寰志略》自序中，他說： “每晤泰西人，輒按冊子考證之。于域外諸國地形時勢，稍稍得其涯略。乃依圖立說，采諸書之可信者，衍之為篇。久之，積成卷帙。每得一書，或有新聞，輒竄改增補，稿凡數(shù)十易，自癸卯至今，五易寒暑，公事之余，惟以此事為消遣，未嘗一日輟也?！毙炖^畬： 《瀛寰志略·自序》，上海書店2001年版，第6頁。

徐繼畬自言“不出戶，知天下”為不易，所著難以詳盡，故始題曰《考略》，終改書名為《瀛寰志略》。《徐松龕年譜》，第47頁。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徐繼畬54歲的時候，《瀛寰志略》一書在福州初刻版完成。

徐繼畬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是和他放下天朝大國的架子，虛心向外國求教的態(tài)度分不開的。與魏源的《海國圖志》相比，徐繼畬在著作中沒有稱西方國家為“夷”，并且把西方稱“泰西”，這是一個明顯的進步。此外，徐繼畬對西方的贊嘆（如下文介紹他對美國的贊嘆）更為明顯、直接。徐繼畬對西方人的態(tài)度最終使他差點獲罪。他的書也沒有《海國圖志》那么轟動。

《瀛寰志略》一書，為何“甫經(jīng)付梓，即騰謗論”？這和徐繼畬對西方的基本傾向有必然關(guān)系，也和后來發(fā)生的福州英人租屋事有關(guān)。但主要原因還是徐在書中“夸張外夷”，觸犯了中國士大夫的神經(jīng)。李慈銘論曰： 閱徐松龕太仆繼畬《瀛寰志略》……其用心可謂勤，文筆亦簡凈。但其輕信夷書，動輒鋪張揚厲。泰西諸夷酋，皆加以雄武賢明之目。佛英兩國，后先令辭，輝耀簡編，幾如圣賢之君六七作……似一意為泰西聲勢者，輕重失倫，尤傷國體。況以封疆重臣，著書宣示，為域外觀，何不檢至是耶……其褫職也以疆事，而或言此書實先入罪案，謂其夸張外夷，宜哉。李慈銘： 《越縵堂日記》，轉(zhuǎn)引自章鳴九： 《〈瀛寰志略〉與〈海國圖志〉比較研究》，載任復興主編： 《徐繼畬與東西方文化交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72頁。 李慈銘(1830—1894)，初名模，字愛伯，號莼客，后改今名。浙江會稽（紹興）人。所讀書處稱越縵堂，故人稱越縵先生。科舉仕途均不得意。光緒六年(1881年)進士，官至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為清末著名詩人，文史大師。著作等身，主要有《越縵堂日記》七十二冊、《白華絳跗閣詩集》十卷、詞二卷，文集十卷及《湖塘林館駢體文》等。其積四十年心力寫成的洋洋數(shù)百萬言的日記，可謂其治學之集大成。當年文人圈內(nèi)有“生不愿作執(zhí)金吾，惟愿盡讀李公書”之語。1919年，在蔡元培、傅增湘等人的捐助下，將現(xiàn)存六十四冊日記稿的后五十一冊，即同治癸亥至光緒戊子（1863—1889）的日記以《越縵堂日記》共其名，由商務(wù)印書館于1920年影印出版。而時在其先的十三冊日記，本擬分類節(jié)錄出版，后經(jīng)錢玄同提議，仍全部影印，以與前印日記銜接，乃有1935年10月出版的《越縵堂日記補》。然而，一位美國傳教士喬治·史密斯（1845年12月至1846年1月訪問福州）卻夸徐“是一個思想解放的人。他對西方地理和政治的熟悉程度，簡直令人吃驚”。史密斯寫道： 在對世界各種各樣的情況的了解上，在思想的解放程度上，該省代理巡撫（徐繼畬），都遠遠超過當?shù)卣渌魏喂賳T……他比他的國人要進步得多。在與英國領(lǐng)事交往時，他提到歐洲現(xiàn)代史上許多著名事件，表明他對整個歐洲政界事務(wù)有全面的了解。例如，由于教會制度，英國和西班牙南北美洲各殖民地的獨立，拿破侖雄心勃勃的戎馬生涯，以及歐洲各國聯(lián)盟在滑鐵盧的最后勝利。他好像對英格蘭討論梅諾思援助基金案而引起的激動人的事件也有所耳聞。一連好幾個小時，他興趣盎然地談?wù)摰乩?。在一本價格昂貴的美國出的地圖冊上，他貼遍了中文名字。〔美〕德雷克： 《徐繼畬及其瀛寰志略》，第34頁。徐繼畬的巨著在1850年和“英人租屋”一事混在一起，成為罪柄。彈劾他的人多斷章取義，比如，有人見書中論日耳曼聯(lián)邦有“西方王氣方興未艾”之語，而刪去“西方”二字參劾先生，“欲中以奇禍”《徐松龕年譜》，第51頁。

徐繼畬遂遭毀謗。加上在福州英國人入城問題上與林則徐意見相異而更加遭到攻擊。被罷官后直到同治五年（1866年），由于朝廷辦理洋務(wù)的需要，徐繼畬才被再次啟用在總理衙門行走。左都御史兵部尚書董恂董恂（1807—1892），原名董醇，字韞卿，江蘇江都人。道光二十年（1840年）二甲第十八名進士，選翰林。歷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大臣、兵部尚書、戶部尚書、殿前讀卷官、會試正主考官等，是歷經(jīng)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四朝的資深大臣。奏請總署刻印《瀛寰志略》，此書才得以合法出版。董恂在前一年為該書作長序，原文如下： “間償論往籍中弛情域外，綜怪奇譎詭之事，為汪洋恣肆之文，俾后人披覽神搖目眩，往往以不獲躬履其境，一決所疑為憾……今則連襼一堂，晨夕親炙，是書亦不脛而走，于以知載籍極博，而其量十世、其量百世，自有確不可易者在，而益嘆文章之顯晦，又各有其時也?！薄缎焖升惸曜V》，第98頁。

那么這本奇書到底寫了些什么？先看它的主要內(nèi)容：

全書共十卷，凡25萬字左右，圖42幅。全書以圖為綱展開敘述，首先展示“地球平圓全圖”（即東西半球），接著是“皇清一統(tǒng)輿地全圖”。徐繼畬標識中國的版圖四至為： 東至海，北至外興安嶺—阿爾泰山，西至蔥嶺，南至越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徐指出“烏斯、吐蕃之舊部（青海、西藏），昔限異方，今歸典屬，軺車往復，幾亦無殊”《皇清一統(tǒng)輿地圖》，《瀛寰志略》第一卷。證明了西藏早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lǐng)土，無論從概念上還是從實際上，這個認識和事實早就深入人心。徐特地指出此點，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第一卷中還介紹了亞細亞、東洋二國、南洋濱海各國。

徐在介紹日本時，認為日本自元世祖侵日后，日本人開始輕視中華： “元世祖雄心夸肆，忽欲強以臣妄，招諭不從，威以兵力，無端舉十萬之師坑之海外元世祖忽必烈在至元十一年(1274年)七月發(fā)集結(jié)元軍高麗軍三萬三千人，戰(zhàn)艦數(shù)百進攻日本。日本史稱“文永之役”。元軍侵占了對馬島與壹岐島。但海上風浪突起，在狂風巨浪和暴雨的襲擊下，元軍數(shù)百艘戰(zhàn)艦葬身海底，其余艦趁黑夜逃回高麗。這是第一次侵日的失敗。滅宋之后，元世祖再次決定征討日本。至元十八年（1281年）命令大將范文虎率江南軍十萬、高麗軍四萬，共乘戰(zhàn)艦四千四百艘，下決心一舉滅亡日本。在七月里征討軍先后攻占了日本的平壺島、壹岐島等。結(jié)果八月二十三日強臺風突然襲來，船只幾乎全部沉沒和毀壞。范文虎乘船逃走，活著回來的只有三人。其余十四萬人均葬身魚腹。這就是日本歷史上稱“弘安之役”。日本人乃稱有“神風”相助。，輪臺旋悔，不謀再舉，倭人自是遂有輕中國之心。有明一代，寇掠頻仍，馴至東南半壁，蹂躪無完宇，而朝鮮亦幾遭蠶食，皆由元人為之禍始也?！钡e誤地估計了中日在清朝前期二百年相安無事的形勢，認為是“籌邊自有良策矣”。實際上相安無事是建立在“禁絕貢舟，我之

《瀛寰志略》所繪東南亞部分估帆往，而彼之市舶不末”的相互隔絕的基礎(chǔ)上的。日本自豐臣秀吉豐臣秀吉（1536—1598）原名日吉丸、木下藤吉郎，8歲喪父。服侍尾張國大名織田信長，后為其部將，不斷升遷。改名羽柴秀吉，因戰(zhàn)功又賜姓豐臣。1584年與信長長子信雄及德川家康聯(lián)軍戰(zhàn)于小牧，失利后媾和，并與德川家康結(jié)盟，確立織田信長繼承人地位。次年出任關(guān)白（相當于相國）。不斷發(fā)動平定各藩的戰(zhàn)爭，1590年完成日本統(tǒng)一。1593年劃北海道入日本版圖。1592和1597年兩次出兵侵略朝鮮，失敗。1598年抑郁而死。時代侵朝失敗后，就不再向中國朝貢。在徐繼畬的時代，日本正醞釀著劃時代的變革。中國將受其累。不過，徐認識到日本實際上控制了琉球，他感嘆琉球的命運，說： “琉球東洋小島，受役于倭，貧弱不能自存，惟賴貢舟販鬻，稍得余資以糊口。資本皆貸于日本，販回之貨運往日本者八九，國人貧甚，不能買也……國貴自立，豈不信哉?！薄跺局韭浴|洋二國》。1879年，日本完全吞并琉球，改名沖繩。

第二卷講南洋各島、東南洋各島、大洋海群島；第三卷講五印度、印度以西回部四國、西域各回部；第四至第七卷講歐羅巴洲諸國： 俄羅斯、瑞嗹（據(jù)圖看是指瑞典和丹麥）、奧地利亞、普魯士、日耳曼列國、瑞士、土耳其、希臘、意大利亞列國、荷蘭、比利時、佛郎西、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

徐在描述歐羅巴時，認識到天下大勢在發(fā)生變化： “歐羅巴諸國之東來，先由大西洋而到小西洋，建置埔頭，漸于南洋諸島，然后而聚于粵東。萌芽于明中，濫觴于明季，至今日而往來七萬里，遂如一葦之航。天地之氣，由西北而通于東南，倘亦運會使然耶?！薄稓W羅巴》，《瀛寰志略》第四卷。以下介紹《瀛寰志略》內(nèi)容引文出處不再詳注。其認識和魏源相同。

徐繼畬對于俄羅斯，是這樣認識的。首先，它是“外徼第一大國”，在古代，“受役屬于匈奴”。后來自彼得大帝開始對外擴張，成為版圖最大的國家。但他認為“在歐羅巴諸國中，（俄羅斯）亦不過比肩英、佛，而未能定霸一方”，為什么呢？他曾就此問題問雅裨理，曰： “彼所有者，多北裔窮荒之土，其東部層水積雪，草不繁，牲不育，不可游牧，故漠北諸部棄而不居，俄人得之，政其皮、礦之利，所謂人棄我取，非力能驅(qū)除而據(jù)為己有也……舟楫之利，火器之精，心計之密，又遠遜于諸國，逐鹿海隅，往往瞠乎其后。”不過，“因其疆土之廣，窮系海內(nèi)大國，故諸國亦未敢輕視之”。這是從地理政治的角度解讀俄羅斯。俄羅斯受制于地理環(huán)境而國力有限，這也構(gòu)成了它不斷尋求新的領(lǐng)土的政策基調(diào)。

徐繼畬對于剛剛交過戰(zhàn)的英吉利，作何描述呢？第一句話就是： “英吉利，歐羅巴強大之國也。”在介紹英國歷史沿革時，他對各位英王都有簡要評述，只是他用中國皇帝年號幾年，可能是為了使中國讀者看懂，也可能是要強調(diào)中國中心的觀點。不管他的用意如何，倒是開啟了比較闡述東西方歷史的先河： 明憲宗成化年間，顯理（即亨利）第七嗣位，削平內(nèi)亂，四境又安。王性機敏，長于吏治，稱為賢主。顯理第八（即亨利八世）立，性強傲，尚豪華，喜怒不常……四國皆稱為無道主……明嘉靖三十六年，女主以利撒畢（即伊麗莎白）即位，賢明知大體，勤于政治，英民頌之……萬歷四十二年，查理第一立，性拗癖，好戲狎不恤民隱……（查理第二）為人淫侈，多內(nèi)寵，惰于聽政……康熙二十七年，荷蘭王入倫敦即王位，號曰威廉第三。雄武有大略，法度嚴明，百司任職，積粟如丘山，搜討軍實，悉成勁旅，由是威聲大振，方欲席卷西土，會嬰疾薨，無子。時日耳曼之漢挪瓦王若耳治（即喬治）第一有賢聲，康熙五十二年，招若耳治第一來英，奉以為王……王卒，子若耳治第二立。修法度，別等威，定親疏，平訟獄，國稱大治……擒拿破侖以歸，流之荒島，西班牙王復其國，由是英國威振西土……（咸廉第四）初為水師總統(tǒng)，以厚德御下，不沽名譽，及即位，安民和眾，不喜兵爭，論者謂才不越眾而德量有余。道光十八年卒，無子，有女不慧，遣命立兄女維多里亞為王，即今在位之女主也。立時年十八，贅日耳曼撒可堡侯世子博雅那為婿。即阿爾伯特(Prince Albert)，日耳曼薩克森—科堡—哥達親王（Prince Albert of SaxeCoberg）， 1857年授位，1861年亡，維多利亞女王的遠親。阿爾伯特是維多利亞的摯愛，他對女王一生的影響很大。他們結(jié)婚21年，育有九子，恩愛非常。徐繼畬一方面實事求是地評價，另一方面也表示了對英賢主的稱贊。須知，英國剛凌辱中華，如此評價英國歷代君王，當然是犯忌了。

徐繼畬認識到英國工商業(yè)是發(fā)達的?！翱棽颊咚氖湃f余人，其機以鐵為之，激以火輪，關(guān)捩自能運動，是以工者而價廉?！边@是說英國機器織布業(yè)發(fā)達。“其商船四海之中無處不到，大利歸于商賈，而工則貧?！奔春Ｉ腺Q(mào)易發(fā)達，且貧富分化厲害。

英國的強大還得益于其對外擴張政策和殖民地的支持?！坝⒓緡惩林谷髰u，其藩屬埔頭皆在數(shù)千萬里之外?！薄坝⒓?cè)蝗龒u，不過西海一卷石，揆其幅員，與閩、廣之臺灣、瓊州相若，即使盡為沃土，而地力之產(chǎn)能有幾何？其驟然致富強，縱橫于數(shù)萬里外者，由于西得亞墨利加，東得印度諸部也。”“益四海之內(nèi)，其帆檣無所不到，凡有土有人之處，無不睥睨相度，思脧削其精華。而目前之倚外府而張其國勢者，在于五印度，其地在后藏西南……”

對于英國的政治制度，徐繼畬的介紹沒有魏源詳細（魏源對英國的重視猶如徐繼畬對美國的興趣，二人各有側(cè)重，可能是魏源主要搜集了當時的對手英國的材料，而徐繼畬主要從美國傳教士處得到信息和資料）。但徐提出了兩個新的方面： 一是英國的君主立憲和上下兩院（他叫爵房和鄉(xiāng)紳房）制度“歐羅巴諸國皆從同，不獨英吉利也”。二是英國有“聽訟之制”，即陪審制度。這是新奇的司法制度： “有證據(jù)則拿解到官，將訊，先于齊民中選派有聲望者六人，又令犯罪者自選六人，此十二人會同訊問，辨其曲直，然后聞之于官，官乃審訊而行法焉?！?

徐繼畬還用一定篇幅介紹了英國的軍事力量和兵器。他統(tǒng)計的英國軍力是“本國額兵九萬，印度英兵三萬，士兵二十三萬，謂之敘跛兵。兵船大小六百余只，火輪船百余只”。英軍特點是“重水師而輕陸路。專恃槍炮，不工技擊，刀劍之外別無械”。徐松龕沒有意識到火器時代的到來，技擊肉搏之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術(shù)已經(jīng)落伍了。

他詳細介紹了英國的兵船： “極大者安炮一百二十門，次一百，次九十，次七十四，次六十，中等者安炮四十四，次三十六，次二十八，小者安炮二十，次十，次六……其船行大洋中不畏風浪，其蓬關(guān)捩靈巧，能收八面之風，惟入水過深，最畏礁石，一擱淺即立敗矣。船料皆番木，或黃色或赤黑色，皆極堅韌?！?

英軍的大炮、自來火槍也都很靈便。最值得稱奇的是他們的火輪船。徐大約明白了火輪船的工作原理： “火燃水沸，熱氣從銅管入桶，桶蓋煽動，熱氣貫入雙鐵管，宛轉(zhuǎn)達于輪軸，以激動之?！边@種火輪船速度快： “船之行也，輪激水如飛，瞬息不見，一晝夜約千余里?！边@種兵器如何發(fā)展來的呢？“火輪船之制，四五十年前始創(chuàng)為之。先是，歐羅巴諸國織布多用火輪機，能者推廣其法，遂造為火輪船。近年末剎堅又推廣其法，造火輪車，而熔鐵為路以速其行，亦可謂精能之至矣?！边@是國人第一次記載火車和鐵路。

對于英國人，他認為“英吉利之人，身材長大白晳，須發(fā)與晴或黑色、或黃赤色，心計精密，作事堅忍，氣豪膽壯，為歐羅巴諸國之冠”。而且英國人“除跪拜天帝、救世主外，兄、君王亦無叩頭之禮。尊卑雜坐，無上下左右之分”。徐對此未置好歹，但語義已明矣。

體現(xiàn)徐繼畬對西方之向往的精華篇章是第八卷中對米利堅合眾國的描述和評論。并且由于他對華盛頓的評論而引發(fā)了他本人和美國的一段奇特關(guān)系。

在介紹美國時，徐繼畬三次述評到華盛頓，并對他本人及美國的總統(tǒng)制尤為稱贊。他是這樣描述華盛頓起兵和美國獨立戰(zhàn)爭的： 有華盛頓者，（一作兀興騰，又作瓦乘敦——徐自注），米利堅別部人，生于雍正九年，十歲喪父，母教成之，少有大志，兼資文武，雄烈過人，嘗為英吉利武職，時方與佛郎西構(gòu)兵，土蠻寇鈔南鏡，頓率兵御之，所向克捷，英帥沒其功不錄，鄉(xiāng)人欲推頓為酋長，頓謝病歸，杜門不出。至是眾既畔英，強推頓為帥，時事起倉卒，軍械、火藥、糧草皆無，頓以義氣激厲之，部署既定，薄其大城。時英將屯水師于城外，忽大風起，船悉吹散，頓乘勢攻之，取其城。后英師大集，轉(zhuǎn)戰(zhàn)而前，頓軍敗，眾恇怯欲散去，頓意氣自如，收合成軍，再戰(zhàn)而克。由是血戰(zhàn)八年，屢蹶屢奮，頓志氣不衰，而英師老矣。佛郎西舉傾國之師渡海，與頓夾攻英軍，西班牙、荷蘭亦勒兵勸和，英不能支，乃與頓盟，畫界址為鄰國，其北境荒寒之土仍屬英人，南界膏腴之土悉以歸頓，時乾隆四十七年也。頓即定國，謝兵柄，欲歸田，眾不肯舍，堅推立為國王，頓乃與眾議曰“得國而傳子孫，是私也。牧民之任，宜擇有德者為之”。述及此，徐繼畬最后引用的華盛頓的這句話，十分大膽地影射了中國的皇朝體制，能不遭讒手？

接著，他描述了四年一任的總統(tǒng)制和民主選舉這一新奇的事物： 仍各部之舊，分建為國（其實是州，徐對美國的體制有一定誤解——筆者），每國正統(tǒng)領(lǐng)一，副統(tǒng)領(lǐng)佐之……以四年為任滿……集部眾議之，從皆曰賢，則再留四年，（八年之后，不準再留），推書姓名投匭中，畢則啟匭，視所推獨多者立之，或官吏、或庶民，不拘資格。退位之統(tǒng)領(lǐng)依然與齊民齒，無所異也。各國正統(tǒng)領(lǐng)之中，又推一總統(tǒng)專主會盟、戰(zhàn)伐之事，各國皆聽命，其推擇之法與推擇各國統(tǒng)領(lǐng)同，亦以四年為任滿，再任則八年。自華盛頓至今（頓以嘉慶三年病卒）開國六十余年，總統(tǒng)領(lǐng)凡九人，今在位之總統(tǒng)領(lǐng)，勿爾吉尼阿國（即弗吉尼亞州）所推也。再往下，徐繼畬寫了一段著名的按語： 華盛頓，異人也。起事勇于勝、廣，割據(jù)雄于曹劉，即已提三尺劍，開疆萬里，乃不僭位號，不傳子孫，而創(chuàng)為推舉之法，幾于天下為公，骎骎乎三代之遺意。其治國崇讓善俗，不尚武功，亦迥與諸國異。余償見其畫像，氣貌雄毅絕綸。嗚呼！可不謂人杰矣哉。徐繼畬對華盛頓的由衷稱贊，來自他對中美歷史、體制對比產(chǎn)生的感嘆。從徐的手稿上看，他寫這段按語時，有濃密的圈點，尤其是“幾于天下為公”幾個字，可以看得出是圈了寫，寫了圈的。見徐繼畬： 《瀛寰志略》卷下，手稿影印本，臺北： 文海出版社，第210頁。徐之所以考慮再三，原因就在于他心中的矛盾： 一方面他不能不稱贊美國偉人的偉大，另一方面他必須考慮后果。最終他毅然地寫了上去。對于先進的事物不敢進行公開的稱贊，這是中國近代以來民族心理中一個重要的情結(jié)： 從文化上而言，是自尊的需要，因為中國文化獨領(lǐng)風騷數(shù)千年而在近代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這是國人不能也不愿承認的； 從政治上而言，對外域文化的贊譽，可能直接被貼上賣國的標簽，這是國人不敢輕易承認先進文化的外因。徐繼畬敢冒眾怒，率先承認中外差距，這是他一種獨立精神和學術(shù)勇氣的表現(xiàn)。傳統(tǒng)的中國在政治上一直宣揚上古三代的仁德，而在實際統(tǒng)治中卻從來沒有做到過。尤其是“不僭位號、不傳子孫”這樣幾乎天下為公的治理，既然已經(jīng)在美國實現(xiàn)，徐繼畬不能不發(fā)出“嗚呼”的贊嘆。從文化價值觀上而言，徐繼畬通過對外域的贊譽實現(xiàn)了自身的一種現(xiàn)代性轉(zhuǎn)化： 有勇氣面對并承認先進的東西，這是理性的，因而是現(xiàn)代性的。

要稱贊就大膽地稱贊吧，徐繼畬決定走到底。在介紹美國行將結(jié)束時，他再次寫道： “米利堅，合眾國以為國，幅員萬里，不設(shè)王侯之號，不循世及之規(guī)，公器付之公論，創(chuàng)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華盛頓為稱首哉?！?

徐繼畬在美國的聲望，由于他對美國的描繪，尤其是對華盛頓的禮贊而上升。徐繼畬對華盛頓的后兩段稱贊（從“華盛頓，異人也”到“可不謂人杰矣哉”，加上“米利堅，合眾國以為國”一段），由寧波府的耶穌信徒立石，寧波府鐫刻于大理石上，贈送給美國華盛頓紀念塔，被鑲嵌于第十層內(nèi)壁上，此事是在咸豐三年（1853年）。

1867年10月21日，美國駐華公使蒲安臣即將離任回國，他代表美國政府將一幅華盛頓畫像贈給時任同文館總提調(diào)的徐繼畬。此畫像是美國第十七任總統(tǒng)約翰遜和國務(wù)卿西華德請著名畫家普拉特（Prate）制作。

蒲安臣在致辭中表達了良好的愿望： 在將近20年前，你出版了一部關(guān)于中國國界之外各國歷史地理的著作。在這部著作中，傾注了你大量的勞動，正確的判斷力，以及你們國家了不起的學問。你通過考察你記載的各個國家的偉大的人物，從而把華盛頓置于其他一切偉人之首。不僅如此，你還把華盛頓置于你們自己國家所有的政治家和軍事家之首，并且宣稱，他復活了放射光明達四千余年的三代的清澈德行。這些話語，已經(jīng)被充滿感激之情的華盛頓的國民們所翻譯和引用。為了表達他們的謝忱，總統(tǒng)特地讓國務(wù)卿請一位卓越的藝術(shù)家，制作了這幅畫像，并且越過陸地和海洋，送到你的手中……因為華盛頓不僅屬于我們兩國，而且屬于全世界。你高度贊美過的華盛頓的經(jīng)歷和品格，與你們的國民有許多共同之處。像中國人民一樣，他以農(nóng)業(yè)為榮；像中國人民一樣，他熱愛和平，只是為了保衛(wèi)自己的祖國才投入戰(zhàn)斗；像中國人民一樣，他堅信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自由呼吸新鮮空氣的平等權(quán)利；像中國人民一樣，他堅持孔子在2300年前就提出的一個原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華盛頓對這一偉大真理不僅不予否認，而且堅決肯定……我們怎么能不改造自己的思想呢？我們怎么能不堅持孔孟的道德準則呢？我們怎么能不采取你們令人向往的生活方式呢？你們克己的精神，學者的舉止，先進的農(nóng)業(yè)，高度的文化……你們這個偉大的民族是許多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母親。造紙、印刷術(shù)、瓷器、指南針、火藥，以及“人民是力量的源泉”的格言，都是中國人民發(fā)明的。

美國華盛頓紀念碑上鑲嵌的徐繼畬贊頌

華盛頓的話語

蒲安臣不愧是美國當時最偉大的演說家之一，他的話鋒自然轉(zhuǎn)向了引導中國改革的話題上去： 為什么不能遵循這些發(fā)明和原理，使他們?yōu)樽约旱囊磺行掳l(fā)展而歡樂呢？作為煤的發(fā)現(xiàn)者，為什么不應(yīng)從煤炭利用中獲得財富和力量呢？作為首先使用指南針引導不漏水木船的人民，難道不能使用可以乘坐一千多人，速度驚人，能使我們這兩個相距遙遠的國家成為近鄰的巨大輪船嗎？〔美〕德雷克： 《徐繼畬及其瀛寰志略·附錄》，第166—167頁，《紐約時報》1868年3月29日，第10版。為什么？徐繼畬思考著這個問題，鴉片戰(zhàn)爭之后的第一批、第二批開明學者、官員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徐繼畬已經(jīng)老了，他在同文館想推動改革，也力不從心。新銳的恭親王都沒有辦法推動這頭沉睡雄獅。徐繼畬面對蒲安臣和美國的熱忱，他只簡短地回答了兩百多個字。他再次強調(diào)： “在奠定貴國的基礎(chǔ)方面，華盛頓顯示出驚人的能力。他已成為全人類的典范和導師。”〔美〕德雷克： 《徐繼畬及其瀛寰志略》，第168頁。[ZW)〗

《瀛寰志略》的刻印，直接沖擊了士大夫們的心理防線，尤其是對西方國家的禮贊，極大地沖擊了“夷夏大防”的天下觀念。李慈銘在日記中簡直不能忍受徐繼畬的觀點，他評論道： “于華盛頓贊其以三尺劍取國而不私有，直為環(huán)宇第一流人。于英吉利尤稱其雄富強大，謂其版宇直接前后藏（指中國西藏——筆者）。似一意為泰西聲勢者，輕重失倫，尤傷國體。況以封疆重臣，著書宣示，為域外觀，何不檢至是耶！”（清）李慈銘： 《越縵堂日記》，咸豐丙辰一月二十八。

《瀛寰志略》雖然在正式出版前20年沒有什么影響，但在洋務(wù)運動后期和維新運動前，卻成為開啟民智、啟迪中國近代化的重要著作，并對日本之明治維新也產(chǎn)生過影響。茲舉數(shù)例如下參見《徐松龕年譜》，第99—103頁。：

曾國藩感外事困難，稱徐先生為天下才。其《與左文襄宗棠書》有云： “往時徐松龕中丞著書，頗張大夷情，筠仙歸自海上，亦震詫之?！薄绑尴伞奔垂誀c。郭嵩燾一開始讀繼畬的書，亦以先生述英法諸國盛強為過，及出使英國后與人書嘆曰： “徐先生未歷西土，所言乃確實如是，且早吾輩二十余年，非深識遠謀加人一等者乎？”

辜鴻銘辜鴻銘(1857—1928)，原名湯生，字鴻銘，號立誠，自稱慵人，別署“漢濱讀易者”，晚年又自稱“東西南北人”。祖籍福建同安縣，屬廈門道，故他的英文名稱Amoy Ku （辜廈門）。生于英屬馬來亞檳榔嶼（今檳城）的一個華僑之家。同治九年（1867年），鴻銘10歲時，隨養(yǎng)父布朗到了英國蘇格蘭，與布朗一家共同生活，從少年到青年他接受的是全面、系統(tǒng)的西方教育。1872年春季，辜鴻銘正式入愛丁堡大學就讀。獲碩士學位，后來又入讀巴黎大學。精通九國的語言文化而國學造詣極深，曾獲贈博士學位達13個之多。曾為張之洞、周馥幕僚，任清朝外務(wù)部左丞。1917年至1920年，曾應(yīng)北大校長蔡元培之邀，留著小辮出任北京大學教授，為北大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學風的重要象征。他是我國近代思想文化界的一位奇才怪人和杰出學者，政治態(tài)度極為保守，尊崇孔孟，反對新文化。曾將《論語》、《中庸》等譯成英文。漢譯《癡漢騎馬歌》為當時所稱頌。有《春秋大義》、《讀易草堂文集》等。稱： “憶道光末年，徐松龕中丞名繼畬撰《瀛寰志略》，當時見者嘩然，謂其張大外夷，橫被訾議，因此落職，自來我中國士大夫夜郎自大，其貽譏外人，固不足怪。惟今日慕歐化者，又何前倨而后恭也?！?

康有為、梁啟超均自述徐的著作啟發(fā)了他們的視野?？的虾７Q： “同治十三年甲戌十七歲，從叔父學，涉獵群書，始見《瀛寰志略》、《地球圖》，知萬國之故，地球之理”（康有為： 《自訂年譜》）。梁任公稱： “年十八在滬始見《瀛寰志略》，始知有五大洲各國”（《梁啟超自述》）。

中國的改革家在此書發(fā)表以后數(shù)十年才得以一觀。較之日本，則日本于1859年翻印以后，稱此書“通知世界之南針，大有助于其維新”。日本又于1861年再版翻印此書，于專名詞正文兩邊分注日、英文。而中國直至同治五年（1866年）總署始再刻印，相較日本已晚。而真正大規(guī)模發(fā)行是在1905年，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之時。較之此書出初版已有57年，兩代人已過去，中國朝廷上下一再錯過改革良機，這時想奮起直追，為時已晚。

《瀛寰志略》在中國的命運是徐繼畬這一類開明志士命運的縮影。由此也見一兩個人的開明是不能推動中國的改革和開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