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驚蟄初啼
- 啟明:朕的崇禎風物志
- 早日謫居
- 6615字
- 2025-06-29 00:04:38
乾清宮西暖閣的燭火,在黎明的微光中顯得有些多余,卻又固執地燃燒著,如同御榻上那具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帝王軀殼。血腥氣、藥味、還有那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死亡氣息,被涌入的晨風沖淡了些許,卻頑固地沉淀在殿宇的梁柱之間,無聲地訴說著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逆轉。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朱由檢,讓他靠坐在層層疊起的錦褥中。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引來皇帝壓抑的悶哼和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那張臉依舊灰敗,嘴唇干裂發紫,深陷的眼窩周圍是濃重的陰影,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然而,那雙眼睛——那雙昨夜如同寒星般刺破黑暗、洞穿魏閹畫皮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清明,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更帶著一種冰冷的、永不松懈的警惕,緩緩掃視著這片剛剛被血色洗刷過的權力中心。
“陛下…您…慢些…”王承恩的聲音帶著哭腔后的沙啞,動作輕柔得如同呵護稀世珍寶。他枯槁的手微微顫抖,將一碗溫熱的、幾乎透明的參須水湊到朱由檢唇邊。
朱由檢極其輕微地抿了一口,潤了潤如同火燒的喉嚨。那點溫熱的水流,如同微弱的甘霖,稍稍緩解了臟腑深處因鴆引和巨大精神消耗帶來的灼痛與空虛。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落在王承恩那同樣憔悴卻煥發著前所未有神采的臉上。
“…老王…”聲音嘶啞微弱,如同砂紙摩擦,“…司禮監…東廠…這副擔子…壓在你身上了…”
“老奴…萬死不辭!”王承恩猛地跪倒,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激動和一種近乎信仰的堅定,“…陛下以性命相托…老奴…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替陛下看好這內廷!肅清余孽!絕不讓魏閹之禍…再有半分死灰復燃之機!”
朱由檢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他信任王承恩的忠誠,這老奴在深淵中與他同生共死的表現,已無需任何證明。但信任不等于放任。他需要這柄刀,時刻保持鋒利,更要知道刀鋒指向何方。
“…魏閹雖除…其黨羽…盤根錯節…遍布宮禁朝野…如同附骨之疽…”朱由檢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詔獄…審訊…是頭等大事…務求…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王承恩:“…倪元璐…可…可靠?”
“回陛下!”王承恩立刻回道,“…倪翰林(倪元璐時為翰林院庶吉士)剛直不阿,才思敏捷,更難得心思縝密!昨夜奉旨協助錢閣老、李閣老主持‘欽定逆案審斷司’,已初步梳理出閹黨名錄及部分罪證脈絡…老奴觀其行事,雷厲風行,條理分明,且…對陛下忠心耿耿!”
“好…”朱由檢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贊許,“…命他…會同三法司…主審…魏閹、崔呈秀、田爾耕…等首惡…尤其是…許顯純…”提到這個名字,朱由檢的眼中瞬間爆發出刻骨的冰冷殺意!“…此獠…手上血債累累…更兼…昨夜膽敢弒君…朕…要他的口供!…要他把知道的所有骯臟勾當…所有同黨余孽…所有…通敵賣國的證據…一字不漏…給朕吐出來!”
“老奴明白!”王承恩眼中同樣寒光一閃,“…東廠詔獄七十二道刑罰…定讓他把腸子都悔青了吐出來!…陛下放心,倪翰林深諳刑名,必不會讓那些閹狗輕易解脫!”
朱由檢疲憊地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力量。過了片刻,才再次開口,聲音更低微,卻帶著更深遠的考量:
“…光…有口供…不夠…”
“…物證…更要緊…魏閹黨羽…侵吞的國帑…搜刮的民脂…藏匿的珍寶…還有…他們勾結外虜、收買邊將的信函…賬簿…名單…這些…才是…釘死他們…震懾余孽…充盈國庫的…根本…”
“…抄家…要快…要準…更要…滴水不漏…”
“…你…親自督辦…倪元璐…協理…李邦華…派兵彈壓…”
他睜開眼,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記住…朕…只要結果…過程…朕不問…”
“老奴…領旨!”王承恩心頭凜然,深深叩首。他明白“不問過程”四個字的分量。這不僅是放權,更是默許他在必要時刻,動用東廠最黑暗、最酷烈的手段,撬開那些鐵嘴銅牙,榨干每一滴有用的信息!為了陛下的江山,為了斬草除根,他王承恩…不介意雙手染血,化身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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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
這里沒有晝夜之分,只有永恒的、滲入骨髓的陰冷和絕望。濃重的血腥氣、皮肉焦糊味、以及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足以讓常人精神崩潰的恐怖氣息。
最深處的“天”字號刑房。火盆里的炭火發出噼啪的聲響,將墻壁上懸掛的各種猙獰刑具映照得如同地獄的圖騰??諝庵袕浡迈r的血腥味和一種皮肉被燒灼的焦臭。
許顯純被剝去了所有象征身份的衣冠,只剩一條破爛的褻褲,如同待宰的牲畜般,被粗大的鐵鏈呈“大”字型懸吊在半空。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鞭痕交錯,烙鐵留下的焦黑印記猙獰可怖,十根手指的指甲蓋被生生拔去,露出血肉模糊的指端。冷水澆醒了他因劇痛而昏厥的意識,他發出不成調的、如同野獸般的嗬嗬聲,涎水混著血沫從嘴角淌下。
倪元璐一身素凈的青色官袍,與這血腥污穢的環境格格不入。他端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桌后,面容清瘦,眼神銳利如鷹隼,平靜地翻閱著手中一份沾著點點暗褐血跡的卷宗。桌面上,一盞孤燈搖曳,映照著他臉上那份與年齡不符的冷峻。王承恩則如同一道沉默的陰影,侍立在他身側稍后的位置,渾濁的老眼如同兩口深井,不起波瀾,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許顯純,”倪元璐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鐵錐,穿透刑房內的嘈雜,清晰地刺入許顯純混亂的意識,“…通州漕糧,八十萬兩白銀,最終流向何處?經手何人?藏匿地點?說?!?
“嗬…嗬…倪…倪元璐…你…你這黃口小兒…也配…審我…?”許顯純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怨毒和一絲垂死的瘋狂,“…有種…給爺爺…個痛快…想知道?…下…下地獄問閻王去…”
“看來,許檔頭是嫌剛才的‘點心’不夠滋味。”倪元璐頭也沒抬,只是輕輕合上卷宗,對著旁邊侍立、如同鐵塔般沉默的東廠掌刑太監,極其平淡地吩咐道:“…上‘紅繡鞋’?!?
掌刑太監面無表情地點頭,走向火盆。那里,一雙特制的、內里布滿尖銳倒刺的鐵靴,已經被炭火燒得通紅,散發出灼人的熱浪和暗紅色的光芒!
“不!…不要!…倪元璐!…你不得好死!”許顯純的瞳孔瞬間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他瘋狂地掙扎起來,鐵鏈嘩啦作響,卻無法移動分毫!那燒紅的鐵靴,如同地獄的召喚,一步步逼近!
“我說!…我說!”當那滾燙的鐵靴幾乎要觸碰到他赤裸的腳踝皮膚時,許顯純最后一絲抵抗徹底崩潰!他發出殺豬般的凄厲嚎叫:“…銀子…銀子大部分…進了九千歲…不…魏忠賢的私庫!…藏…藏在西山別業…假山下的地窖里!…還有…還有一部分…經…經崔呈秀的手…分給了…分給了京營的幾個參將…還有…還有宣府的監軍太監高起潛…”
倪元璐的筆尖在紙上飛快地記錄著,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名字,官職,具體數額?!?
“參將…劉忠良…王德化…各…各五萬兩…宣府監軍…高起潛…十萬兩…還有…還有…啊——!”許顯純的話被強行塞入口中的燒紅烙鐵打斷!慘絕人寰的嚎叫瞬間充斥刑房!皮肉焦糊的青煙裊裊升起!
倪元璐眉頭都沒皺一下,待掌刑太監移開烙鐵,才冷冷道:“繼續說。遼東,你替魏忠賢傳遞過幾次消息給建虜?接頭人是誰?經手人是誰?有無密信留存?”
許顯純如同爛泥般癱軟在鐵鏈上,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斷斷續續的呻吟。巨大的恐懼徹底摧毀了他。
“…三…三次…接頭人…是…是晉商范永斗…在…在張家口的貨棧…經手…經手的是…是田爾耕的心腹…百戶…趙…趙靖忠…密信…密信都是…是魏忠賢口述…我…我親自寫的…用…用密語…寫完后…由…由范永斗的商隊夾帶出關…原稿…原稿應該在…在魏忠賢書房…暗格的…紫檀木匣里…”
“范永斗?晉商八大家那個范永斗?”倪元璐的筆鋒一頓,眼中寒光爆射!通敵!果然通敵!而且是勾結臭名昭著、專做關外走私生意的晉商!
“是…是…”許顯純氣若游絲。
“最后一次傳遞的是什么消息?”倪元璐的聲音陡然轉厲。
“…是…是陛下…登基前…魏忠賢…欲…欲聯絡蒙古林丹汗…假意許諾…共同…共同出兵夾擊宣大…實則…實則是想引蒙古人入關…制造混亂…他…他好渾水摸魚…逼…逼迫陛下…就范…或…或行廢立…”許顯純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頭一歪,再次昏死過去。
倪元璐放下筆,看著記錄下那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罪狀——通敵、資敵、勾結邊將、圖謀廢立!每一條都是誅九族的大罪!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驚濤駭浪,轉頭看向一直沉默如山的王承恩:“王公公,您看…”
王承恩渾濁的老眼緩緩抬起,里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他盯著昏死的許顯純,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吊著命…別讓他死了…”王承恩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地府判官的勾魂筆,“…口供…畫押…”
“…晉商范永斗…宣府監軍高起潛…京營劉忠良、王德化…還有那個百戶趙靖忠…名單…即刻呈報陛下…”
“…魏忠賢書房…暗格…紫檀木匣…你親自帶可靠的人…去取…”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戾,“…若有阻攔…格殺勿論!”
“下官明白!”倪元璐肅然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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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西暖閣。
氣氛與前幾日的壓抑絕望截然不同,卻依舊凝重。朱由檢依舊半靠在錦褥中,臉色蒼白,氣息微弱,但精神顯然好了許多。他面前,王承恩垂手侍立,錢龍錫、李標兩位閣老肅立在側,新任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的曹化淳(歷史上王承恩之前的親信太監,此處虛構提前啟用)則侍立在王承恩身后稍下位置,神情恭謹。李邦華一身戎裝,甲葉未卸,帶著戰場歸來的肅殺之氣,站在武將首位。
倪元璐風塵仆仆,臉上帶著熬夜審訊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刀。他雙手捧著一份厚厚的卷宗和幾張墨跡未干的供詞,以及一個用明黃綢緞包裹的狹長木匣。
“臣倪元璐,奉旨審訊閹黨首惡,查抄逆產,現有要務稟報陛下!”
“講?!敝煊蓹z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倪元璐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晰有力:
“一、逆閹魏忠賢、崔呈秀、田爾耕、許顯純等首惡,經連日審訊,其貪贓枉法、構陷忠良、殘害百姓、僭越神器等諸般罪狀,已基本查實,供認畫押!此為詳細罪狀及口供!”他將厚厚卷宗高高舉起,由曹化淳上前接過,恭敬地放在朱由檢榻邊小幾上。
“二、查抄逆產進展:魏忠賢西山別業地窖,起獲藏銀一百零三萬兩!黃金三萬七千兩!珍玩字畫、田產地契無算!崔呈秀、田爾耕、許顯純等人家中,亦抄沒巨資!初步估算,總值…逾五百萬兩白銀!此乃初步清單!”他又奉上一份清單。
“三、據許顯純等人口供及查獲密信,”倪元璐的聲音陡然轉沉,帶著巨大的憤怒,“已坐實魏閹通敵賣國之罪!其多次通過晉商范永斗,向遼東建虜及蒙古林丹汗傳遞軍情、輸送物資!更勾結宣府監軍太監高起潛、京營參將劉忠良、王德化為內應!圖謀引外兵入關,制造混亂,行廢立之舉!此為通敵密信原件及涉案人員名單!”他鄭重地捧起那個明黃綢緞包裹的木匣。
“五…百萬兩?!”錢龍錫倒吸一口涼氣,老臉因憤怒而漲紅,“…國朝一年歲入…不過四百余萬!…這…這閹賊!…竟富可敵國!…皆是民脂民膏!皆是將士血淚啊!”
李標更是氣得渾身發抖:“通敵!賣國!引狼入室!此獠…此獠當千刀萬剮!誅其十族亦不為過!”
李邦華眼中殺意沸騰,抱拳道:“陛下!高起潛、劉忠良、王德化等逆賊,皆手握兵權!臣請旨,即刻率兵鎖拿!遲恐生變!”
朱由檢的目光,緩緩掃過那厚厚的罪狀、清單,最后落在那裝著通敵密信的明黃木匣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怒海在眼底翻涌。五百萬兩!足夠大明兩年多的歲入!足夠百萬大軍一年的糧餉!竟被這閹狗及其爪牙,如同碩鼠般,一點一點啃噬殆盡!更可恨的是通敵!是引外兵入寇!這是要掘大明的根!斷漢家的魂!
一股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流,瞬間籠罩了整個暖閣!連炭火盆的熱力都似乎被驅散了幾分。
朱由檢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個木匣。
“…念…”
曹化淳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開明黃綢緞,打開紫檀木匣。里面是幾封折疊整齊的信箋,紙張特殊,帶著一種暗紋。他取出一封,展開,用清晰而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念道:
“…謹啟大汗麾下:明主新喪,幼主孱弱,朝局動蕩,此天賜良機也!宣大防線,虛有其表,監軍高起潛、參將劉忠良、王德化皆可為內應…若大汗能發兵叩關,牽制明軍主力于宣大…吾等當于京畿制造混亂,迫其幼主禪位…屆時,關內財帛子女,大汗可取六成…遼東故地,亦可徐徐圖之…唯望大汗速速發兵,機不可失…落款…九千歲府…密字甲三…”
通篇皆是蠅頭小楷,用詞隱晦卻意圖昭然!正是魏忠賢親信的密語風格!
“砰!”李邦華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小幾上,實木的幾案發出一聲呻吟!“狗賊!該殺!該殺千刀!”
錢龍錫、李標等老臣更是氣得渾身哆嗦,老淚縱橫:“國賊!…國賊?。 菹拢 说饶尜\,萬死難贖其罪!”
朱由檢閉上了眼睛。胸中的怒火如同巖漿般奔涌,幾乎要沖破他虛弱的軀殼!他強迫自己冷靜。憤怒解決不了問題。現在需要的,是快!是準!是狠!
他緩緩睜開眼,那冰冷的殺意已然沉淀下去,化為一種更加森寒的、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刀鋒,掃過李邦華、倪元璐、王承恩:
“…李邦華…”
“臣在!”
“…即刻…點齊神樞營精銳…持朕手諭…會同…刑部、大理寺差役…”
“…鎖拿…宣府監軍高起潛!…京營參將劉忠良、王德化!…晉商范永斗…及其在京所有族人家眷、管事、賬房…凡與其商號有涉者…一體鎖拿!…押送詔獄!…查抄所有店鋪、貨棧、宅?。 绮莶涣?!”
“…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臣!遵旨!”李邦華眼中精光爆射,殺氣騰騰,抱拳領命,甲葉鏗鏘作響,轉身大步離去!
“…倪元璐…”
“臣在!”
“…會同…三法司…加緊審訊…魏閹等首惡…務求…三日之內…將其通敵賣國、圖謀廢立等十惡不赦之罪…坐實!…整理成鐵案!…”
“…涉案邊將、內宦、晉商…審訊…抄家…同步進行!…所得贓款贓物…登記造冊…火速…解送內承運庫(皇家內庫)…充實國用!”
“…朕…要看到…詳細的…賬目!”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倪元璐肅然應命,眼中燃燒著使命感的光芒。
“…王承恩…”朱由檢的目光最后落在老太監身上。
“老奴在!”
“…東廠…詔獄…是你的地界…”
“…給朕…盯緊了…高起潛、范永斗…這些新進去的…”
“…朕…要他們的口供…要他們知道的所有東西!…尤其是…晉商八大家…與關外的勾連…邊鎮將官中…還有哪些蛀蟲…”
“…手段…朕不問…朕…只要結果…”
“…另外…內廷…所有曾依附魏閹的…管事牌子…大小太監…宮女…給朕…篩一遍…”
“…首惡…嚴懲…”
“…脅從…甄別…可用者…留觀后效…冥頑不靈者…清理干凈!”
“…慈慶宮那邊…加派人手…務必…護得皇后周全…”
“…朕…不想聽到…任何…驚擾鳳駕的消息…”
朱由檢的指令一條條下達,雖然聲音微弱斷續,卻條理清晰,殺伐決斷!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瞬間收緊,覆蓋了整個京畿,要將閹黨的殘余勢力連根拔起,更要斬斷那伸向關外的賣國黑手!
“老奴…領旨!…定將內廷宮禁…篩得干干凈凈!…絕不讓一只蒼蠅…驚擾了陛下和娘娘!”王承恩深深叩首,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忠誠而冷酷的光芒。他知道,一場席卷內廷的血雨腥風,即將由他親手掀起。
暖閣內再次陷入短暫的寂靜。只剩下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朱由檢壓抑的喘息。
錢龍錫和李標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與一絲隱憂。陛下這手段…太狠!太快!借著清算閹黨、通敵賣國的滔天罪行,不僅將兵權牢牢掌控(李邦華),更將司法(倪元璐)、財政(抄沒逆產)、特務(王承恩)等要害部門,盡數置于其絕對心腹的掌控之下!這已不僅僅是鏟除異己,更是在以雷霆之勢,重塑整個權力格局!
“陛下…”錢龍錫斟酌著開口,“…雷霆手段,肅清奸佞,老臣等…萬分欽服!…然…閹黨雖除,其遺毒深廣…朝野人心惶惶…百廢待興…陛下龍體未愈,萬望…以圣躬為重…些許瑣務,不妨…暫交內閣及諸臣工…”
朱由檢的目光緩緩轉向錢龍錫,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力量,讓錢龍錫后面勸諫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錢閣老…憂國憂民…朕心甚慰…”朱由檢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然…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的目光投向暖閣窗外。庭院中,一株老槐在料峭春寒中,枝頭悄然萌發出點點嫩綠的新芽。
“…魏閹…是倒了…”
“…但這大明的天…”
“…還沒亮…”
他收回目光,落在錢龍錫和李標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傳朕旨意…”
“…三日后…朕…將御…皇極門…”
“…受百官朝賀…”
“…并…”
“…親審…魏忠賢!”
“陛下!萬萬不可!”李標驚呼出聲,“…您龍體未愈,豈可…”
“朕…意已決!”朱由檢的聲音陡然轉厲,雖然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帝王意志!那眼神中的冰冷與決絕,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勸諫!
“…朕…要讓這天下人看看…”
“…謀逆弒君…通敵賣國…是什么下場!”
“…更要讓…那些藏在暗處的蛇蟲鼠蟻…知道…”
“…驚蟄…過了…”
“…該…醒醒了!”
暖閣內,一片肅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平靜虛弱外表下,洶涌奔騰的、足以滌蕩乾坤的帝王的意志!一場更大的風暴,已在這驚蟄的寒意中…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