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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理解

公開戀情后,并沒有引起原本想象中的波瀾,倒反而給了他們尤其是莫云清一種輕松自在的心理。因為“異樣”所造成的心理恐慌并不是說徹底消失了,就像此刻他挽著林海銘的胳膊走在公園里,面對異樣的眼光或嘰嘰喳喳,一顆心還是會砰砰亂跳,一如之前前在電影院里的親吻,只是這一次他感受著身邊人的堅定,聽著他還在毫無拘束地談論著公司里的事,不再選擇退縮到“一樣”里面去了,他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不自覺地抓緊了林海銘的胳膊,林海銘笑著一把摟過他的肩膀,繼續著談論。林海銘知道世人的一張嘴構成了輿論的風雨,依據參與人員的多少,決定著風雨的程度,可是他現在不怕,幸福本身就是世俗這一更大海洋的諾亞方舟,他現在擁抱著幸福。此后他們常常在晚飯后散步消食,便越來越不覺得有什么束縛。林海銘拉著莫云清加入交誼舞的隊伍,二人笨拙的步調又常常引得旁人發笑,以致要來指點他們時,他們又趕緊謝絕,大笑著逃開了。林海銘讓莫云清多多練習單杠,增強抵抗力,趁著他竭力難以支撐的時候,抱住他的雙腿,又迅速地親吻上莫云清裸露出來的腹部,惹得他難以支撐,掉了下來,來不及拍掉身上的灰,直追著已經跑遠的大笑著的林海銘而去。林海銘繞來繞去終究還是繞在了莫云清手里,一邊挨著打,一邊給他撣灰。一段日子來認識他們的阿公阿婆看到他們這個光景,笑著道“小林啊,你怎么又欺負起小莫啦?”“小莫啦,狠狠地打,不行晚上給他睡沙發。”在這樣的勸解中,林海銘一把扛起莫云清跑起來,身后又是一陣歡樂的笑聲。

2021年的夏天,我們計劃去旅行,我故作鎮定地提議去云南大理,說那山好水好氣候好。我知道你更習慣依賴別人的計劃,旅游對于你而言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改變環境,放空自己。說走就走,下了飛機坐上出租,一路上低垂的云、碧藍的天、涼爽的氣溫讓你贊嘆而沉醉,我摩挲著你的頭,盤算著以怎樣的情景帶你走進我的秘密。我們到了旅店暫時安頓下來,我聯系了一家租車行,租來了一輛白色的敞篷車,你說這很好。下午到古城閑逛,臨下車前我讓你涂好防曬,你瞥著我表示拒絕,我把帽子和墨鏡給你戴上,你說這樣好的天。我告訴你要防強烈的紫外線,你只好接受了。古城街道人并不多,或許是玉龍雪山、蒼山、洱海吸引了更多的人吧,古鎮顯得落寞。我們一邊走一邊看著臨街的商鋪,奇特的是蘑菇特產店,五顏六色、奇形怪狀各具,你笑著說買些給我吃時,我就知道你的心眼,最后我們什么也沒買地離開了。一路走,走到黃昏,并不覺得餓,忽然闖進眼簾的布列著棕色的小屋引起了我們的興趣,走近一看是一條酒吧街。看了幾家后,我們走進了一家比較安靜的酒吧,點了些小食和名為“龍吟”“鳳鳴”的雞尾酒,坐在臨街的座位看著行人的來往。

“我明天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嗯。”你回應著,眼睛盯著窗外那滿頭花辮的女孩,“我明天也要編這樣的辮子。”

“你……好。你就不關心下我帶你去哪?”

“都行,我跟著你走就好了。不是你,我也會跟著別人走。我一個人沒有依靠的時候,我才會自己計劃。”你端起我的酒杯,嘗了一口,咧著嘴趕緊放下。

“你這樣很容易被拐走。”我抱胸笑看著他。

“那我也并沒有傻到誰都會去相信。”你雙手支著下巴,“我也并不是沒有懷疑過你。”

“懷疑我什么?”

“圖謀不軌。”

“結果呢?”

“果真如此。”

“那你怎么就相信了呢?”

你眼睛斜向上看著,噘著嘴,“嗯……久旱春苗逢甘霖,我愿者上鉤吧。”接著我們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車子不斷向上攀行,陡峭處那坡度直逼九十度,我握緊把手,心里有氣但也憋著不敢這個時候說出來,生怕你分了神。連轉了三個還是四個坡后,路面終于變得平緩,但一側依然俯臨深淵,河流落差產生的轟鳴若隱若現。

“親愛的,你……可以呼吸了。”

我猛然喘了幾口氣,乜斜著眼看著你,依然不敢說話。

“你可以試試看看遠處,心里會輕松些。”說完,你哈哈大笑起來。

我試著往窗外望去,你一時間遠山層疊,在若隱若現間呈現著或深或淺的蔥綠,一條瀑布猶如白色的綢緞般狹窄飄逸,無聲地向峽谷跌落,遠處飛騰而起的鳥群與遠遠近近的各色鳥鳴、山道上不時的汽車鳴笛聲以及寥落人家的雞鳴狗叫聲應和著,終于飛隱在大山里面。剛才隱約聽到的長河轟鳴,此刻往遠處看可以看到,像是一條翡翠玉帶曲折環繞地前行,兩岸錯落著人家,此刻看去高高低低、小小巧巧,點綴著這荒蕪的山野。

“我喜歡這里。你看,瓦貓。”我指著離得稍近的一處人家的屋脊說。那是昨天在民宿屋頂上發現了這個鎮宅獸時問店家知道的。

“嗯。現在不緊張了吧?我當時也是看中了這里的風光……”

“你來過?”

“不算來過。你知道這峽谷叫什么嗎?”

“一進來時看到牌子上有個叫‘虎’什么的……”

“對,虎跳峽。這里可以徒步,沿途看看雪山、江河還有各種小動物。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快要到了。”

車子在平地上停了下來。我們下了車,眼前像是一個小村落,但只有幾戶人家。向村里走去,你向迎面遇到的村民問好,他們也都直呼你的名字,這讓我好奇了起來。我問,你只是笑,領著我往上面的一戶人家走去。

“阿公,我們來了。”

隔著籬笆,一個裹著頭巾、抽著旱煙袋的老者站起身來,滿臉堆笑地大聲說道:“好啊,好啊。早幾天你阿婆就收拾好了這屋子,我又把東西添置了些。這就是小莫吧,歡迎你來,歡迎你來。你們吃飯了嗎?沒吃的話,跟我家去,讓你阿婆做些。”

“不用了,阿公。我們吃過了。”你說道。我疑惑地、微笑著站在你身后。

“好啊好啊,你有什么缺的再和我說,我先回去了。一會兒你阿婆還要到山上出攤吶。”說著,他又看了我一眼,笑瞇瞇、顫巍巍地往下走去了。

“他知道我?”

“我說過你。別楞著了,把東西放一放,來看看我們的‘家’。”

一桌,兩椅,一叢花,一棵松,偶然抬頭便看到墨寫的“云舍”端掛在門額上。進入屋內,你把行李拿進了左手邊的屋子,我停留在客廳,屋子不大,一張八仙桌配著兩把太師椅陳列在當中,上擺著紅棗之類的東西,一對紅燭高擎,我剝了一顆桂圓在嘴里,望竹窗外望去,是白云悠悠青山一片。我滿心好奇地走進里屋,你突然地從門后跳出來,把我推倒在床上。

“驚喜嗎?”

“什么?”

“這里。”你拍拍被褥,我這才發現那是大紅的繡著鴛鴦的被褥,這才醒悟客廳的桌子上那些物什的真正用意。

“我要被你笑死。”我問了你,接著迅速坐起來,“老實交代吧。”

“云舍”是在你離開我五年后建的。那時候還沒有你的信息,公司剛剛穩定,一個人百無聊賴就打算出來走走。后來跟著一行人徒步到了這里,那天就住在阿公家里,聊著聊著就想著在這里建一處房子,安安靜靜地逃避些什么。阿公幫我介紹了李哥,我跟他們保持著聯系,回到家我就請人來設計。設計的時候又想起了你,那個時候差不多已經放棄了尋找你的努力,就想著權當你死了,那這房子就是我們的愛情的墳墓。(說著,你緊了緊抱著我的手。)一開始名字叫“云冢”,設計師說多不吉利,人找不到不代表永遠找不到,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我一下子就醒悟了,改了“云舍”,仿佛你就在這里等著,每年每年我拼死拼活地努力工作,只是為了一年來這里見你一次。房子建好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期間我沒有來過,在你離開后的第七年我決定來看一看,門前的一叢蘭就是那時候栽下的。你知道嗎?你在我心里就像那一叢蘭,配得上這山谷的幽靜,絕不受世俗的打擾。可能也是老天爺可憐我,在第八年我偶然(多么感謝這樣的偶然啊!命運像兒童手里的畫筆,亂七八糟卻又別出心裁)和你現在的公司有了業務上的聯系。那次帶人來談合作時,不經意間瞥到在工位上專注的你,我一霎時頓住了腳,又驚又喜,渴望你抬起頭看看我。李總本來跨出去幾步遠,看我沒跟上來,又折返回來喚我。接下來的合作談判比較順暢,我實在忍不住要看到你的心情,后來我讓秘書打聽了你的信息,得知真的是你,我激動得一夜未眠。

“所以,你就設下了鴻門宴?還專門點我來陪酒?”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愛你又恨你,更怕你那時別……有了其他情況。”

“我知道。”我低聲囁嚅著,又忽而大聲說:“可是云是停留不住的,‘云舍’不應該成為羈絆。不如叫‘云海’吧,莫云清,林海銘,山川可證,云海相親,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

所以,為什么離開?

或許是我們賦予愛情太多神圣的意義,無論怎樣的離經叛道、對抗乃至犧牲都配得上它的榮耀,于是……。你以為梁祝最后的化蝶是悲劇還喜劇?你以為陸游和唐婉的愛是幸還是不幸?抱定飛蛾撲火般的信念是愚笨還是神圣呢?當魏青死的時候,我困惑了,我熾熱的愛一瞬間被冰封住。而我卻遇見了依然保持著無畏和熱烈的你。你怕過嗎?世俗禮法像一座古老的宅院,森嚴壯觀卻死氣沉沉,簡直是一座墳墓。于是,我選擇了隱藏。哪怕面對喜愛的事物,我依然保持著表面的冰冷,偶爾眼神一瞟而過,有時連眼神都在收斂。

魏青嗎?我在這條路上唯一的朋友。假如她還活著,或許會走進大眾的視野,是的,她就是那么光鮮勇敢。可是沒人在記得她,誰又會在乎一顆星星的閃爍或暗淡?她是別人眼中的“異類”,人們對待異類的態度輕則嘲弄重則拳腳相向,她同情“人們”包括他自己:每個人獨特的個性注定我們天生就是“異類”,可是生活總會教給我們怎樣是對的和錯的,于是我們修剪自己的個性,鮮血淋漓,直到感覺不到疼痛,最后和“人們”站在一起。人丟失了自己,是可悲的。我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下定決心認真面對自己。她和我分享他的成長、他的愛情、他的事業,直到她的死亡。

“我要和你說,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我還沒等來一個接納我的世界,或許以后會好的,可是我累了。”

最后一通電話里她把死亡說得那么輕巧和坦然。那一晚我瘋狂地敲門,直到鄰居告訴我她已經很久沒回去過了;然后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猜想一個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就這樣結束。她離開后大概一個月后,我收到了一份email,她的。她告訴我長時間以來夜里很難入睡,白天又提不起精神,現實猶如幻境一樣在眼前變幻,最嚴重的一次她盯著淋浴落下的水滴竟構想出一個五彩斑斕的時空,每一滴水都在同自己說話,隨即她摔倒在地上。當意識到自己的食欲也在不斷減退的時候,她去看了醫生,醫生說這一切是重度抑郁所致。這樣陽光的人怎么會是抑郁癥?她覺得不可思議。醫生對她進行催眠治療嘗試找出抑郁的原因時,最開始她總是哭啊哭,艱難地進行到第二次時,她才哽咽著坦陳自己的痛苦:她是家族的笑柄,讓一家人在親朋眼里抬不起頭;在高中時被人孤立,常常一個人孤獨地走在路上;她的親密伙伴們總是來來去去,有人獵奇,有人玩樂,有人投降……她總是開解自己去理解世界的一切悲傷,嘗試微笑來帶給自己積極的暗示,可是再怎么華麗的墓碑都掩蓋不了死亡的事實,她在內心早已觸及這世界墳墓一般的情感冰冷,直到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她曾經一再地說很希望成為《圣經》里的約伯,在經歷那么多苦難不幸后依然不懷疑上帝的詭計。現在想來,約伯的故事是她的暗示,“希望成為”并未成為,終究陷溺在了清醒的泥淖里。

她的死再次提醒我:隱藏好自己。隱藏意味著像大眾一樣自我閹割!

當你闖進我的世界的時候,我意識到的是無法逃避的危險。親愛的,你不知道我曾經多愛你!我保持著一貫的淡漠態度,可內心早已期待明天再次見到你,期待你能夠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而我只是怯懦地停留在原地。魏青說:“如果可以,獨自過好一生吧!人們歌頌永恒的愛情,是因為它從未真正地來過。文明馴化的動物,從未抵達神的天堂。”所以如果說在你這里我逃脫不掉,那么,好吧,讓我們及時行樂,然后揮手告別,不要等到熱烈的火焰徹底熄滅,美艷的花朵徹底凋零,那樣一切就只剩下悲哀了。

你講完以后,我摩挲著你的頭發,看著你平靜地微笑,我并不是不知道這太多的沉重意味著什么。可是我不想在此刻做任何誓言,我把你一個吻落在你的額頭,心里暗暗地說:親愛的,愛,其實并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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