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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斷翼南飛

第一卷:盛夏裂痕

第三章:斷翼南飛

暴雨沖刷后的城市,在晨光中顯出一種病態的潔凈。空氣里殘留著泥土的腥氣和雨水浸泡過的塵埃味道。李文遠坐在宏遠外貿頂樓的辦公室里,落地窗外是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刺眼的城市天際線,陽光猛烈,卻絲毫照不進他眼底的深淵。

昨夜雨幕中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如同被強光灼燒后留下的殘像,頑固地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張胖子那張油膩驚愕的臉,林雨晴蒼白臉上猝不及防的驚恐與羞憤。每一次閉眼,那畫面就帶著冰冷的雨水和刺目的燈光,狠狠撞進腦海。憤怒、屈辱、被背叛的劇痛,在胸腔里反復灼燒、冷卻,最終沉淀成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他沒有再試圖聯系林雨晴,任何質問在此刻都顯得蒼白可笑,像是對自己尊嚴的又一次踐踏。

辦公桌上,那份離婚協議書,如同一個無聲的倒計時器,靜靜地躺在那里。他終究沒有簽字,卻也無法再將它鎖回抽屜,視而不見。它像一塊寒冰,散發著持續不斷的冷氣,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

上午十點,林雨晴來了。

沒有電話,沒有預約。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帶著一種與這座充滿焦慮的辦公樓格格不入的、冰冷的韻律。秘書小楊試圖阻攔的聲音被一聲極輕的關門聲切斷。

門被推開。林雨晴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裝,妝容精致得無懈可擊,如同出席一場重要的商務談判。只是,那精心描繪的眉眼之間,沒有一絲溫度,也沒有昨夜被強光照射時的驚惶,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她的目光掠過辦公室內略顯凌亂的文件堆和煙灰缸里滿滿的煙蒂,最終落在李文遠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決絕。空氣瞬間凝固,辦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

李文遠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一夜未眠的疲憊和翻涌的情緒在他眼底沉淀,沒有預想中的咆哮質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壓抑的沉寂。他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坐。”

林雨晴沒有坐。她徑直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前,從她那個昂貴的、散發著昨夜殘留的陌生熏香的手袋里,抽出一個薄薄的、同樣沒有任何裝飾的透明文件袋。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冰冷。

“簽了吧。”她的聲音平穩,沒有絲毫波瀾,像在宣讀一份與己無關的簡報。“協議條款很清楚。屬于我的,一分不能少。”文件袋被輕輕放在桌面上,滑到李文遠面前。透過透明的塑料,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打印著密密麻麻條款的紙張——財產分割清單。

李文遠的目光落在那個文件袋上,沒有立刻去碰。他看著她,試圖從這張無比熟悉卻又異常陌生的臉上,找到一絲裂縫,一絲愧疚,甚至是一絲殘留的、屬于過去的溫情。然而,什么都沒有。那雙曾經盛滿星光和油彩斑斕的眼睛,此刻像兩口封凍的深井,只有冰冷的、堅硬的寒光。

“為什么?”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得幾乎要被空調的嗡鳴蓋過。這三個字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不是挽留,更像是對這場徹底崩塌的廢墟做最后的確認。

林雨晴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個冰冷的嘲諷弧度。她微微揚起下巴,目光銳利地直視著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清晰而冰冷地扎過來:

“為什么?”她重復了一遍,尾音帶著一絲尖銳的輕蔑。“李文遠,這個問題,你該問你自己!問你這座日夜轟鳴的工廠!問那些永遠排在第一位的訂單、客戶、資金鏈!”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冰冷的平靜被一種壓抑已久的、尖銳的控訴撕裂:“在你的世界里,宏遠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它占據了你的白天、黑夜、周末、節假日!你的時間、精力、熱情、甚至你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給了它!我呢?我算什么?一個擺在你豪華別墅里的、需要按時支付昂貴保養費的裝飾品?還是一個在你功成名就的晚宴上,需要挽著你的胳膊、帶著得體微笑出席的花瓶?!”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眼中的冰冷被一種近乎悲憤的火焰點燃:“我的畫室積滿了灰!我的畫筆干涸開裂!我的世界……只剩下這座冰冷的房子和無窮無盡的等待!等著你回來吃飯,等著你記得紀念日,等著你……偶爾施舍的一點注意力!你眼里只有你的工廠王國,你何曾真正‘看見’過我?!何曾在意過我的‘不切實際’的夢想和感受?!”

“你的工廠,才是你真正傾注了所有感情和生命的‘妻子’!”最后這句話,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砸向他,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而我,不過是它光鮮亮麗門楣上,一個快要褪色的標簽!現在,這個標簽,我不要了!”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空調的嗡鳴聲被無限放大,震得人耳膜發脹。林雨晴那番尖銳的控訴,如同無數把冰錐,狠狠刺穿了李文遠試圖維持的最后一絲體面。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堵滿了滾燙的砂礫,發不出任何聲音。反駁?解釋?在昨夜雨幕中那刺目的強光和此刻她眼中燃燒的冰冷火焰面前,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虛偽。

他所有的辯解,所有關于“為了這個家”、“為了未來”的借口,在她那句“你的工廠才是妻子”的終極控訴下,被擊得粉碎。巨大的無力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憤怒與荒謬的悲涼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沉默,成了唯一的回應。

林雨晴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她看著李文遠臉上變幻的神情,那是一種被徹底撕開偽裝后的茫然、痛苦和……空洞。她的眼神重新歸于冰冷,仿佛剛才那番激烈的言辭從未發生過。她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袋:“簽字。盡快找你的律師核對。我不想再拖。”

說完,她沒有任何留戀,轉身。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再次響起,清脆、冰冷、節奏分明,一步步遠離辦公室,最終消失在門外。留下滿室的死寂,和一個被徹底擊垮在老板椅里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偏移了角度,將辦公桌的一角照亮。那份刺眼的財產分割清單,在陽光下顯得更加咄咄逼人。

李文遠像是被那光線燙到,猛地回過神。一股混雜著不甘和最后一絲理性的力量支撐著他,他一把抓過那個透明文件袋,粗暴地撕開,抽出里面厚厚的一疊紙。

清單列得極其詳盡。別墅、存款、股票、基金、珠寶、藝術品收藏……每一項都精確到了小數點后兩位,如同外科醫生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他們共同積累的財富。林雨晴顯然是有備而來,或者說,她背后的“智囊”早已將一切都算計清楚。

他的目光快速地掃過那些冰冷的數字,手指無意識地用力,紙張邊緣被捏得變形。當他的視線落在“銀行存款分割”那一項時,心臟猛地一跳。清單上林雨晴要求分割的金額,遠遠超出了他記憶中兩人共同賬戶的總額!巨大的疑云瞬間籠罩心頭。

他猛地拉開抽屜,在一堆雜亂的文件中翻找。手指因為急切而微微顫抖。終于,他找到了宏遠外貿和他個人名下主要銀行賬戶最近三個月的流水單。厚厚的一疊,打印紙散發著淡淡的油墨味。

他幾乎是撲在桌上,手指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數字間滑動、比對。眼睛因為過度專注而布滿血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陽光在紙面上移動,照亮一行行跳動的數字。

不對!

還是不對!

這里也不對!

冷汗,無聲地浸透了他后背的襯衫。他反復核對著清單上林雨晴索要的金額和他銀行流水上實際可分割的資產。巨大的、無法解釋的差額像一道猙獰的裂口,橫亙在他眼前!

林雨晴要求的金額,比他賬戶里實際存在的、屬于夫妻共同財產的部分,多出了整整一千八百萬!

這個數字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一千八百萬!這絕不是疏忽或者計算錯誤!這筆巨款去了哪里?!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更加瘋狂地翻查著流水記錄,目光如同探照燈,不放過任何一筆可疑的轉出記錄。

時間……流向……

他的手指猛地停在一連串的轉賬記錄上!日期主要集中在最近半年,金額從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不算特別巨大,但頻率異常密集。轉出的賬戶,是他個人名下用于工廠部分資金周轉的一個輔助賬戶。而接收方……

李文遠死死盯著屏幕,瞳孔因為震驚而急劇收縮!

接收方的賬戶名,是一串由字母和數字組成的、極其冗長且陌生的組合!沒有任何公司或個人的名稱標識,只有冷冰冰的賬號代碼。開戶行……赫然標注著一個他只在金融新聞里見過的、以保密性著稱的離岸金融中心!

一筆、兩筆、三筆……

這些分散的、看似不起眼的“溪流”,最終匯聚的終點,指向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海外賬戶“深潭”!流向清晰,目標明確!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讓他頭皮發麻!這絕不是正常的投資或消費!這是有預謀的、分批次進行的、隱蔽的資金轉移!利用了他對那個輔助賬戶相對寬松的管理(主要用于支付一些供應商的小額款項或臨時周轉),在他全身心撲在工廠危機時,悄無聲息地抽走了如此龐大的資金!

“嗡——”

就在這時,被他隨意丟在桌角的私人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道幽藍色的光芒,在堆滿冰冷數字和殘酷現實的辦公桌上,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刺眼。

李文遠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那幽光牽引著,僵硬地、緩緩地轉過頭。

屏幕上,一條新的推送廣告自動彈出。沒有文字,只有一張極具沖擊力的圖片:

碧藍如洗的熱帶天空下,是綿延無盡的、白得耀眼的沙灘。幾株高大的椰子樹,舒展著巨大的羽狀葉片,在金色的陽光下投下婆娑搖曳的陰影。樹影掩映間,露出一角設計感極強的純白色別墅,巨大的落地窗面向著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的蔚藍大海。整個畫面洋溢著一種近乎虛假的、天堂般的明媚與寧靜。

廣告語簡潔而充滿蠱惑:

**“芭提雅·海天秘境——您的重生之地,觸手可及。”**

椰影婆娑,海天一色。這如詩如畫的景象,此刻在李文遠眼中,卻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諷刺烙印!它精準地、惡毒地對應著那份財產清單上巨額資金的流向,對應著昨夜林雨晴在高級日料店門口的倉皇身影,對應著張胖子那張油膩的臉,更對應著林雨晴那句冰冷刺骨的控訴!

他所有的憤怒、痛苦、屈辱和此刻發現的驚心背叛,在這張虛假的“天堂”圖片前,被扭曲成了一個荒誕絕倫、充滿惡意的玩笑!

“嗬……”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抽氣聲,從李文遠喉嚨深處擠了出來。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高大的身軀再也無法支撐,猛地從寬大的老板椅上滑落下去。

“砰!”

他頹然跌坐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后背重重地撞在同樣冰冷的辦公桌腿上。那份捏在手里、揭示著殘酷真相的銀行流水單,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枯葉,從他無力的指間滑落,散亂地飄落在光潔的地面上。

手機屏幕上的那抹芭提雅虛假的蔚藍,依舊固執地亮著,椰影在屏幕上輕輕搖曳,散發著誘人又冰冷的光芒。

命運在嘲弄中,向他拋下了一個帶著倒刺的救生圈。圈外,是名為“芭提雅”的未知迷霧深淵。而他,一個被工廠“妻子”榨干了心血、又被現實“妻子”掏空了根基的男人,此刻正赤身裸體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獄邊緣,望著那個所謂的“重生之地”,只覺得徹骨的寒冷和荒誕。

斷翼之鳥,何去何從?那抹刺眼的蔚藍,是唯一的、諷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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