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水利之要,格物先行
- 大明:我真沒想當國師啊
- 蒙堤觀柳
- 2849字
- 2025-08-23 07:30:00
春耕大典的熱烈氣氛,如同春風一般席卷了整個洱海衛。
數萬軍民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到了這場轟轟烈烈的春耕之中。
田野間是“洱海犁”那輕快悅耳的翻土聲,工坊里是鐵匠們鍛造復合鋼農具的“叮當”交響,堆肥場上是人們將一車車“黑土金”運往田間地頭的歡聲笑語。
整個衛所都沉浸在一種對未來大豐收的盲目樂觀之中。
然而,作為這一切的推動者,陳立心中卻始終存著一份隱憂。
他知道光有好的工具和好的肥料是不夠的。農業這個人類最古老的產業,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看天吃飯的行當。而云南的天就像一個喜怒無常的孩子。旱季能一連數月滴雨不降,將最肥沃的紅土地都曬得干裂起皮。雨季又能在一夜之間傾盆如注,讓最溫順的河流都變成吞噬一切的洪水泥石流。
想要將飯碗牢牢地端在自己的手里,就必須馴服這片土地上最桀驁不馴的命脈——水!
這一日他將指揮僉事李信和王輔召集到了自己的指揮所。
“大人,您找我們?”李信看著陳立面前那張鋪開的、畫滿了各種河流與山脈的簡易輿圖,有些不解。
“二位請看?!标惲⒅钢貓D上那片代表著洱海壩區的廣袤平原,“我們的田都在這里,而我們的水卻在那里?!?
他的手指移向了地圖西側那片連綿起伏的蒼山。
“蒼山雪水融化而下匯聚成溪,最終注入洱海。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無盡寶藏。但我們現在卻任由它白白地從我們的田邊流淌而過,最終匯入那不產糧的大湖之中,這是何等的浪費!”
王輔這位軍中宿將聞言點了點頭:“大人所言極是。末將也曾想過,若能修筑幾條水渠,將山溪之水引入田間,必能解干旱之憂。只是這開山鑿石修建水渠非是易事,工程浩大耗時耗力,且稍有不慎水淹良田,反而得不償失啊?!?
他說的是這個時代所有水利工程都面臨的困境。沒有精確的測量工具,沒有科學的流量計算。修水渠全憑一代代人用肉眼觀察,用經驗估算,用無數次的失敗和人命去堆砌出一條勉強可用的水道。
“王僉事所言甚是?!标惲⒌哪樕蠀s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工程之所以難,并非因為山石之堅,而是在于人心之惑?!?
“我們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自然步步謹慎、處處險阻?!?
“但若是,”他目光沉靜,“我們能在下水之前,就先探明這河底的每一處深淺呢?”
……
三日后。
一支由一百余人組成的、經過簡單培訓的、看起來極其古怪的隊伍,從洱海衛新城悄然出發,向著西側的蒼山深處進發。
隊伍的領頭人正是陳立。
他的身邊跟著李信、王輔,以及幾位世代居住于此、最熟悉本地山川的白族老向導。
而隊伍的主力則是一群讓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感到無比困惑的“特殊人才”。有二十名是從軍戶里挑選出來的、有一定文化的少年屯兵,他們是“格物蒙學”的第一批旁聽生。有二十名是衛所里手藝最巧的木匠和竹匠。還有六十名則是從“屯墾營”里挑選出來的經驗最豐富、眼神最銳利、腳程最穩健的精壯漢子。
他們只攜帶了少量用于防身的兵器,手中拿著的多是一些讓人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的“工具”。
有長短不一、上面用墨線畫滿了細密刻度的“標尺”。
有由兩根筆直的木桿和一個水準泡(用掏空的羊腸注入了部分水和氣泡再用蜂蠟密封而成)組成的簡易“水準儀”。
有由一個巨大的、刻滿了三百六十個刻度的圓形木盤和一個懸掛著重物的十字絲線組成的簡易“測角器”。
還有長達數十丈的、由堅韌的麻繩搓成、每隔一尺都打著一個紅結的“測量繩”。
這支隊伍就是陳立為了馴服洱海之水而親手組建的,大明第一支半專業化的“地理勘探大隊”!
……
“大人,您看那條河,便是本地最大的‘陽溪’。每年雨季它都會泛濫成災,可一到旱季又會斷流。”
一名白族老向導指著山谷間一條水流湍急的河流對陳立說道。
陳立點了點頭。他沒有急著去觀察河水,而是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第一組,架設水準儀!”他沉聲下令。
幾名有文化的少年屯兵立刻熟練地將那臺看起來簡陋、卻蘊含著“連通器原理”的儀器,穩穩地架設在了河岸的一塊平地上。
“第二組,豎立標尺!”
兩名精壯的漢子分別扛著兩根長長的標尺,趟入冰冷的河水中,一左一右立在了河道的兩岸。
“報數!”
一名負責觀測的少年瞇起一只眼睛,通過水準儀上那根細細的瞄準線,高聲喊道:“左岸,七尺三寸二!”
另一名負責記錄的少年立刻在一塊小木板上,用木炭筆飛快地記下了這個數字。
“右岸,七尺一寸五!”
“落差,一寸七!”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
這支古怪的“勘探大隊”,就用這種在當地人看來充滿了“巫術”色彩的方式,走遍了洱海衛周邊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河。
他們不再僅僅依賴經驗和直覺,而是第一次用準確的數據,去理解這片土地的真實面貌。
山的高度不再是“很高”,而是“海拔三百二十丈”。河的寬度不再是“很寬”,而是“三十七步又三尺”。土地的坡度不再是“有點斜”,而是“每百步,落差三尺二寸”。
他們用最原始的工具和最先進的思維,將這片原本模糊而神秘的山川,一點一點地轉化成了一張由無數個精準“數據點”所構成的、前所未有的數字地圖!
……
這個過程是艱苦的。
他們攀登過濕滑的懸崖,穿越過布滿毒蟲的密林。他們與山間的野獸對峙過,也曾被突如其來的山雨困在山洞里三天三夜。
雖然艱苦,卻無人抱怨。
陳立所傳授的那些實用知識,讓他們第一次對腳下的土地有了全新的認識。
他會告訴那些有些文化的少年,為何三角形是最穩固的結構。
他會教那些工匠,如何用最簡單的“勾股定理”,去計算一棵他們無法企及的大樹的高度。
他甚會告訴那些普通的士兵,如何通過觀察北極星,來在黑夜中辨別方向。
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僅僅是在“勘探”,他更是在“傳道”!
將那些源自于另一個文明世界的、理性的、科學的火種,一點一點地播撒到這些最樸素的、也是最渴求知識的心田里!
……
一個月后。
當這支曬得黝黑卻精神矍鑠的隊伍,帶著數十卷寫滿了密密麻麻數據的皮紙,和幾大箱珍貴的礦石樣本返回洱海衛時,所有人都猜測,一場足以改變這片土地命運的真正“大工程”,即將在他們這位神鬼莫測的指揮同知大人的手中,正式拉開序幕!
……
應天府,皇宮。
朱元璋的案頭,又新添了一冊日記抄本。
近一個月,他幾乎透過紙頁,跟著那個叫陳立的年輕人一同踏遍了西南邊垂的山川河流,見識了一場他從未想象過的“大地丈量”。
他見識了那種叫“水準儀”的器物,竟能如此清晰地判明高下;
他認識了那被叫做“測角器”的工具,可精確測出山勢陡緩;
更有一個名為“海拔”的說法,第一次讓他站在九重宮闕之巔,卻恍若能俯視萬里江山的脈絡。
【洪武十五年,四月二十日,晴?!?
【勘探收官,數據整理已畢?!?
【結果遠超預期!真沒想到,洱海壩區自蒼山至湖畔,天然高差竟達三十丈之巨——這簡直是天賜的水力之利,自流灌溉再無難題?!?
【更在西山中發現大量優質露天煤鐵礦,兩礦相距不足十里!這是天然的工業寶庫,是未來之基!】
【當初朝廷將此地劃給我時,只怕誰都未曾料到,這片“邊地”竟藏有如此乾坤。】
【也好,既交于我手,我便在此——從測量開始,一尺一寸,踏實做起?!?
【下一步,制作沙盤,全面規劃?!?
【我要讓這片土地自己說話,讓數據展示何謂真正的——系統性治水工程?!?
朱元璋合上日記,望向西南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那個年輕人忙碌的身影。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陳立,咱倒要看看,你能在這條新路上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