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大學音樂系的日常，是音符與汗水交織的協奏曲，而對于剛剛確認心意的江嶼和蘇晚來說，這份日常又鍍上了一層甜蜜而隱秘的光暈。

周二上午，《視唱練耳》課。

這是大一新生公認的“魔鬼訓練營”。寬敞的教室里，一架鋼琴，一位耳朵極其敏銳、要求極其嚴苛的老師，以及幾十個被各種復雜節奏和變化音程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學生。

蘇晚坐在靠窗的位置，努力集中精神。老師彈奏了一段密集的、帶有復雜切分和臨時升降號的旋律片段。

“好，請第三排靠窗那位女同學，蘇晚，模唱一下剛才的片段。”老師點了名。

蘇晚心里一緊，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她努力回憶著剛才的音高和節奏，但其中一個臨時升高的音準似乎在她腦海里模糊了。她小心翼翼地唱出來，在關鍵的那個音上，她感覺似乎……飄了？

“停。”老師毫不留情地打斷，“升F！升F！你唱成了還原F！注意臨時記號！音程關系要清晰！”老師的聲音不大，卻像小錘子敲在蘇晚心上。周圍有同學投來同情的目光。

蘇晚的臉頰微微發燙，坐下時有些沮喪。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斜后方的江嶼。他正看著她，眼神里沒有嘲笑，只有溫和的理解和一絲鼓勵。他甚至還對她做了個“穩住”的口型。蘇晚心里一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重新投入到下一個“挑戰”中。

下課鈴聲如同救贖。蘇晚收拾著東西，感覺耳朵和腦子都嗡嗡作響。

“感覺怎么樣？”江嶼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幫她拿起樂理書。

“耳朵要罷工了。”蘇晚苦著臉，“那個升F……我明明腦子里是有的，唱出來就變了。”

“正常，剛開始都這樣。”江嶼安慰道，“多聽多唱，形成肌肉記憶就好了。晚上練琴前，我陪你練半小時視唱？”他語氣自然，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蘇晚眼睛一亮：“真的？不會耽誤你時間嗎？”

“給你當陪練，不算耽誤。”江嶼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神里的溫柔讓蘇晚心跳又漏了一拍。

下午，樂團排練廳。

帝都大學交響樂團是音樂系的驕傲，匯聚了各年級的精英。江嶼作為大二小提琴聲部的骨干，位置比較靠前。蘇晚作為大一新生，雖然專業水平不錯，但暫時還在大提琴聲部的后排。

指揮是位充滿激情的中年教授，此刻正揮舞著指揮棒，帶領大家排練德沃夏克《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的第二樂章，那如泣如訴、充滿思鄉之情的廣板。

大提琴聲部負責著深沉而重要的低音線條。蘇晚全神貫注地盯著樂譜，努力跟上指揮的節拍和情感要求。后排的位置，聲音容易淹沒在龐大的樂隊音響中，她必須更用力、更專注。

江嶼雖然在自己的聲部里演奏，但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越過譜架和前面的人頭，落在后排那個抱著大提琴、神情無比認真的嬌小身影上。看她微微蹙眉努力聽辨和弦的模樣，看她隨著音樂輕輕晃動的身體，看她偶爾因為拉準了一個難音而嘴角微微上揚的瞬間……這些都成了他排練間隙最美的風景。

一次樂隊全奏的強音過后，指揮突然停下。

“大提琴后排！注意！第78小節，進入慢了半拍！還有，音準！那個低音D，要沉下去，要有共鳴！”指揮犀利的目光掃過后排，“再來一遍，從75小節開始！”

蘇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后排的幾位同學也緊張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更加集中精神。再次進入時，她幾乎屏住了呼吸，弓子穩穩地壓在弦上，力求每一個音符都清晰、準確。

這一次，她們成功了。指揮沒有再點名，只是微微頷首，繼續向下推進。

蘇晚悄悄松了口氣，感覺后背都出了一層薄汗。她下意識地抬眼向前排望去，恰好撞上江嶼正回頭看過來的目光。他沖她眨了眨眼，悄悄豎了個大拇指。那無聲的贊許和鼓勵，像一股暖流注入蘇晚心田，讓她瞬間充滿了力量。排練廳里彌漫著嚴肅緊張的氣氛，只有他們兩人之間，流淌著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甜蜜電波。

傍晚，琴房大樓。

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灑在長長的走廊上，琴房里傳出的各種樂器聲此起彼伏，構成一首獨特的“練琴交響曲”。

蘇晚在308琴房，正按照導師的要求，專注地攻克著巴赫組曲中那個讓她“受刑”的樂句。節拍器滴答作響，她放慢到幾乎龜速，一個音一個音地確認指法、音準和弓法。枯燥，但必要。

隔壁309琴房，傳來流暢而華麗的旋律——是江嶼在練習**帕格尼尼的隨想曲**。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技巧和精準的音準，是大二頂尖水平的體現。

蘇晚聽著隔壁傳來的琴聲，心里既佩服又有點小小的壓力。她甩甩頭，強迫自己專注于眼前緩慢的音階練習。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琴聲停了。過了一會兒，蘇晚琴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蘇晚停下琴弓。

門開了，江嶼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兩瓶水。“中場休息？”他笑著走進來，遞給她一瓶。

“嗯，感覺手指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蘇晚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大口。

江嶼走到她身邊，低頭看了看她攤開的樂譜，正是那個“問題樂句”。“怎么樣？有進展嗎？”

“好一點了，慢練真的有用，但速度一提起來還是容易出錯。”蘇晚有些苦惱。

“別急，慢練是根基。”江嶼拿起她的琴弓，示意她坐好，“看著我的左手。”他并沒有碰她的琴，而是空手在指板上方比劃著那個換把的動作，“你看，關鍵不是速度，是提前準備。在拉前一個音的時候，手指就要開始向目標位置移動，像這樣……”他放慢動作，清晰地展示著手指細微的移動軌跡和瞬間的落指，“要像貓一樣輕盈、準確，不能拖泥帶水。”

他專注講解的樣子，帶著一種專業而迷人的魅力。蘇晚認真地看著，模仿著他的動作。

“你再試試，就這個動作，空手練。”江嶼說。

蘇晚放下琴，開始專注地練習手指的移動。江嶼在一旁看著，時不時輕聲指點：“對……再輕一點……落指要果斷……”

他靠得很近，蘇晚能聞到他身上干凈的皂香和淡淡的松香氣息，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額發。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指的動作也微微有些僵硬。

“緊張了？”江嶼似乎察覺到了，低笑一聲，聲音帶著磁性。

“才……才沒有！”蘇晚嘴硬，耳朵卻悄悄紅了。

江嶼的笑意更深了，他沒有點破，只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覆蓋在她正在練習的左手手背上，帶著她一起感受那個換把動作的軌跡。他的掌心溫熱而干燥，包裹著她微涼的手指。

“感受這個移動的弧度和瞬間的定位……”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低沉而溫柔。

蘇晚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和他近在咫尺的氣息上。琴房里安靜下來，只有窗外漸沉的暮色和兩人之間無聲涌動的暖流。這個純粹為了指導的動作，卻比任何刻意的靠近都更讓人心動神搖。

她微微側過頭，抬眼看他。他也正垂眸看著她，深邃的眼眸里映著窗外的霞光，也映著她微紅的臉頰。那里面盛滿了溫柔、專注，還有一絲……不言而喻的情愫。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交織的呼吸聲和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江嶼的手指微微收緊，將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因為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昨天后海邊被打斷的回憶瞬間涌上心頭，那份未盡的渴望在此刻靜謐的琴房里變得格外強烈。

他緩緩低下頭，距離一點點拉近……

“吱呀——”

隔壁309琴房的門似乎被誰打開又關上了，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這輕微的響動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琴房里旖旎的泡泡。

蘇晚像受驚的小兔子般猛地縮回手，臉頰紅得如同火燒云。江嶼的動作也頓住，眼中閃過一絲懊惱，隨即化為無奈的寵溺笑意。

他直起身，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未盡的笑意：“看來……這里也不是個好地方。”他指了指隔壁，“繼續練吧，小師妹。我去外面走廊透透氣，順便……幫你把門關緊點。”他故意加重了“關緊點”三個字，帶著促狹的意味。

蘇晚又羞又窘，抓起琴弓作勢要打他：“江嶼！”

江嶼大笑著敏捷地閃身出去，替她輕輕關好了門。靠在走廊的墻壁上，他聽著門內再次響起的、帶著點羞惱意味卻依然認真的琴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無聲地笑了。音樂系的日常，充滿了挑戰、汗水和枯燥的重復，但只要有她在身邊，每一個音符都仿佛跳躍著甜蜜的旋律，每一次被打斷的靠近，都讓下一次的期待更加濃烈。這份在琴鍵與琴弦間悄然滋長的愛戀，是他們青春樂章里最動人的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