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大學音樂系的琴房大樓，即使在清晨也回蕩著此起彼伏的樂聲。這里是音樂學子們日復一日磨煉技藝的“戰場”，空氣中似乎都飄散著松香、木管樂器的氣息和一絲揮之不去的緊張感。

周一，早晨八點半。

蘇晚背著她的大提琴，腳步略顯匆忙地走在通往琴房大樓的梧桐小徑上。作為大一新生，她還在努力適應音樂系緊湊得讓人喘不過氣的節奏——大量的專業課、視唱練耳、和聲學、音樂史，還有每天雷打不動的練琴時間。她昨晚熬了點夜做和聲作業，此刻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

“蘇晚！”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在身后響起。蘇晚回頭，看到江嶼正快步走來。他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肩上隨意挎著一個裝小提琴的琴盒，晨光落在他身上，清爽又挺拔?？吹剿K晚心里的那點疲憊感瞬間被驅散了不少，臉頰微微發熱。

“早啊，江嶼學長。”蘇晚彎起眼睛打招呼，特意加重了“學長”兩個字，帶著點俏皮。

江嶼走到她身邊，自然地伸手幫她托了一下有些滑落的大提琴盒背帶：“又熬夜了？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闭Z氣是調侃的，但眼神里滿是關心。

“才沒有！”蘇晚嘴硬，隨即又小聲嘟囔，“和聲作業好難……”

江嶼了然地點點頭：“大一的視唱練耳和和聲確實是個坎兒，熬過去就好了。待會兒上完課，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彼D了頓，像是想起什么，“對了，你琴房在幾樓？”

“三樓，308?！?

“巧了，我在你隔壁，309?！苯瓗Z眼中笑意更深，“以后早上練琴，我可以順路‘監督’你有沒有遲到?！?

蘇晚嗔了他一眼，心里卻甜絲絲的。能在陌生的環境里，有他在隔壁，感覺連枯燥的練習都變得有盼頭了。

上午九點，《西方音樂史》大課階梯教室。

這是大一和大二合上的公共課。蘇晚和室友坐在中間靠前的位置。江嶼和幾個大二的男生坐在她們斜后方幾排。

講臺上，頭發花白的教授正講到巴洛克時期的蒙特威爾第，聲音抑揚頓挫。蘇晚聽得認真，飛快地記著筆記。

“嘿，江嶼，你看前面那個大一小學妹，是不是上次在食堂跟你一起吃飯那個？”江嶼旁邊的室友林峰用手肘碰了碰他，壓低聲音擠眉弄眼。

江嶼的目光正落在蘇晚專注的側影上，聞言收回視線，淡淡地“嗯”了一聲。

“行啊你小子！動作夠快的！這才開學多久？”林峰一臉八卦，“快說說，怎么認識的？”

“圖書館?！苯瓗Z言簡意賅，目光又忍不住飄向前方。

“圖書館？這么老套？”林峰顯然不信，“我看人家小學妹挺漂亮的，氣質也好，拉大提琴的吧？琴房那邊見過幾次。你小子有福氣??！”

江嶼沒再搭理他，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他注意到蘇晚似乎遇到了筆記難點，微微蹙著眉，無意識地用筆尾輕輕戳著下巴。這個小小的習慣性動作，落在他眼里，可愛得不行。

課間休息鈴響。

蘇晚正和室友討論著剛才沒記全的要點，一杯溫熱的豆漿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她驚訝地抬頭，對上江嶼含笑的眼睛。

給你?！彼讯節{往前推了推，“看你早上沒精神，補充點能量?！?

“哇哦！”蘇晚的室友們立刻發出小小的起哄聲，眼神在兩人之間曖昧地掃來掃去。

蘇晚的臉瞬間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小聲說：“謝謝學長……”她接過豆漿，指尖碰到他溫熱的手指，像被微弱的電流擊中。

“筆記有困難？”江嶼很自然地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探頭去看她的筆記本，“蒙特威爾第的歌劇改革這里？”

“嗯……”蘇晚把筆記本往他那邊挪了挪，指出自己困惑的地方。江嶼微微傾身，耐心地給她講解起來。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邊，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蘇晚的心跳又不爭氣地加快了。他身上淡淡的、混合著松香和陽光的味道，讓她有些走神。

周圍隱約投來一些好奇或羨慕的目光，蘇晚感覺臉更燙了，但心里卻像泡在蜜糖里。

下午一點，專業小課琴房。

這是蘇晚最緊張也最重視的時間——單獨面對她的大提琴專業導師，一位以嚴格著稱的女教授。空曠的琴房里，只有她、導師和她的琴。

“蘇晚，上周布置的巴赫無伴奏組曲第一組曲前奏曲，拉一遍。”導師的聲音平靜無波。

蘇晚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姿勢，將琴弓搭上琴弦。悠揚而深沉的琴音開始在琴房里流淌。她努力集中精神，試圖將每一個音符、每一次運弓都做到完美。然而，在接近尾聲的一個復雜樂句，她的左手手指在快速換把時打滑了，發出一聲突兀的雜音。

琴聲戛然而止。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微微發抖，不敢抬頭看導師的表情。

短暫的沉默后，導師的聲音響起，沒有責備，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這個地方，上周我們重點強調過。手指的獨立性還不夠，換把的精確度和速度都需要大量慢練。音準是基礎中的基礎，一絲一毫的偏差都會破壞巴赫的純凈線條?！彼闷鸸P在樂譜上重重圈了幾下，“今天剩下的時間，就反復練這個樂句，用節拍器，從最慢的速度開始，每個音拉準、拉清楚。沒有捷徑，只有練?！?

“是，老師?！碧K晚的聲音有些發澀，但更多的是決心。她知道導師是為她好。

整整一個小時的課，蘇晚就在那短短幾小節的“折磨”中度過。慢練、聽音準、調整指法、再慢練……汗水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當導師終于點頭說“今天先到這里”時，蘇晚感覺手臂都有些發酸，但精神卻有種奇異的充實感。

抱著琴走出琴房，蘇晚有些蔫蔫的。專業小課的挫敗感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剛走到走廊拐角，就看到江嶼斜倚在對面的墻上，像是在等人。他剛結束自己的小提琴小課，琴盒放在腳邊。

“怎么樣？”他迎上來，一眼就看出她情緒不高。

蘇晚撇撇嘴，有點委屈：“被導師抓到一個音不準，練了一個小時的‘酷刑’?！?

江嶼了然地笑了，他太理解這種滋味了：“正常。我剛上大一時，被我的導師罵哭過兩次?！?

“真的？”蘇晚驚訝地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看起來總是游刃有余的江嶼也會這樣。

當然是真的。”江嶼語氣輕松，“哪個音樂生不是這樣被‘虐’過來的？關鍵是，下次別在同一個地方摔跤?！彼?，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保證讓你心情變好?！苯瓗Z賣了個關子，幫她拿起大提琴盒。

江嶼帶她來到了音樂系大樓頂層的小型排練廳。這個時間，這里通常沒什么人。他推開厚重的隔音門，里面果然空無一人。

“來這里干嘛？”蘇晚不解。

江嶼把自己的小提琴盒打開，拿出他那把保養得極好的琴：“想聽點不一樣的巴赫嗎？”他站定，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后，悠揚而充滿活力的巴赫《E大調第三組曲》加沃特舞曲的旋律，如同清泉般從他指間流淌而出。這與他平時練習的深沉曲目截然不同，輕快、明亮，帶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蘇晚靠著墻，靜靜聽著。琴音仿佛帶著魔力，一點點驅散了她心頭的陰霾。她看著江嶼專注拉琴的側影，看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躍，看他沉浸在音樂中時那種純粹的光芒。這一刻，他不是學長，不是那個讓她心動的男生，而是一個用琴聲傳遞力量與美的演奏者。

一曲終了，余音仿佛還在排練廳里回蕩。

“好聽嗎？”江嶼放下琴，看向她。

蘇晚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好聽！感覺……煩惱都被沖走了。”

“音樂就是有這種力量?！苯瓗Z走近她，目光溫柔，“所以，別灰心。你拉巴赫的感覺很好，只是需要時間和耐心。下次小課，你一定能行?！彼墓膭?，帶著音樂的撫慰，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蘇晚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鼓勵笑容的臉，想起昨天后海那個被打斷的吻，心跳又開始加速。排練廳里安靜極了，只有他們兩人。氣氛似乎又變得有些微妙。

就在這時——

“咚咚咚！”排練廳的門被敲響了，一個聲音傳來：“里面有人嗎？我們預約了三點排練！”兩人瞬間從曖昧的氛圍中驚醒，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帶著點無奈和心照不宣的甜蜜。

“走吧。”江嶼低聲說，眼神里帶著一絲未盡的遺憾，但更多的是溫柔，“晚上樂團排練見？

“嗯！”蘇晚重重點頭，抱起自己的琴，感覺腳步都輕快了許多。雖然小課被“虐”，雖然排練廳的“二人世界”被打擾，但有他在身邊，音樂系的日常，似乎也鍍上了一層溫暖而充滿希望的光。那些枯燥的練習、嚴格的導師、繁重的課業，仿佛都因為這份共同的追求和彼此的存在，變得可以承受，甚至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