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書來信往
- 不是冤家不聚頭:魯迅與胡適
- 陶方宣
- 1588字
- 2015-04-18 13:09:13
胡適與魯迅更多的還是靠書信聯系,書來信往成為他們交流的主要方式。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的出版,引發了胡適對古代小說的強烈興趣,從一九二零年起,他便寫下了《紅樓夢考證》、《水滸傳考證》等文稿,與魯迅的研究遙相呼應。但是魯迅對古代小說的興趣起于少年時代,又因為本身是小說家,還翻譯過大量的外國小說。小說家治史,與學者治史終是不同,思維方式與審美習慣的差異讓他與胡適走的是兩條路,這也正是胡適向魯迅請教的地方。這時候他們頻繁通信,談的仍然是各自專業,比如魯迅寫給胡適的這幾封信:
適之先生:
關于《西游記》作者事跡的材料,現在錄奉五紙,可以不必寄還。《山陽志遺》末段論斷甚誤,大約吳山夫未見長春真人《西游記》也。
昨日偶在直隸官書局買《曲苑》一部上海古書流通處石印,內有焦循《劇說》引《茶余客話》說《西游記》作者事,亦與《山陽志遺》所記略同。從前曾見商務館排印之《茶余客話》,不記有此一條,當是節本,其足本在《小方壺齋叢書》中,然而舍間無之。
《劇說》又云,“元人吳昌齡《西游》詞與俗所傳《西游記》小說小異”,似平元人本焦循曾見之。既云“小異”,則大致當同,可推知射陽山人演義,多據舊說。又《曲苑》內之王國維《曲錄》亦頗有與《西游記》相關之名目數種,其一云《二郎神鎖齊天大圣》,恐是明初之作,在吳之前。
倘能買得《射陽存稿》,想當更有貴重之材料,但必甚難耳。明重刻李邕《娑羅樹碑》,原本系射陽山人所藏,其詩又有買得油漬云林畫竹題,似此君亦頗好擦骨董者也。
同文局印之有關于《品花》考證之寶書,便中希見借一觀。
樹人上八月十四日
適之先生:
前回承借我許多書,后來又得來信。書都大略看過了,現在送還,謝謝。
大稿已經讀訖,警辟之至,大快人心!我很希望早日印成,因為這種歷史的提示,勝于許多空理論。但白話的生長,總當以《新青年》主張以后為大關鍵,因為態度很平正,若夫以前文豪之偶用白話入詩文者,看起來總覺得和運用“僻典”有同等之精神也。
現在大稿亦奉還,李伯元八字已鈔在上方。《七俠五義》的原本為《三俠五義》,在北京容易得,最初似乎是木聚珍板,一共四套廿四本。問起北京人來,只知道《三俠五義》,而南方人卻只見有曲園老人的改本,此老實在可謂多此一舉。
《納書楹曲譜》中所摘《西游》,已經難以想見原本。《俗西游》中的《思春》,不知是甚事。《唐三藏》中的《回回》,似乎唐三藏到西夏,一回回先搗亂而后皈依,演義中無此事。只有補遺中的《西游》似乎和演義最相近,心猿意馬,花果山,緊箍咒,無不有之。《揭缽》雖演義所無,但火焰山紅孩兒當即由此化出。楊掌生筆記中曾說演《西游》,扮女兒國王,殆當時尚演此劇,或者即今也可以覓得全曲本子的。
再《西游》中兩提“無支祁”一作巫枝祗,蓋元時盛行此故事,作《西游》者或亦受此事影響。其根本見《太平廣記》卷四六七《李湯》條。
樹人上八月二十一日
適之先生:
前回買到百廿回本《水滸傳》的齊君告訴我,他的本家又有一部這樣的《水滸傳》,版比他的清楚(他的一部已頗清楚),但稍破舊,須重裝,而其人知道價值,要賣五十元,問我要否。我現在不想要。不知您可要么?
聽說李玄伯先生買到若干本百回的《水滸傳》,但不全。先生認識他么?我不認識他,不能借看。看現在的情形,百廿回本一年中便知道三部,而百回本少聽到,似乎更難得。
樹人二月九日
可惜,這樣的書來信往為時不長,這樣的合作也很短暫,如同他們在北平的相逢合作也很短暫一樣。胡適以文學理論起家,以學術研究為主,在創作上始終不得門徑。魯迅在小說、散文、散文詩上成績斐然,真正走上了文學之路,可他也沒有《中國哲學史大綱》那樣有分量的開山之作。歧路初現不僅僅表現在文字上,更意味著兩位大師的政治方向與人生之路,甚至再放大一點說,這是代表著這個東方古國的兩種前途。隨著時間的推移,學者胡適走向政學兩界的上層主流,而作家魯迅則逐步走向文學的民間,他們也終于迎來分道揚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