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應芳擷將青瓷茶盞擱在嵌螺鈿的檀木幾上，動作間露出一截晧腕，應荔珺恍惚間覺得，那羊脂玉鐲下的肌膚似乎有青紫痕跡。她在心里搖搖頭，直覺是自己看錯了，世人皆知帝后少年夫妻，舉案齊眉，長姐的身上又怎么會有這樣的痕跡呢。

“這是三清茶，用交州進貢的龍井沖泡而成，霏霏你嘗一嘗。”應芳擷指尖撫過纏枝蓮紋盞托，先抿了一口，她是喜歡清雅的綠茶的，但是知道自己這個小妹喜歡各種口味甜膩的花果搭配的茶水。

“謝長姐。”應荔珺將茶碗舉至唇邊，茶湯色澤澄碧如杏，宛如一泓清泉，映出了她此時略顯蒼白的小臉。

“我瞧著你臉色不好，可是病了？要不要長姐給你喚個御醫來？”應芳擷說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到沒有發熱，卻還是有點擔憂。

應荔珺這下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長姐的手腕內側確有瘀痕。她不動聲色地辨析著應芳擷的神情，感覺她并沒有什么異樣。“我并無大礙，許是昨夜又夢魘了，沒有睡好。”

“你這夜間毛病，總是斷不了根。”應芳擷擔憂地說，轉念她又想到自己晚間只要侍寢，就會安眠，于是促狹地道：“你也該議親了，待有了夫君，夜晚有人陪，就會安心很多。”

應荔珺伸手拿了一塊桌上的糕點，覺得皇宮里也不是樣樣精致，至少這點心就比不上晚秋的手藝。她聞言，覺得有點羞赧，道：“今日不是初二、十六，長姐怎地想到我了？”

應芳擷摸了摸自己鬢邊的珠翠，笑了笑，道：“想你就叫你進宮來敘話了呀。”

初一、十五皇帝必要宿在皇后宮中，這是大祁開國以來就立下的規矩，既是給中宮應有的體面，也是先祖告誡后來者身為帝王要“雨露均沾”，即使是男歡女愛之事也要講究個“中庸、平衡”方能長久。

不知從何時起，皇后就在初二和十六這兩日要召見自己的家人，有時候是喬心心帶著應荔珺一起進宮，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應荔珺獨自一人來。在固定的進宮日子，她從不賴床，為的就是能夠早去早回，盡量不要留宿宮中。她自從在琉璃花房犯困之后，就總覺得宮中到處都透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詭異，但這種讓人覺得脊背發寒的感覺，又是真實存在的。

應荔珺很信任自己的直覺。她有種類似于小動物般的警覺。

曾經她在南遷的路上，就因為直覺，預感到了有敵襲。應澄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對太子的護衛隊長隨口一提，讓他們夜間警醒點。結果，真的就救了當時還是太子的梁帝一命。

應荔珺其實是有點懊悔的。尤其是在她發現應芳擷手腕的淤青之后，她又直覺那種傷痕肯定跟梁熠輝脫不了干系。

可是無憑無據，長姐也看似沒什么異常之處，她也不敢聲張。她畢竟還沒有出嫁，也許那只是一種閨房情趣也未可知......

“爹娘都好，前日我和娘親還去上元寺為哥哥還愿了。”應荔珺腦子神游天外，嘴上回話卻還是有條有理。

如此閑話了半日，自然就過了落鑰的時辰，應荔珺是個閑不住的，等宮里掌燈了，她就拉著梁程在琉璃花房邊上拋球玩。

葉崢就是此時經過了清梧殿，聽到了她的歡聲笑語和她身邊丫頭的大呼小叫。

燈火闌珊，她似乎不論身在何處，都能自洽自如。著急的永遠是別人。