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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阿禾的蹤跡

  • 烽燧無痕
  • 渡江橋下的孩子
  • 4112字
  • 2025-06-25 01:13:51

冰窟狹小的入口處,疤臉那張被刀疤撕裂的臉,如同從地獄探出的惡鬼面具,堵住了唯一的生路。他那雙貪婪兇殘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線下死死鎖定張十三,以及他身后冰壁上那尚未被黑暗完全吞沒的、帶著新鮮血痕的刻字。橫刀的寒芒,距離張十三的咽喉不過數尺,冰冷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乖乖把東西交出來,老子給你個痛快!不然…”疤臉獰笑著,目光如毒蛇般掃過蜷縮在角落、驚恐萬狀的柳明遠,最后落在阿禾身上,“老子有的是法子,讓你后悔從娘胎里爬出來!”

“東西”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張十三心上。那份污損的文書早已被他在絕望中攥得死緊,此刻更像是一塊滾燙的烙鐵。交出去?那驛站同僚的血,驛丞老李頭倒下前的眼神,自己一路流盡的汗與血,豈非都成了天大的笑話?不交?柳明遠這書呆子頃刻間就會變成一具尸體,阿禾…他不敢想疤臉會如何對待阿禾!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局中,一道小小的灰色影子,帶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近乎野性的決絕,猛地從張十三腿邊竄出!

是阿禾!

她沒有沖向入口的疤臉,那無異于飛蛾撲火。她的目標,是冰窟更深處的黑暗角落!那里,散落著幾根他們蜷縮時無意中折斷、邊緣尖銳如矛的冰凌!她的動作快得驚人,像一道貼著冰面疾掠的寒風,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求生的全部本能!

疤臉顯然沒料到這個一直像受驚小兔般縮在張十三身后的啞巴小丫頭,竟敢在此時暴起。他微微一怔,刀尖下意識地隨著阿禾的身影偏轉了一絲。

這一絲偏轉,對張十三來說,就是千鈞一發的生機!

“柳明遠!趴下!”張十三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同時他整個人像一張被拉滿后驟然松開的硬弓,不是撲向疤臉,而是朝著柳明遠的方向猛撲過去!他用自己精瘦卻堅韌的身體,死死將還在發懵的書生壓倒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

就在張十三撲倒柳明遠的瞬間——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銳器破空聲響起。

緊接著是疤臉一聲短促、驚怒交加的痛吼:“小賤種!”

阿禾小小的身影在角落的陰影里一閃而逝。她手中緊握著一根尺許長的、前端異常尖銳的冰凌,像握著一柄微型的、用生命淬煉的匕首。剛才那一下,她并非毫無目標地亂刺,而是精準地、用盡全身力氣,將冰凌狠狠扎向疤臉唯一暴露在入口光線下的支撐點——他那只踏在冰窟邊緣、穿著破爛皮靴的腳踝!

冰凌雖脆,但在阿禾凝聚了所有恐懼與憤怒的力量下,加上疤臉毫無防備,鋒利的尖端瞬間刺穿了皮靴的薄弱處,深深扎進了他的腳踝骨縫!

劇痛讓疤臉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顫,那只腳不受控制地向內一滑!他原本穩穩堵住入口的平衡瞬間被打破,整個人向后踉蹌了半步!

冰窟入口狹窄,他這半步踉蹌,加上腳踝的劇痛,讓他的身體出現了短暫的空檔!

“走!”張十三的眼睛在黑暗中爆發出駭人的紅光,他一把拽起還在冰面上瑟瑟發抖的柳明遠,幾乎是用蠻力將他朝著入口那瞬間出現的縫隙推了出去!“往外跑!別回頭!”

柳明遠被這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前猛撲,手腳并用地從疤臉因疼痛而讓開的狹小空隙中滾爬了出去,瞬間沒入外面呼嘯的風雪中。

張十三緊隨其后,在撲出冰窟入口的瞬間,他猛地回頭,朝著黑暗的角落嘶聲大喊:“阿禾!快出來!”

風雪如同狂暴的白色巨獸,瞬間吞噬了他的聲音。冰窟深處一片死寂。只有疤臉因劇痛和暴怒發出的、如同受傷野狼般的咆哮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抓住他們!宰了那個小賤種?。?!”

張十三的心猛地一沉。阿禾沒有跟出來!她還在里面!

他想折返,但疤臉那龐大的、因劇痛而更加狂暴的身軀已經重新堵住了入口,橫刀帶著撕裂風雪的厲嘯,朝著他當頭劈下!刀光映著雪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走??!”柳明遠在外面發出凄厲的、變了調的哭喊,連滾帶爬地撲向遠處被積雪覆蓋的灌木叢。

求生的本能和肩上未竟的使命,如同兩只巨手,狠狠撕裂著張十三的靈魂。回去,必死無疑,情報將徹底湮滅,柳明遠也難逃毒手。不回去…阿禾…

“啊——!”張十三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狂吼,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決絕,猛地轉身,朝著柳明遠的方向撲去!他最后瞥了一眼那被疤臉龐大身軀徹底封死的、如同地獄之口的冰窟入口,仿佛能看到阿禾那雙在黑暗中盛滿驚恐卻又異常清澈的眼睛。

他沖進了茫茫風雪,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孤狼。身后,疤臉手下幾個嘍啰的叫罵聲和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來。

風雪更大了。鵝毛般的雪片被狂風卷成白色的漩渦,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能見度急劇下降,幾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蒼白。張十三憑借著驛卒對地形的本能記憶和對風向的敏銳感知,拖著幾乎嚇癱的柳明遠,在崎嶇不平、積雪深厚的荒野中亡命奔逃。他專挑溝壑、陡坡和枯木林等復雜地形,利用環境甩開追兵。

疤臉腳踝受傷,速度大減,暴怒的咆哮在風雪中時斷時續。但他的手下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緊追不舍。好幾次,冰冷的箭矢擦著張十三的耳邊飛過,釘在身后的樹干上,發出沉悶的“哆哆”聲。

終于,在沖下一道陡峭的、被積雪覆蓋的土坡后,張十三拉著柳明遠滾進一片茂密的、掛滿冰棱的枯死灌木叢深處。他死死捂住柳明遠的嘴,兩人蜷縮在冰冷的雪窩里,屏住呼吸,如同兩具凍僵的尸體。

追兵的叫罵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在坡頂徘徊了片刻。風雪太大了,掩蓋了足跡和氣息。他們似乎失去了目標,咒罵了幾句,朝著另一個方向搜索而去。

直到那令人心悸的聲音徹底消失在風雪的怒號中,張十三才緩緩松開手。柳明遠癱軟在雪窩里,臉色青紫,嘴唇哆嗦著,只剩下倒氣的份兒。

張十三沒有理會他。他猛地從雪窩里探出身,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手腳并用地朝著冰窟的方向爬去!風雪抽打著他,傷口撕裂的痛楚撕扯著他,但他渾然不覺。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方向,血絲密布,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阿禾!阿禾還在那冰窟里!

冰窟入口處一片狼藉。積雪被踐踏得泥濘不堪,混合著幾灘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色的血跡——那是疤臉腳踝被刺傷留下的。洞口殘留著凌亂的腳印,有進有出,顯然疤臉的人已經進去又離開了。

張十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拔出腰間的短匕——那是他僅剩的武器——不顧一切地沖進冰窟。

里面比他離開時更加陰冷死寂。血腥味混合著一種暴戾過后殘留的氣息。冰壁上,他刻下的那些帶血的字痕依然清晰,像一道道無聲的控訴。地上散落著幾塊被踩碎的冰凌碎片,還有…一小片被撕扯下來的、染著暗紅血跡的灰色粗布!

張十三認得那布料!那是阿禾身上那件破舊襖子的顏色!布片邊緣撕裂的痕跡,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下!

他撲過去,顫抖著撿起那片小小的布片。布片冰冷,上面沾著的血跡已經半凝固,混合著冰晶和泥土。他緊緊攥著它,仿佛攥著阿禾殘留的最后一絲溫度,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

“阿禾…阿禾!”他嘶啞的聲音在空蕩的冰窟里回蕩,帶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只有風從洞口灌入的嗚咽,像是在嘲弄他的無力。

他發瘋般地在冰窟里搜尋,每一個角落,每一道縫隙。除了那片染血的布片和凌亂的腳印,再無阿禾的蹤跡。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這片冰冷的布和刺目的血。

疤臉!一定是疤臉!他腳踝受傷,暴怒之下,絕不會放過阿禾!他會怎么對她?那個毫無人性的畜生!

巨大的痛苦和自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張十三。是他!是他為了推開柳明遠,為了那該死的情報,沒有第一時間抓住阿禾的手!是他把她丟在了那個地獄里!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悲嚎,終于沖破了張十三的喉嚨,在冰窟內凄厲地回蕩。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壁上,堅硬的冰面紋絲不動,他指骨的皮肉卻瞬間綻開,鮮血淋漓,染紅了冰壁,也染紅了那片小小的灰色布片。

柳明遠踉蹌著跟了進來,看到張十三狀若瘋魔的樣子和手中那片染血的布,瞬間明白了什么,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風雪在洞外肆虐,發出鬼哭般的呼嘯。冰窟內,死寂得可怕。只有張十三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他指縫間滴落在冰面上、砸出小小紅點的鮮血聲。

他緩緩低下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掌心那片小小的、染血的灰色布片。那點微弱的、屬于阿禾的溫度早已被冰窟的酷寒和他自己的鮮血徹底浸透、冷卻。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在這一刻徹底熄滅。

太原城郭的巍峨輪廓,那面象征著朝廷和王師的殘破唐旗,曾經在風雪中給予他最后一絲微光的景象,此刻在他眼中變得無比遙遠、模糊,甚至帶著一種冰冷的諷刺。

他完成了什么?他護住了什么?柳明遠?這個嚇破了膽的書生?那份刻在冰壁上、注定無法帶走的“情報”?而阿禾…那個在廢墟中像小獸般依賴他、用沉默溫暖他、用生命為他創造逃生機會的啞女…被他弄丟了!很可能落入了疤臉那個畜生的魔爪,生死未卜!

驛卒的職責?送達的使命?在這一刻,被巨大的、噬心的痛苦和負罪感沖擊得搖搖欲墜。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份他視若性命的“信”,其代價是何等的慘烈!慘烈到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張…張兄…”柳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得不成樣子,“我們…我們怎么辦?阿禾姑娘她…”

張十三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住柳明遠,那目光中的痛苦和狂暴,嚇得柳明遠把后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驚恐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辦?

張十三緩緩站起身,攥著那片染血布片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他一步步走向冰窟入口,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要踩碎腳下的堅冰。外面的風雪灌進來,吹動他破爛的衣襟,露出肋下那道被鮮血重新染紅的傷口。

他站在洞口,迎著狂暴的風雪,望向太原城方向那一片混沌的灰白,又低頭看向掌心那片小小的灰色。一邊是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使命終點,一邊是沉入黑暗、生死未卜的至親牽絆。

疤臉臨走前那暴怒的咆哮,仿佛還在風雪中隱隱回蕩:

“...老子在黃河渡口等著你!不交出東西,就等著給那小賤種收尸吧!”

黃河渡口!那是通往太原的最后一道鬼門關!疤臉不僅擄走了阿禾,更是在那里布下了致命的陷阱!他用阿禾做餌,等著張十三自投羅網!

風雪如刀,刮過張十三的臉頰,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所有的痛楚都匯聚在胸口,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死死攥住,幾乎要捏碎他的心臟。

他緩緩抬起手,將那片染血的灰色布片,緊緊、緊緊地貼在了自己同樣被鮮血染紅的胸口。布片的冰冷和血跡的黏膩,透過薄薄的破襖,直抵心尖。

冰冷的絕望,與焚心的憤怒,如同冰與火的毒龍,在他體內瘋狂地撕咬、糾纏。

他死死盯著風雪彌漫的前方,那里是太原的方向,也是黃河渡口的方向,更是阿禾可能身陷囹圄的方向。喉嚨里,發出一種如同砂石摩擦般的、低沉而嘶啞的聲音:

“黃…河…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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